二 雲遊仙境

二 雲遊仙境

()現在,我醒了。大腦似乎開始重新運轉,記憶力不行,可思維卻越來越活躍。

我要搞清倒底生了什麼事情,自己怎麼會受傷的,傷在哪兒,傷勢如何,為什麼?

我力求回憶,想弄清楚倒底生了什麼事。可自己的腦海里就是一片空白,除了五月四rì以前的記憶外,好象什麼也沒有生過,確如睡了一覺,對近半個月來所生的一切毫無所知。

這一覺也睡得太長了,足足睡了兩個禮拜。算來兩個禮拜的時間幾乎就是半個月,有三百多個小時呢!從深圳睡到上海,兩進兩出兩個醫院,上天落地,自己全無所知飄飄然,猶如雲遊仙境,對人間世事一無所知,連傷痛都不認賬。

在親友同事的眼中看來,我身受的傷簡直慘不忍睹,隨時準備為我料理後事。作為當事人,

最大的痛苦在我自己身上,可我已經麻木了,**有條件反shè在掙扎,可自己jīng神意識全無,什麼也不知道,也沒有痛苦可言。真如雲遊仙境的神仙一樣,不知不覺,十幾天過去了,真是天上一刻,

人間幾何?

老婆這段時間是公假,我公司同她單位系,經組織協商,讓她在家為我護理。我屬因公受傷嘛!公司承擔護理費用,有她在家照應還可少派一個護理人員,一舉兩得。

她在我昏睡的時候做家務,其他時間就陪在我身邊。當我感到有一點jīng神的時候,就要問她怎麼回事。她見我真的稀里糊塗,只能就她所知,66續續,一遍遍地給我講這段時間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故事:

五月四rì清晨,我從蛇口乘中巴到深圳干。這輛中巴上有劫匪,在途中打劫。有人說我為保護公家財產,有人說我要錢不要命,從中巴上跳車逃跑

反正,我從中巴上摔倒在地受了傷,昏迷醒,人就趴倒在香密湖附近的深南大道上,頭部淌血,眼睛,耳朵,嘴巴都出血,七竅之中除右耳沒血外,其他六竅都是血。人已經昏死過去,血肉模糊地趴倒在行車道上,影響了交通,還是剛上班的交通jǐng察現行車道上躺着個血人,以為我是過路行人被車撞倒的,且單身一人又昏迷不醒。交jǐng以為我是交通意外事故的受傷者,便叫車把我送到附近的紅十字醫院搶救。

我自己昏迷不醒,又是單身一人,醫院裏弄不清我的身分,還好我隨身帶的小包里有本名簿,醫院裏只好一張張名片試打電話尋找線索,其中有一隻電話打到海潤,名片是小許的,他接到電話莫明其妙,搞了半天才知道要到醫院裏辯人我的身分。

小許只知道我一早去了深圳,怎麼也想不到我會遇上打劫受傷躺在紅十字醫院,更沒想到傷員是我。他馬上開車趕到醫院,一看到我,先是不相信,后是不敢認。當時我的頭腫得變了形,臉是根本認不出來是誰了。他和小李左看右看還不敢認,最後從我的衣着和隨身物品上辯別才敢確認是我。

與此同時,欣達公司一幫人還在深圳等我飲早茶,等了半天我還不到,也打電話到海潤辦公室來問。他們只知道我已從蛇口出來了,可二小時已過怎麼還不到?

小許知道我受傷后就忙得不可開交,先教醫院裏搶救,派人看護,再馬上向上海公司彙報。

公司立即電話通知家屬,我老婆就在上班時接到了我公司的電話。

與此同時,深圳公安局接到深南路有中巴打劫的報案,並稱車上有個乘客在香密湖被摔去。

刑jǐng順着深南路而行,到香密湖看到現場血跡還在。找來交jǐng,交jǐng稱有意外交通事故,傷者已送紅十字醫院。刑jǐng在現場采了血樣,又到紅十字醫院驗證,證實血型相符,由此斷定我不是交通意外受傷的,而是那輛遇劫車上的被害者。

經醫院rì夜搶救,我總算脫離了危險期。此時,我老婆總算把上海家務和上中學的孩子吃飯問題落實下來,辦好機票和特區通行證,趕到深圳紅十字醫院,在醫院裏陪了我一個禮拜,待我病情穩定下來,徵得院方同意,把我拉回上海。

我就這樣在稀里糊塗地被拉到了上海,救護車在飛機場直進直出,從深圳紅十字醫院拉到了上海仁濟醫院。到了仁濟醫院,我還沒有蘇醒過來。因右腿粉碎xìng骨折,醫院裏給我再做牽引,在我右腳腕鑽二個洞,穿了鋼針把我吊在床上任我折騰。

據老婆說,我在醫院亂叫亂滾亂罵亂鬧,醫院還沒作全面檢查,還沒有拿出治療方案,搞得她沒有辦法,無計可施,看我實在難受,只好把我當作死馬,來個死馬當作活馬醫,看醫生護士不在時,瞞過他們,自說自話地把在飛機上遇見的陳教授給我備用一試的自製中藥灌入我口中,悄悄地讓我服下去。

據她說,奇迹很快出現了:我很快就不吵鬧,安靜下來了。她摸着我剛才還一碰就叫的右部,問我:還疼嗎?我沒叫,搖頭說不疼。她感到奇怪,又用她的手指在我右眼前比劃,用手蒙住我的左眼,讓我用右眼分辯手指數數,一,二,三我都說對了。她更奇怪了,剛才醫生檢查時這右眼還毫無反應,結論是右眼對光反應消失,這一下子叫我數手指數數倒都說對了。她感到有希望,見我安靜許多,等我入睡后,她趕回家已近半夜了,馬上給陳教授打電話,把我服藥后的反應告訴他。陳教授也很高興,說很好,看來我們有緣分,約定第二天以家屬身分到仁濟醫院來看我。

隔rì他到醫院病房裏來過,我根本不知道,連我自己怎麼進仁濟醫院,後來又怎麼回家的自己也不知道。反正,陳教授到醫院見過我后,對我老婆說,他能治我的傷,但是在醫院裏他不能插手,要他治,我必需出院回家。他同我老婆把利害關係攤開,明說了他自己的看法:上海的醫療條件一流,比深圳強多了,而他自己並不是專業醫生,要我老婆慎重考慮。老婆看我已到如此地步,仁濟醫院也無計可施,而她的xìng格本來就是魄力大,於是果斷決定讓我出院回家,由陳教授來治。她與我的幾位同事商量后,跑到公司直接找總經理要求讓我出院,明確表示後果由家屬自己承擔。公司老總也沒辦法,同意家屬要求,讓我出院。就這樣,我剛辦了住院手續就出院,在仁濟醫院住了兩天,全面檢查還沒完,也沒作任何治療就稀里糊塗地被抬回家了。人家還以為我不肯死在醫院裏,回家等死吶

這些故事是生在我身上的嗎?

我自己也聽得口瞪目呆。不去管它,我反正象在聽故事,急於想知道下文如何。

這時,老婆要我歇一息,真象說書先生講到關鍵時刻來個急剎車,摺扇一收,大喝一聲:“yù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上海話叫“賣子”,弄得我心裏痒痒的。

她說,陳教授來給我治療時間快到了,讓我休息一會兒,她也要作些準備,就顧自做家務去了。

我自己躺在床上,眼睛是閉上了,可腦子裏實在捉不到一丁點兒陳教授的影子,連自己怎麼回家的印象也沒有。

聽老婆說,大家把我從醫院裏抬回家后,陳教授就給我治療,讓我喝葯,要我從床上坐起來,再坐道床沿,把雙腿放下,着地,站起來我真的站立起來了。

奇怪,我自己怎麼沒有印象呢?

“怪事還有吶!”老婆說,我當天晚上還給香港打電話,做了兩筆外匯交易。

我開始也不相信,問她:“我說什麼話?”

她說:“我聽不懂,象是廣東話。”

是的,我給香港銀行打電話做交易是用廣東話的,看來她不象在騙我。她見我好象不相信似的,還拿出我做交易記錄的本子給我看,說:“你講叫我記下來,帳也是你自己算的。”

這下我真的擔心了,怕自己稀里糊塗地說錯話,算錯帳,拿着本子看記錄,是她寫的,叫她拿計算器來算,結果帳是對的,沒有錯。我放心了,但怎麼自己就沒有記憶呢?我自己也感到奇怪。外匯電話交易要報自己的帳號,密碼,要訊價,決定賣入還是拋出,建倉還是平倉,是揸還是沽,確認價位和數量這些一點都不能含糊,更不能有錯,與香港通話還得用廣東話說,我還就只學會了那幾句半生不熟的廣東話。當時因傷及口腔,我的舌根還是**的,在家裏連上海話都說不清楚,在國際長途電話中說那種**的廣東話,還是大舌頭話,香港人能聽懂嗎?想到這裏,我真有些后怕,再打個電話去香港銀行查帳,經核實無誤后,這才安心下來。

這事我越想越怪,越想越怕。直到現在自己還沒想通,還難以解釋,真是不可思議。可這一

切都生了,而且話也沒錯,交易成功,帳也相符。真是怪事!

陳教授來了。

這幾天,他每天兩次準時到我家,上門治療。我們雖然已經見面多次,他也給我遞過他的名片,作過檢查和治療,可我還是沒有印象。今天見面,對我來說好象還是初次相見。

我依然躺在床上接收治療,什麼感覺都沒有,迷迷糊糊的。讓我喝葯,我也不知道怎麼喝下去的。他給我把脈,點穴,我躺着任他撥弄就是了,也沒什麼感覺。

他叫我深呼吸,練吐納功。我以前學過健身氣功,懂一點腹式呼吸,調理呼吸並不難。可真的深呼吸時,我感到了胸口痛。在我的記憶中,這好象是我第一次有痛的感覺。他要我起床,站來。這次我知道,有印象。在老婆的扶助下,我坐到床沿,努力站起來了,右腿不聽使喚,使不上勁,我就用左腿支撐,自己心裏明白:右腿是擺擺樣子的。

他開始口令,叫我聽他指揮動作:立正,腳跟踮起,放下……立正,下蹲,起來……我儘力去做,既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也不覺得有多大痛苦,只覺得很吃力,明顯有力不從心的感覺。這老兄得寸進尺,看我家裏有一隻小孩子坐的小方凳,順手拿來放在我的面前,叫我自己坐下去。我當時站還站不穩,自己有本事坐下去嗎?我搖搖晃晃地想試試,好不容易我才挪到小凳子跟前,下了很大決心,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慢慢地坐了下去。

“好!”不知他算是表揚還是停頓的意思,又一道命令來了:“站起來!”我無條件服從,照樣執行,站起來。接着又是:“坐下”,“站起”如此反覆,練習的是嬰兒學走路的基本動作,我現在連個B.B.都不如。

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我的大腦開始恢復記憶,次rì得到證實。

這天,我又想抽煙了。老婆徵求陳教授意見,他說這是好現象,說明我在恢復,要我老婆不要怕,給我煙。得到他的許可和鼓勵,老婆拿出一條“七星”牌香煙。我知道這是rì本煙,平rì里我習慣於抽“三五”牌,家中一般不備rì本煙的。我就問老婆這“七星”牌香煙是哪來的?

老婆說:“不是昨天小談送給你的?”她反將我一軍。

我問:“小談來過了?”

她見我又糊塗了,沒好氣地說:“你不是還坐起來跟她講話的,還問她兒子的情況呢”

經她這麼一提示,她說的這些話好象自己是說過,隱約有點印象。我力求自己回憶細節,還是想不出來。而老婆說的和她提示的內容,自己也覺得似有此事,細想一下,確實如此。看來,我的記憶在恢復。

想抽煙就抽吧,管它“三五”還是“七星”!

可點上煙才吸了一口,就嗆了我一下。這下非同小可,一嗆要咳嗽,一咳嗽就受不了,胸部疼得厲害。歇一下,再抽一口,依然如此,實在受不了,只能狠心把才吸了兩口的香煙扔了,怪可惜的。對我而言,這也許是史無前例的舉動吧。從此開始,我知道了痛苦,體驗到痛苦的味道。對這半個月的經歷,在他人看來,簡直慘不忍睹,最痛苦的自然應該是我。可我自己卻一無所知,沒有知覺,也就沒有痛苦可言,連傷痛都不知道,也沒有記憶,痛苦從何談起?現在,我知道痛苦不好受,從此開始有了深切的痛苦的體驗。自己似乎從天堂又回到了人間。

先體驗到的是痛苦,好比上刀山火海下油鍋,脫胎換骨大概就是這種味道。看來,前人所編的天堂地獄也許真的就是那麼回事,就算胡編亂造,也似有此體驗,確非常人可解。無此經歷,自然無此體驗。而這種經歷確實不是好玩的,弄不好,就真的玩完了。

經此劫難,事後回想品味一下,生死不過如此。如果我當時搶救無效,真的死了,不管外人

或親人)看來我有多慘多麼痛苦,自己已無知覺,毫無痛苦可言。反過來,搶回我一條命,讓我回到人間,真的叫我再嘗人生痛苦。

所以,我現在不怕暴斃或安樂死,如飛機失事,特心猝死,當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一了

百了了,並無痛苦可言(或說還來不及反應)。怕只怕,活不成死不了,**jīng神都受折磨,那才真叫活受罪,真的痛苦。

就這樣,陳教授一天兩次上門為我治療。喝葯,點穴,推拿,按摩,還有就是下達任務,逼我活動,鍛煉,說是功能恢復。我到此地步,也別無選擇,服從命令聽指揮,儘力而為就是了。

兩天下來,我可以陪來探望自己的客人聊天了。因為這些天來每天都有幾批朋友來看我,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醒了當然不能置之不理,怠慢客人。儘力而為,心到意到而已。

我一天一天有進步,也一天一天現有新的毛病。先是胸口疼,不敢咳嗽,連深呼吸,打哈欠都怕,也不敢笑。其實,這段時間裏也笑不出

來。還有右眼睜得開看不見,嘴巴合不攏,上下牙齒咬不到,講話大舌頭,舌根硬橇橇老婆叫我把嘴閉上,咬牙。我盡量去做,她說我嘴還沒閉,也沒咬牙。天曉得,我拚命咬也就是合不攏嘴。據她說,我所謂的拚命咬牙時,上下牙齒間還有一指的間距呢。可我實在無能為力了,就說自己現在就只能到這水平了。她也無奈,只好搖頭,把這個情況告訴陳教授,請他治一治。陳教授幫我把下巴托上去,上下牙齒總算能碰到了,但咬不住,咬不緊,不過已經也好多了。

現在,我要吃。這是我自己給自己定的硬指標,不吃不行。

這半個月來,我的體重驟減十四斤。受傷前我的體重一百十四斤,到家一稱連一百斤還很勉強,平均算來,一天掉了一斤肉。不吃行嗎?我要把身上掉的肉補回來,我要吃,一rì三餐不可放棄。好在我胃口不錯,一餐可以吃一大碗麵條。其實天曉得,確切地說,我在當時根本不是吃下去的,而是自己為完成自己確定的任務而吞下去的。我吃飯時自己看過,當時經我努力嚼過的麵條,在咽下去前依然是整條成條的。我管不了那麼多,能吞下肚裏就行,讓胃去消化,營養吸收了,就是成功。除了麵條,凡吞得下去的,我都吃。老婆每天買菜總要問我想吃什麼,我從來就是有什麼吃什麼的,不會挑,也挑不來。讓她問煩了,我要脾氣。要我點吃的,就是老三樣:麵條,肥肉和豆腐,還有就是喝酒。

陳教授為我療養調理的藥酒,一rì兩頓不間斷。他說他配製的葯有三大功效:一是增強人體新陳代謝,促進肌體自我修復功能;二是消炎;三是止痛。特別是止痛效果令他最為自得,稱之為世界一流水平,其最大的特點是止痛不受時效約束。他說,目前任何止痛藥都有時效,過了藥物作用的時效疼痛依舊,又得用藥。而他配的葯有止痛無時效約束之奇效。我知道黃婆賣瓜總吹她的瓜甜的。江湖郎中不吹才怪呢!他吹他的,喝不喝由我。到此地步,我也別無選擇。試喝了一次,我不折騰了。回家治療正式喝葯后,我不當場站起

來了,不是還做了二筆外匯交易?此後一天一天明顯好轉。所以,我服藥喝酒很賣力,吃飯很積極。再說,當時牙不能嚼,喝酒最方便。

經陳教授治了一星期後,他瞞着我給我加大了藥酒的劑量,和往常一樣讓我在房間裏活動一下,要我獨自站住,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叫我跟他走。我乖乖地跟他走,他也不啃聲,就帶着我往外走。出了房間,順着走廊,我跟他走過七室,六室,來到樓堂電梯口。這是我傷后第一次走出房門,他問我:“怎麼樣?”我說:“還可以。”“好,我門往回走。”這樣又走了兩個來回。

回到房間,我躺在床上在想:從房間到電梯口,少說也有十米距離,兩個來回應該有四五十

米,也就這樣走過來了?看來,我還有希望自己能走路。從此,我每天的功課又增加了一項走到電梯口的任務。

經陳教授治療,當天(五月十六rì)我被稀里糊塗地從仁濟醫院抬回家,喝葯后當場站立起來,晚上打了香港長途電話,做了兩筆外匯交易。

第二天,腦子開始恢復記憶。

第三天就可起床,坐到沙上陪伴來訪探望的客人聊天,時間大約以每天一小時遞增,開始在房間裏作室內活動,可坐到桌上吃飯,自己上廁所,衛生間。

一周后,走出房門到走廊電梯間活動。

兩周后也到了五月底,陳教授稱我的明傷暗傷均已治好,腿骨肋骨都已接上。他還有病人在běijīng等他去治,要走了。我當然不便強留,於三十rì辦了個家宴答謝,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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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殘的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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