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要見面了呢
棠城一中,一所狹窄得除了老師和同學就只能容下一棵老槐樹的高校。
棠城一中很小,小道橫一條豎一條的,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只是看起來委實複雜了些。
從高處放眼望去,這所學校丑得辨不清輪廓,不熟悉的人進去走走看看,一切都顯得很迷茫。
它坐落在棠城岸海的海岸線處,這位置一點也不合理,但沒辦法,這片區域的民居太多,這地界已然到處是衚衕,再沒足夠寬敞的位置留給棠城一中,只能和蔚藍大海擁擠在一塊兒。
棠城一中在盛夏光年裏被嘈雜的歡笑聲填滿,青春的氣息讓人無比沉醉。
第一堂課是語文課,來者是一個微微有些發胖,身材高挑的女人,面相生得極好,光是看着就給慕九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她衝著班裏的學生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緊接着開口道:“同學們好,我是你們的語文老師周信陽。”
周信陽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捏起粉筆在那塊僵直的黑板上寫下了“周信陽”三個大字,端正的小楷,漂亮得不像話。
“三年的時光,我希望我們能夠有一個愉快的相處,我謹代表棠城一中七班歡迎你們!這裏是夢啟航的地方,告別過去的節點,你們跨過了人生一個重要的轉折點……”
老師簡短的自我介紹后就是讓我們寫作文,大抵是要告別過去的意思。
“真心麻煩誒,小小年紀告別什麼過去嘛?”洛小小想着便湊到了慕九的耳邊暗暗嘀咕。
“坐好,寫。”心情不好,不想嘮嗑的慕九掃過一個眼神說道。
“哦哦。”洛小小埋頭於作文本一頓兒一頓兒的,不情不願地瞎寫了起來,反正她覺得隨便應付一下就好了。
慕九也開始寫了,她知道她寫出的故事必定會很不好,至少結局永遠不會很好,因為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永遠沒辦法寫出令人歡喜的故事。除非,那是任務,由不得她自己發揮。
她隱約有了構想,開始提筆,落下一個個字符:我們來自世界的各個角落,陌生與熟悉碰撞,孤獨感像與生俱來的基因在血脈里蜿蜒盤旋,停留下來的人全是少年不可說的遺憾……
兩堂課的時間,老師熟悉着一個個陌生的面孔,學生或興緻滿滿地投入寫作,或百無聊賴地應付差事,筆尖劃過書本的沙沙聲聽起來像是某人低語般的吟唱,總歸是很是寧靜。
下課鈴聲響起,大家把剛寫好的作文本隨意地鋪開到桌上,撒歡地出去野了,畢竟棠城一中外可是天然的沙灘,樂趣無窮。
老師失笑地搖搖頭,看着依舊充滿孩子氣的學生們,回頭抱起桌上不知何時已經累高的作文本走了。
夏天的風理應被隔絕在木楞的玻璃窗外,可棠城不一樣,棠城沒有玻璃,這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來的,但沒有人會去打破。
風打着旋兒落入海底,又混着潮汐的味道闖入棠城一中的每一個角落,蔓延至許多人的心底,微微的咸。
上課的鐘聲響起,呼嘯而過的人群擁擠向教室,開始了他們新的一課。
“7班!班長帶幾個人來領書!”門外邊來了一位老師。
“老師,我們班沒有班長。”坐在門邊第一位的同學應聲道。
“學習委員也行。”
“也沒有。”
“那行吧,回來后再選班委,先隨便來六七個男生,你帶着他們到一樓財務室去領書。”老師有些被逗笑,長長地說了一句話。
“好嘞,來幾個同學和我一起啊。”
“夠了夠了。”呼啦啦的,又是一群人爭搶着去領書,不得不打住,一部分還在路上的同學瞬間偃旗息鼓地坐回原位去了。
領了新書,一天的課撲騰撲騰就過去了,慕九的心情一如既往沒什麼變化。晚自習,慕九把視線木訥地投向窗外的老槐樹,紙糊糊的窗模糊了景色,看不真切。她索性開始發獃,神遊天外,她看到了趙郁,那個和自己一樣的罪人。
抵達棠城,趙郁一時百感交集,再見到這個承載了他年幼所有悲歡的小城,他心裏有着隱隱的不安,告訴他快逃走,可他也清楚這一次無處可逃。
爺爺一套坑蒙拐騙外加赤裸裸的威脅直接把自己丟到了棠城一中,說實話,再回到棠城,他總是會記得那個閃閃發光的少女,他唯一的老大,也是他唯一心動的少女。
回憶起從前,他是很開心能夠再見慕九和那個叫做“阿南”的小姑娘的,可有的欣喜還沒來得及宣告就已落場,他不敢去見她,因為他知道慕九不願意再見他,他只能選擇接受。趙郁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此前一點端倪也沒有,他沒了心思去思慮其他,他在心底自嘲地想,這一次,大概只有自己了吧。
趙郁踱着步子一直朝前走,不遠的地方就可以看見棠城一中,三年的時間過去,風雨未曾讓棠城有任何的改變,一切都在原來的位置,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
成長從來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它很漫長很漫長,可有時候成長卻只需要一瞬間,短暫得令人生疑。非要形容的話,大抵就是歷經漫長的錘鍊才能獲得短暫的升華吧。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甚為奇妙,親密無間也好,萍水相逢也罷,總歸是會像海洋里的生物一般,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汲取生命所需品,一段一段開始、分岔又結束。好比魚為同類,共存共生者有,相互殘食者有,永生不見者有……
萬物同根,緣一字,實屬難解,又要見面了呢,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