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廠

第一章 入廠

1986年

上海寶鋼工人報名處人頭涌動,所有工人屏氣凝神準備聽工頭公佈新一批入場工人的名單。

現場約莫有五、六百工人在靜靜等候,只能聽到工人在校對名單的紙張摩擦聲。

正當這時,一輛紅旗轎車駛入廠區,引得所有工人紛紛伸頭。

“鳴哥”一個膚色黝黑的青年拉了拉身邊人的衣袖“你說這人誰啊”

被喚作鳴哥的男子也約莫二十齣頭,梳着當時流行的小分頭,操着一口地道崇明口音“奧我起,你管這個港卵是誰,坐他媽一整天的船來上海,我屁股都裂兩瓣了,又等了一天還不知道有沒有飯吃,有沒有工開,你心情好,還管人家是誰。”

青年吐了口唾沫反罵道“哦喲冊那,好像只有你等了,我和淞江沒在等。”

淞江推了下二人“不要搞了,我看這個人派頭,好像是個大領導。”

只見紅旗車司機下車后,小跑至後座拉開了車門,後座那人伸出腳來準備下車。

“哦喲,貝塔皮鞋,名牌貨”青年一眼認出。

當時滬上工人月均收入36元左右,而一雙意大利貝塔皮鞋約莫300多元,即便在上海,能穿得起這個鞋子的不是達官,就是貴人。

“哪能,阿煒,要兄弟我晚上幫你抄過來嗎?”淞江拍了拍阿煒的肩膀,作了個三隻手的動作。

“哈哈,也好的。“

眾人談笑間,之間後座那人已然下了車,除了腳上那雙擦的鋥亮的貝塔皮鞋外,周身上下無一不是名牌,那雙細長的眼睛宛如鷹視,教人心下一寒。

”不知道為什麼“阿煒雙手插袋”我看到這個逼樣心裏伐舒服“

鳴哥道”有活干就好了,人家和你又不搭嘎,管你舒服不舒服“

車上拿人剛剛下車,就揚手招呼一工頭上前,交頭接耳一番,便自顧自點起了一根煙。

那工頭連連點頭堆笑,言畢,拿起喇叭喊道”上海戶口的報名的,向前站!“

5,600人中只寥寥十幾人探出身子,站到指定區域。

當時寶鋼鍊鋼廠工作雖然收益不凡,但工作內容及其辛苦,每個車間幾乎都超負荷工作,大鍊鋼鐵,滬上本地工人較少,基本上海本地戶口都進了辦公室,車間中以外地工人居多。

”好了!“工人說道”我們項副廠長說了!現在外地工人滿員,只招上海人,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此言一出,原本寂靜的人群好像扔進了一根炮仗,炸開了鍋,工人們紛紛大叫宣洩着不滿。

”憑什麼啊“

”我們不是人啊“

”搞什麼東西啊“

而工頭口裏的項副廠長也只是抽着煙,靜靜地看着工人們鬧暴動。

幾個工頭同時上前推搡着不滿的工人,正當這時,人群中擠出一個身影。

”錯“

”?“

”那“

“?”

“娘”

“!”

那工頭還未看清來人,便已感覺眼前一黑,喉頭一甜,應聲倒地。

阿煒三人從人群中衝出,鳴哥順勢擊倒一名工頭。

皆因寶鋼工頭對抗工人時,竟掏出防衛棍對着工人行兇,頃刻間已有不少工人應聲倒地。

彼時,在上海,在寶鋼,在吳淞,是誰的拳頭硬誰說話的年代。

”上海人進廠?其他人回去?”阿煒等人一邊帶頭與工頭們搏鬥,一邊大聲反問道。

”憑你媽什麼?他們是人,我們不是人啊!”

這些工頭素日不進車間工作,只負責場內招人和貼大字報等行政工作,相比起阿煒等人自然羸弱無力,一時間眾多工頭竟抵不住這三人在人群中橫衝直撞。

其他工人見有人帶了頭,紛紛加入這場暴亂,對着廠區一角的設備、圍欄等打砸不止。

一時間,原本是招工會的寶鋼廠區,依然變成了一場暴亂!

而早前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項副廠長對着司機耳邊輕道“把廠衛隊叫來”

當時的寶鋼不但代表着上海製造業的牌面,也代表zg的頂尖跨國貿易,項姓高管自然不會允許阿煒等人煽動。

說回這三人,三人本是崇明同鄉,自幼好勇斗恨,當時的崇明不像當今發達,沒有足夠的就業崗位,鄉間少年到了年齡要不娶妻生子種田,過着二十歲能一眼看到八十歲的生活;要不就外出謀生。

三人在崇明東區頗有名氣,可惜,鳴哥一年前因為情感糾紛,在和頭酒當晚失手將他人打至重傷,阿煒、淞江作為同犯,在家人的庇護下在崇明東躲西藏。

后經過同鄉介紹,來滬準備進入寶鋼重新開始生活。

這也是三人改頭換面的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正當暴亂如火如荼,只聽一聲聲哨聲響起,一群手持棍盾制服的黑衣人湧入廠區一帶,這便是項副廠長嘴裏的廠衛隊了。

當時的寶鋼魚龍混雜,工人與工人之間衝突不斷,為了抑制工人間的衝突,寶鋼利用自身影響力從民警大隊借來一支隊伍,專門維持廠內秩序。

這些隊員普遍經過專業訓練,身手敏捷,對付工人綽綽有餘,但人一旦有了權力,就像老鼠跌進米缸,廠衛隊與高層勾結貪污謀私也是很常有的事。

適才在人群里大開殺戒的三人頃刻間已有兩人被制服,淞江和鳴哥兩人越戰越退,眨眼間已被數個隊員逼至牆角,退無可退。

只見淞江越戰越勇,大喊道“你們這幫狗腿!”喊完變撲倒一個工人廝打在一起。

阿煒人在遠處,心道”不行,這樣搞下去越打越傷,要想個辦法“

念已至此,見項副廠長就在不遠處,心下一凜”好!擒賊先擒王!拿下這個逼再說“

阿煒推開眼前廠衛隊,徑直向項副廠長衝去,但人在中途,只覺頭頂傳來一聲沉悶無比的打擊聲,腳下一軟倒在地上,同時,鮮血從頭頂直流而下。

阿煒在地上緩緩抬頭,一個留着山羊鬍的廠衛隊站在自己眼前,手中拿着一根沾着鮮血的長棍,身後的眾多工人,倒地的倒地,傷的傷,未參與暴動的則退至一旁不敢作聲。

山羊鬍啐了一聲“媽的,項副廠長也敢打,昏了你的腦袋!”

項副廠長上前拍了拍山羊鬍的肩膀“幹得好啊”

“哎,哪裏哪裏,應該的應該的”山羊鬍堆笑道。

阿煒瞪着眼前這個男人,眼裏要噴出火來。

“有種,很有種”項副廠長蹲下身子,看着阿煒“我告訴你,在寶鋼,你說錯一句話,只要我項晟琨說你是人,你才是人,我不說”

他指向身後的工人“就和他們一樣,在我眼裏,都是狗,為我們寶鋼賺錢的狗!“

”你他媽的!“阿煒試圖起身,但被山羊鬍一腳再次踢倒。

項晟昆擦了擦眼鏡,”我改變注意了。”回頭對司機說道“安排他們進廠,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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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上三十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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