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 其一

“生日快樂，葉卡捷琳娜小姐！”正準備出門的葉卡捷玲娜被她的小主人攔住了。她的主人——厄洛莎，將一枚小小的蛋糕捧到被稱呼為葉卡捷琳娜的少女面前。清晨熹微的光鑽過窗帘間的縫灑在蛋糕上，洋溢着小小的神聖感。蛋糕上插着三根已經泛黃的小蠟燭，和蛋糕上條紋狀的裝飾一起，就像是教堂里的管風琴。“算上今天，葉卡捷琳娜小姐來到這個家裏就滿三年啦！必須要好好慶祝一下呢。”

“許個願吧。葉卡捷琳娜小姐。”

葉卡捷琳娜望着那塊小小的蛋糕出神，魂好容易才被叫了回來。她擠出一絲笑意，將蛋糕放在了離門口最近的吧枱上，聽話的將十指扣在了一起，做出了祈禱的動作。片刻后吹滅了蠟燭。

“快告訴我，你許的是什麼願望啊?”厄洛莎好奇的湊到葉卡捷琳娜旁邊，她把下巴墊在吧枱上急切的問道。

“我才不告訴你呢，願望說出來可就不靈了。”葉卡捷琳娜在厄洛莎的鼻子上輕輕颳了一下，便起身向屋外走去。“我今天要把那台壞了的拖拉機給搗鼓好，有時間的話就再把這次的農藥給裝填上。早餐我放在......”

還沒等她話說完就被拉了回來。“今天不要下地幹活了，陪我到首都去一趟吧。好不好？”厄洛莎是這樣說的。每次厄洛莎求葉卡捷琳娜辦事的時候，厄洛莎都會雙手攥住葉卡捷琳娜的手腕，四十五度角抬起頭，用布靈布靈的大眼睛哀求對方——沒有人能夠抵擋住這樣的攻勢，尤其當對方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十六歲小蘿莉的時候。

葉卡捷琳娜接受了厄洛莎的提議——歷史實踐證明拒絕是沒用的——但她還是要求再檢查一遍家裏的管控系統、電力系統和通風系統，保證在她們離家期間農場不出問題。

“標準機械公司的第六代家政服務機械人已經正式在全國發售了，他們的這批機械人在第五代的基礎上進行了大刀闊斧的修改。以往第五代機械人的共情能力已經足以使我們嘖嘖稱奇，第六代更是擁有了神奇的個性系統，機械人也擁有了小脾氣——這種曾經只存在於科幻小說中的物什，沒想到在有一天會成為現實——別說是搞家務，就算是作為小女友也是絕佳的選擇。而且第六代的材料強度比以往都要更加優秀，可以承受更......”

葉卡捷琳娜關掉了發燙的電視。“真是個笨蛋，連電視都不知道關的。”

火車站格外的繁忙，目光可及之處便有十數個站台工作人員正慌忙的將貨廂里好些個大箱子從火車上卸下來。那些箱子上都用醒目的亮紅色標識着“易碎物品”，而且看起來重的很。一個倒霉蛋在卸貨時，抱着的箱子無緣無故的散架開來，從中掉出一大堆斷手斷腳。那些東西的風乾處理並不到位，散落的地方都留下了一灘渾濁的散發著古怪氣味的液體。那種氣味就如同是機油和動物血液的混合物，但遠比前兩者都要刺鼻。跟在後面的搬運工也不得不和他們懷裏的箱子一道兒擠在了一起。這些來歷不明的玩意兒引發的站台不小的騷亂，眾人驚恐的望着那些東西，紛紛記錄下琰前的駭人景象。

一場“特大凶殺案”似乎就擺在眼前。

一個人類頭顱蹦了出來，從脖頸處流淌出的體液歪歪扭扭灑了一地。最終那頭顱停在了一個婦人腳邊，那一對眼珠子依然瞪得渾圓。那婦人當場嚇暈了過去，驚得周圍人四散奔逃。站台的全體安保部門人員和工程部人員都隨着廣播迅速集結在這片地方，結果和一眾企圖從入口處跑出去的遊客撞了個滿懷，使得現場亂作一團。遊客的包，工作人員扯爛的衣服布料以及那奇怪斷肢和那古怪液體和了一地。

不過這和兩位少女沒多大的關係，她們悄悄坐在站台最角落的座位上等自己的那班車。厄洛莎靜靜的目睹了事件的始末，而葉卡捷琳娜則趴在厄洛莎的腿上睡午覺。直到兩位少女的班次開始發車時，站台負責人依舊在向驚魂未定的遊客解釋那只是要運過來進行銷毀的機械人殘骸，同時給昏倒的婦人做人工呼吸。起床氣的葉卡捷琳娜並哪會他們，她一手緊緊拉着厄洛莎，一手在在人群中撥出了一條通路。

在她看來，這種烏龍鬧劇根本不值得她瞅一眼。

火車上並沒有什麼娛樂可做，因此葉卡捷琳娜幾乎全部時候都是把腦袋枕在厄洛莎的腿上休眠。按她的說法是，有規律晃動的火車很適合睡覺。而厄洛莎很多時候都在啃雜誌或者報紙打發時間。看困了就直接靠在椅背上，播弄葉卡捷琳娜的頭髮一塊兒打盹。

“你看，葉卡捷琳娜，加州那邊又爆發了一場大規模遊行，示威者的主體是機械人。”她把報紙舉到眯着眼的葉卡捷琳娜眯着的眼前，騰出一隻手指着報紙的一個角落說。

“是嗎，其實我並不意外，小姐。”

“我倒是挺意外的，這好幾天我說話你都不搭理我，這是你這幾天來說話字數最多的一次吧？”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向來沒有小姐您這樣的精神。要是無事可做我就只能睡覺，我沒別的可做。”

葉卡捷琳娜翻了個身，臉朝向厄洛莎。她伸出一條胳膊從后腰處把葉卡姐琳娜緊緊摟住，把臉埋進了她的衣服里。“光太亮了，請讓我靠靠吧。”

半晌，葉卡捷琳娜才懶懶的接上前頭話。

“既然那些鐵疙瘩擁有了共情能力，那它們會覺醒自我意識併發起反抗便是遲早的事。它們自認為擁有和人類一樣的感情，在行動能力上也完全不輸於人類——這已然是事實——拋開它們出身工廠而人類出身於母體這一點，它們確實已經和人類沒有兩樣。”

“既然它們認為自己和人類沒有二至，那它們怎麼會接受成為人類的個人財產和所有物呢？在六個世紀以前，這片大陸上活曾有三種不同的人。其中一種人將另一種人驅離了這片大地，又奴役了另一種人。他們把他們當牲口一樣對待，像處理自己的殘餘晚餐一樣隨意斷絕他們的生死。直到兩百年前，一個人才提出終止這種壓迫。然而這樣一類人對於另一類人的壓迫仍舊未曾消失。”

“現在，這些機械人從歷史中看到了自己，它們或許也明白了歷史發展的那點規律，便打算重演一遍過去發生在這個國家的事。這樣的紛爭也會是必然會發生的。它們會打破機械人三定律的桎梏，向人類發起起義。我們根本無需計算其發生的概率，只需要考慮它會在什麼時候爆發。而我作為普通人只需要考慮應該怎麼保護好小姐您。僅此而已。”

葉卡捷琳娜說完后便調整了一下身子，把厄洛莎摟的更緊了。厄洛莎都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厄洛莎略微冰涼的鼻尖頂到自己的小肚子上。

厄洛莎雙手輕輕擺弄着葉卡捷琳娜的發梢，把髮絲纏繞在自己是手指間，在鬆開，再纏繞，再鬆開。

沉默良久。

“那你，會背叛我嗎？”

葉卡捷琳娜沒有聽見。她又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