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月靈果木之中別有洞天,那就像是一片被月靈果木的靈光所包圍的無限的空間,池音置身其中,感受不到時空的變化,每日只是打坐修行。
直到他感到自己也與周遭的一切相融,能夠如同控制自己的四肢一般,以自己的心念控制感應着着整個空間中的一切。
那些靈光隨着她所思所想而動,這一刻,她甚至感到自己的力量已然超脫了這一方空間,天地既是她,她既是天地,這樣的自在也自由是她從未感受過的,彷彿一切掛礙煩惱都變得無足輕重。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月靈木心原本的力量,但她確實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大的力量。
而就在她進入月靈果木之後,得到風聲的魔族,早已派了大量的魔兵攻打望月谷與鳳族的領地,他們想奪回魔源內丹,阻止二者相融。
望月谷外靈秀蔥鬱的山林,此刻已成了仙魔交戰的士兵的埋骨場,池音與溫少寧以前住過的院子也早已找不到蹤跡。
而夜鴉族為了鎮守冥界極淵,以免極淵之下的上古魔氣趁機出來作亂為禍人間。
只是,這一次虞離卻沒有離開,獨自守在月靈果樹上的樹屋之中,等待着池音出來。
原本虞寧是打算在素玄只好虞離山上被鬼氣所傷的內傷后,就與長老們一起施法去除他的情根與對池音的記憶的。但沒想到的是,虞離在冒險吸收鎮泉石的力量時,為了防止自己被鬼氣所侵蝕,失去神智,竟先一步將自己對池音的記憶情根與自己的命脈相融。
如此即便他的神智被鬼氣吞噬,他也能記得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想要完成的事。
只是這樣一來,想要拔出虞離的情根祛除他的記憶,便會同時要了他的性命。虞寧也不是沒有想過,寧可親手了解了弟弟這一世的生命,讓他進入輪迴,也比看着自己的弟弟自己把自己推向灰飛煙滅的結局好。
但她心中始終有些狠不下心,而知道了自己姐姐的意圖的虞離,也知道自己現在所做的事,甚至動鎮泉石的行為,已經損害了冥界和本族的安定,也對不起自己姐姐的一番苦心。
他是夜鴉族的少主,無論何時都不該忘了自己對這個夜鴉族的責任,但讓他放棄池音,他也確實做不到。
他自知沒有別的兩全之法,竟挖出自己額間的靈目,交給了姐姐虞寧。
夜鴉族有天賦異稟者,修鍊后,額間會長出第三之靈目,這隻眼睛平常雖然並看不到它的存在,但這隻有夜鴉族極少數的天賦極高的人才能修鍊出第三隻靈目。
而只有有了這隻眼睛,才能看到夜鴉族的至高功法。
故而夜鴉族的聖地上的先祖圖騰中的神鴉都是三隻眼的模樣。
在虞離這一代中,目前除了長老院的夷方長老,便只有他修鍊出了靈目。
如今他將靈目交給姐姐,也算是為夜鴉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了,同時也是向姐姐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是以,自從他蘇醒之後,便日日守在月靈果樹上,等着池音出來。
期間,應華以天帝的身份來過幾次,每次都對守在這裏的虞離視若無睹,只是安靜的站在月靈果木的樹榦前,伸手撫摸着樹榦,用神力去感應池音在其中的情況。
小谷見他如此,心中倒覺得有些奇怪,按他所認識的應華,怎麼可能對自己的情敵那麼“寬容”。
但幾次下來,他發現應華都是安靜的來,安靜的走,即便一開始虞離幾次指着他的罵,指責他從前辜負了池音,他也幾乎沒有正眼看過虞離一眼,小谷便覺得這狗天帝或許是真的想通了。
這日,根據月靈果木的異光顯示池音馬上就可以出關了,而過了午時,應華也如常來了。
只是這一次,應華卻沒有去摸樹榦,而是直接進了虞離所在的樹屋。
這讓小谷心中一緊,現在正是神魔雙方征戰的時候,他也不好去阻攔應華這個天帝,但虞離自己挖了靈目之後,身上的法力連他這顆穀子精都打不過,這應華要真是要做什麼,那……
小谷提着心,伸長了脖子一直盯着樹屋,這些日子,岑蠻回了天狐族,也不在,他平日也是日夜忙着幫素玄大人救治傷患,也只有應華來的時候,他實在是放心不下虞離,才會暫時跑回來看着。
還好不一會兒,應華就出來了,再看了一眼月靈果木之後,便就走了。
應華一走,小谷就上了樹屋。
“虞離,你沒事吧?那誰沒對你幹什麼吧?”小谷急切地問道。
虞離卻掛着一臉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神情,將自己的手掌攤開給小谷看:“他給了我這個。”
小谷垂眸一看,發現虞離手掌中躺着一粒芝麻大小的砂礫:“這是……”
“婆娑砂。”虞離依舊一臉的難以置信,“他竟然給我這個。”
所謂一沙一世界,每粒婆娑砂中都藏着一個婆娑小世界。
而塵世間的眨眼一瞬,便是婆娑砂中的一世天地,不過就如黃粱一夢一般,進入婆娑砂的世界后,無論神還是妖,都只能像芸芸眾生那般平凡的渡過生老病死的一世。
“他讓我在阿音姐姐醒后,與她在婆娑砂□□度一世……”虞離語氣十分複雜,“他還讓我不要告訴阿音姐姐,這婆娑砂是他給的。”
“好好待她,讓她開心快樂一世……”
想到應華用毫無表情的神態說出這番話時,虞離心中真是有百般滋味,他自認像應華這樣的負心人沒有資格對他說這樣的話,但心中卻由不得不承認,如若是他絕然是做不到這樣的……
“這狗……應華究竟想幹嘛?”小谷也覺得難以置信,即便他能相信應華已經放下了對池音的感情,但他也很難相信這樣一個自負又傲慢,甚至變身成其他人也要掌控住池音感情的人,會原意成全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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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應華回到天宮時,羲瀾神女已然候在殿內。
她看到應華,只是長長嘆了口氣,問道:“你這又是何必?用幾近自毀的方式保她一命,現在還要把她送給別人。”
“她想要的,我便給他。”應華的語調淡淡的,逕自走向殿中的長案前坐下。
“罷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羲瀾神女起身走到應華面前,說道,“我這次來,是來與你告別的。”
說著,羲瀾神女便將自己身上的曦神之氣與應華當初賦予她的力量,都輸向了應華。
應華本要阻攔,羲瀾神女卻說道:“你再這樣下去,她沒醒,你就要陷入無限的沉睡之中。我做了這麼久的神女也有些厭了,你現在需要這些力量,而我現在只想回我的天池,做回一塊天石,正好這些力量對你還有用。”
原來,應華在給池音的那顆由情絲羽的灰燼凝結而成的珠子中施加了禁術,隨着池音在月靈果木中力量的提升,他身上的修為神力也會慢慢轉向池音。
他作為天帝,卻並非前任天帝應昊之子,他生於天地初開之時,自靈根生可辨清濁起,便漂泊於天地間心向大道,后又在九重天絕仙峰上化體,分神每五千年入世歷劫。直至先天帝隕落,他受天命,入主金闕雲宮,成為新的天地之主。
這世間也唯有他的修為能受天道能。
只是自他受天命起,他便不斷分出分神,鎮守各方異象邪魔,三千世界,十萬分神。這些分神都分走了他的一部分力量。
應華知道這是他作為天帝的職責,若是撤回分神,這三界之禍只怕不比這一場劫難要小。
應華聞言,仰面望着面前的羲瀾神女,低聲道:“對不起。”
從未見過這位天帝如此坦誠真摯道歉的羲瀾略吃驚了一瞬,但很快她就感受到應華是真心的在為他不顧她的意願,強行讓她變成今日的神女而道歉。
“其實來天界走一趟也挺好的,只是我現在的樣子,心中所思所想,終究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獨立的存在。”羲瀾神女道,“如今把這些力量給了你,變回原來的樣子從新來過,或許千年萬年之後,我自己便能化出我原本該有的樣子,到時候我也才能知道自己真正喜歡些什麼,討厭些什麼?我想那樣應該會比這樣活着有趣多了。”
羲瀾神女說完這話,忽然又低頭笑了笑:“其實我都不知道,我此刻心中如此洒脫自在,究竟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你放下了心中的執念,明白了成全的意義。”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羲瀾神女轉過身,慢慢消失在殿中,唯餘下一句“再見,應華。”在空寂的殿內。
應華默然看着她的消失的方向半響無語。
他知道羲瀾神女的言行可以說就是他內心最真實的映射,這段時間他確實想明白了很多事,也明白了什麼對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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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池音出月靈果木的前一刻,她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告訴了她虞離以及婆娑砂的事。
這時她才知曉虞離的狀況,同時也明白了婆娑砂的意義。
進入婆娑砂度過一世,在她與虞離加下姻契,共同經歷生老病死之後,虞離便能解開身上感情的禁絆。而這一世的時間,在現實之中不過是一瞬罷了,如此她便能在接收命運之前,了了心中的這個擔憂和遺憾。
只是……池音不明白,這個聲音是怎麼知道自己心中所願的?還有就是這個聲音究竟是誰?
就在池音疑惑的同時,應華也感受到了池音的疑惑,這是他的修為轉移的過程中產生的感應。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知道池音心中對那隻小夜鴉的好感,明白池音的擔憂。
此次他的力量雖能讓池音不至於灰飛煙滅,但畢竟他身上有着自己的責任,還需要保留能在沉睡狀態下維持各個分神的力量,能給池音的力量終究有限。只能盡全力保證覃靈衣留下的一線生機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應華盤坐在絕仙峰的峰頂他化形之處,慢慢的閉上的眼睛,所有的神識都開始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他心中想着他第一次見到池音的時候,她清亮的眼睛是他神識徹底陷入沉睡前看到的最後一縷光。
從此以後,金闕雲宮中坐着的不過是他無欲無求的一個分神而已。
“再見,阿音……”
就在池音走出逐漸枯竭的月靈果木的一剎那,她的耳邊突然飄過了這樣一句話。
她回頭看向天際,天空中空空蕩蕩的,連一片雲都沒有。
可不知為何,她的心中卻莫名的生出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只是眼下也沒有讓她多想的時間了,神族將士們好不容易暫時將魔族驅逐出望月谷的周圍,將完全封閉了自我的如同木雕一般的言淵帶了過來。
各族的長老都已經準備好了融合的儀式,池音只能立刻拉着虞離進入婆娑砂之中。
那一世很簡單,他們身上的神力被婆娑砂封禁,他們按着夜鴉族的方式成了親。
原本虞離也想如凡人那樣操辦婚禮,只是不知怎麼的,早已放下了過往的池音,卻在那一刻想起了自己與溫少寧的婚禮,十里紅妝鑼鼓喧天,他說時間女子能有的幸福,他希望她都能有。
但也只有那麼一瞬的波瀾,在她在婆娑砂中的餘生中,她便再也沒有想起過從前的事。
這一世她確實過的很幸福,虞離對她很好,什麼都由着她喜歡的。
她想這大概便是凡間女子一生所求的幸福吧,只是她依舊能感到自己的心中似乎少了些什麼。
她很滿足眼前的幸福,只是她似乎沒有了從前的那種忘乎所有的投入。
這讓她對虞離感到愧疚,她覺得自己配不上虞離對她義無反顧的奔赴,她能做的便只有加倍對他好罷了。
而就在這一世即將結束之時,他們二人攜手坐在院中等待着一同死去。
虞離還是忍不住,將婆娑砂的來歷告訴了池音。
池音默然,只是緊緊地握住虞離的手,等待死亡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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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池音再次睜開眼睛時,頭頂的天空依舊,過婆娑砂中一世不過是世間眨眼一瞬之間。
虞離解除了姻契的禁絆,上了元氣,加上之前挖去靈目,此刻已然支持不住。
池音便請虞寧叫人將虞離抬了下去,虞離被抬走的時候,她伸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龐,然後就走向眾神築起的高台。
“謝謝你,阿離。”她在心中默默說道,“讓我在死之前度過了一段完整的美滿的人生,只可惜最後我也只能以這樣一個無法長情的樣子去死。”
她走到高台上,與言淵對面而坐。
隨着各族長老們一齊念出神咒,她與言淵的周身都開始被由上古神紋組成的光圈籠罩。
慢慢的她開始看不見四周的一切,眼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與此同時,她也開始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和身體,似乎自己已經分解成了無數的塵埃,化為了這世間的一部分。
日升月落,斗轉星移,海枯石爛,滄海桑田,她似乎經歷着這世界所經歷過的一切。
漸漸地她感到自己的神魂和意識也開始被分割解體,她就像是塵埃,圍繞着中間那團相融之物,慢慢的消散開去,陷入虛無。
但就在此時,她忽然就感覺了另一股力量,正在很輕柔地包裹着她即將徹底飄散開的神識,就像是有一隻溫柔的手,不斷地將她破碎開的神魂,一點點地拼湊聚集到她一道如草絲般浮動的銀綠色的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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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後。
天界九重天絕仙峰上突然有了異象,鎮守在金闕雲宮中的分神應華立刻就有所感應。
他馬上到了峰頂查看,卻發現應華盤坐着選入沉睡后形成的坐神石的旁邊竟然多了一顆石卵。
而這顆石卵正在與應華共享這它的靈力。
分神應華略略一探,便知此石卵乃是由池音重生所化,只是他也不明白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自應華本體陷入沉睡之後,為了不讓天帝本體不在的消息傳出去引起三界的騷亂,他早已下令將絕仙峰設為禁地,並在絕仙峰上佈下了結界。
卻不想池音重生后竟會在這兒結出石卵。
轉眼又過了四千多年,又到了天帝下凡歷劫之時。
這一回,天帝直接帶了一位天後回來,據天宮中的老仙官講,這位天後與之前住在月華宮的那位天妃很像,只是對天帝可沒有那位天妃娘娘那般好。
而且他們這位新天後隔一陣子便會悄悄的跑去凡間,而他們的天帝陛下便只能巴巴的去追回來。
一開始那些仙官仙娥們,在旁看着心中還有些擔憂,但日子久了,便有些見怪不怪了,想着這或許就是天帝天後之間的夫妻情趣。
也就是月老,知道其中的緣故。
這池音得了萬靈族祭司的能力重生之後,三魂七魄都要重結,而且這一次她重生之後,情根雖恢復了,但因為之前應華在將那珠子給她的時候解除了情絲羽對感情的束縛,她這一次重生后竟天生便沒有情絲羽。而她這每一魂每一魄結成之時,性情都會大變一次,道等到神魂完全恢復之後,性情才會穩定下來。每一次性情轉變,這喜好也就變了。
說的更直白一些,也就是喜歡的類型也會跟着改變。對天帝翻臉不認人,也是情理之中。
月老掐指算了算,也就還有那麼五魄吧。
天帝陛下啊,且再努力着吧。
而且這一次這小月鳥重生之後,顯然也沒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情愛之上,對她而言似乎修行,做功德,甚至是去看凡間的故事,都比情情愛愛重要。
若是他們這位天帝稍有懈怠,叫別人趁虛而入了,待着小月鳥神魂完全恢復之時,心裏裝的是誰可就不好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