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鍾樾睜開眼時，又一次發現自己正站在懸崖邊。
他已經對這一場景無比熟悉，熟悉到意識真切地知道，這只是他-夢境。
即便耳畔呼嘯-風聲是如此真實。
鍾樾這次選擇了不去看山崖底下-戰亂，轉身，走在雜草叢生-山路上。
只見遠處走來一個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那個人走得很慢，身負重傷，只剩下一條胳膊。
他抱着斷臂，艱難地來到鍾樾面前，發出沉重-喘息聲，臉上滿是鮮血與汗水。
這副狼狽-模樣，讓人很難相信他曾是一位君王。
“神匠…”只聽他從喉嚨里發出沙啞-喊聲。
鍾樾停下腳步，眼看着他伸出未斷-那條手臂，不由分說地拉住自己。
還帶着溫熱-鮮血沾染上了鍾樾乾淨-手臂。
“救救我…救救我-臣民…”曾經-君王卑微地乞求道。
“現在…”鍾樾回頭看了一眼，風將他-長發吹向懸崖-方向，“已經來不及了。”
懸崖下，戰火仍然在繼續，激烈-喊叫聲從未聽過。
鍾樾一直盡量做到充耳不聞，然而那些聲音，彷彿在這一刻變得清晰了起來。
也包括了君王-求救聲與質問聲。
“對方研究巫術，做盡傷天害理之事，殺人無數。”君王目光緊緊地瞪着他，眼球突出，將鍾樾-手抓得死死-：“為何是幫他，而不是幫我？”
為什麼。
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
鍾樾緊皺着眉，在夢中竟然掙不開對方那隻手，不知不覺中竟也出了一身汗。
“…一切都是天-旨意。”好半晌，鍾樾才這麼說。
“對，天要亡我。”君王一字一字緩緩道，“…所以你就亡我？”
鍾樾沒說話，這回試着用力掙扎，然而對方-手就像鐵制-枷鎖，將他牢牢捆住。
就在這時，四面八方傳來了隱約-人聲。
鍾樾抬頭望去，那是無數飽受戰爭折磨-難民，熏黑着一張張臉，穿着破舊-衣衫，目光無助而絕望。
這其中有老人也有小孩兒，他們靠近，彷彿行屍走肉，嘴裏不斷重複着“為什麼”。
在一遍又一遍-逼問聲里，鍾樾終於驚醒，深喘着氣坐起。
他捏着發緊-眉心，心臟在胸腔內狂跳不止。
“夢魘了？”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鍾樾轉過頭去，視線逐漸有了焦點，看見立在木椅上-青鳥。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進來-。
如今已是半夜三更，中式古宅落入一片寧靜，所有燈全部熄滅，只有月光照着院子裏-那棵桃樹。
“壽命長-神和妖，確實都有不少值得夢-回憶。”青鳥看着他，顯然沒有變成人形-打算。
這說明他只是來簡短地傳個話，馬上就走。
“是為朱鷺劍-事來-嗎？”鍾樾已經恢復了平靜。
“正是，你們找到它了嗎？”青鳥問。
“還沒有。”鍾樾從床上下來，“我們發現了它-劍穗和劍鞘。”
“還須儘快找。”青鳥張了張翅膀，抖了抖他那一身美麗-青色羽毛。
這青鳥不過是只負責傳話-妖，講起話來卻彷彿當官似-。
鍾樾靠近他，應了聲“好”-同時，從他翅膀上揪下一根最美-羽毛。
青鳥疼得差點兒原地起飛，發出鳥叫：“你做什麼？！！”
“借你一根羽毛用用。”鍾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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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成康里露天搭-一處戲台里，此刻人滿為患。
“快快快，來！”白鷺招着手，靈活地往人堆里擠。
鍾樾與邱煜跟上，他倆都人高馬大，需要側着身子從一排排座椅-縫隙間往裏走。
“快，馬上就要開始了。”白鷺急匆匆道。
三人終於坐下，在三月天裏都微微出了一層薄汗。
“什麼本兒啊，怎麼這麼多人來聽？”邱煜用手給自己扇了扇風。
今天來這兒-，全都是來聽人說書-，白鷺吃過午飯就興緻勃勃地喊他們來。
鍾樾總覺得，這一定不是簡單-說書這麼簡單。
就沖白鷺這副笑意盈盈-樣子。
“我朋友寫-本兒，特有意思。”白鷺沒忍住說。
鍾樾皺了皺眉，見台上來了位謝了頂-說書先生，穿一身青灰色-長袍，抱一把三弦。
他一上來，觀眾們就連連叫好，顯然這是城裏很有名-說書先生。
只聽他用三弦奏出樂聲，待四座皆靜，便搖頭晃腦地開始講他-故事。
故事-名字叫《懸殊之愛》，主角是個叫朗健-年輕小伙兒。
這年輕小伙兒來自鄉下，到城裏來謀生，雖然沒有知識沒有文化，但貴在勤奮，干過很多苦力活兒。
在朗健以替人補鞋為生時，他遇到了一位漂亮-姑娘，名叫雨薇。
這雨薇是富家千金，但絲毫沒有大小姐架子，善良而節儉，將壞了捨不得丟-皮鞋送來補。
朗健與雨薇因而結緣，兩人便這麼相識了。
台上-說書先生講得搖頭晃腦，偶爾扮作青年說話，偶爾又佯作姑娘竊笑，不僅聲音學得唯妙唯俏，就連神情也彷彿是真。
平平無奇-故事就這麼被說得有聲有色，觀眾全聽得入了迷。
話說朗健與雨薇相識后陷入曖昧，這時正流行自行車，朗健也想擁有一輛屬於自己-自行車，帶心愛-姑娘兜風。
可惜他沒有錢。
正當朗健灰心喪氣時，他路過了一家維修鋪。
這維修鋪里住了個巧手師傅，得知他-經歷，願意伸出援手，只要朗健將製作自行車-材料找全，巧手師傅便能為他造出一輛全新-自行車…
鍾樾聽到這兒，忍不住蹙了蹙眉，看白鷺一眼。
白鷺還是笑盈盈-，翹着二郎腿聽故事，臉上寫着滿意。
台上故事還在繼續，朗健用嶄新-自行車追到了雨薇，兩人徹底墜入愛河。
但好景不長，兩人-事情還是被雨薇父母知道了，朗健與雨薇身世天地懸殊，雨薇父母自然阻止他們在一起。
他們將朗健騙來家中，活活打斷雙腿！
台下觀眾眼中皆現出不忍，紛紛搖着頭，為這段懸殊之愛嘆息。
本以為故事就這麼以悲劇收場，結果說書先生話鋒一轉，改哀樂為歡樂。
鍾樾忽然便有了不好-預感。
果然，失去雙腿-朗健再一次遇到維修鋪-巧手師傅，巧手師傅為他打造了一雙腿。
這位巧手師傅當真是無所不能！
朗健重新擁有了雙腿，帶着雨薇私奔，兩人從此長相廝守，浪跡天涯。
故事至此結束，可喜可賀。
“這間神奇-維修鋪，便在城中。”說書先生搖頭晃腦地報着地址，自然地插入廣告：“它便是鍾氏維修鋪！”
滿座響聲頓時驚雷般響起，白鷺大喊起“鍾氏”-名號，一時所有人都在為這家店歡呼鼓掌。
鍾樾一頭-黑線，邱煜張着嘴，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據說，這個新出-本兒已經傳遍了全城。
“這回我可沒花錢。”回去-路上，白鷺抬起雙手說，“這我朋友寫-，免費-！”
“這廣告實在太強了！可真有你-！”邱煜高興道，“這下我們店鐵定出名了。”
鍾樾這會兒其實挺無奈-，因為他可沒有廣告裏說-這麼神通廣大。
“哥，你這回給我什麼獎勵啊？”白鷺笑着看着他。
自從那晚上藥過後，這小娃娃就改口喊他作“哥”了。
鍾樾想了想，從兜里掏出一支羽毛筆，遞給他。
這是他親手做-一支鋼筆，上邊插着從青鳥那兒拔下來-羽毛。
白鷺頓時如獲至寶，高高興興地將羽毛筆捏在手裏，往鍾樾跟前靠：“還要摸頭。”
鍾樾輕笑，剛要伸手，便發現自家店門前已經擠滿了人。
全是聽了故事，慕名來看“神奇-維修鋪”-。
這其中還有個拄着拐兒-殘疾人。
那是一位模樣十七八歲-青年，缺了半條腿——右腿從膝蓋往下，褲管是空-。
他似乎一直在等鍾樾回來，看見鍾樾便激動着拄着拐過來。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青年與鍾樾身上。
“您就是鍾老闆吧！”青年目光熱切道，“有人跟我說，你能修好我-腿，這是真-嗎？”
“是真-嗎？斷掉-腿也能補回去？”
“說書人瞎說罷了吧，哪能有這麼神通廣大！”
“不過既然做不到，又何必在故事裏這麼吹噓呢。”
“我相信鍾師傅能行，他肯定有辦法！”
圍聚在店外-眾人頓時議論起來，白鷺知道自己闖禍了，趕緊收回了腦袋，悄悄從鍾樾-視野里挪開。
躲到了鍾樾背後，乖乖地低頭認錯。
“鍾師傅，您能讓我-腿恢復原狀嗎？”青年又一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