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喜喪(15)

48、喜喪(15)

看着眼前面如土色、抖若篩糠的小瘦子,又聽到他的話,祁飛塵登時愣住。

剛才還沒發現……這會兒仔細看看,眼前這個小瘦子,不正是之前李琴指出的那個,感覺有些不對勁的操偶師嗎?!

“什麼意思?不能殺張叔?!”祁飛塵上前一步,揪住小瘦子的衣領,死死瞪着他,“怎麼回事?你給我解釋明白?!你到底還知道些什麼?!”

眼前的男生身形瘦小,一下子就被祁飛塵提了起來。他頓時大驚,聲音也不自覺拔高了幾個度:“我講!我都告訴你!你先把我放下來!”

祁飛塵終於冷靜下來,他把小瘦子放下,站在一旁,聲音有些不耐。

“長話短說,把你知道的都講出來,速度快一點。特別是那個‘探索方’是什麼意思?如果我們是探索方,你又是什麼?”

小瘦子忙不迭的點頭,開了口:“好,好的!我全都告訴你!”

“我,我叫路陽曦,我在前兩關的情況應該跟你們差不多,都是跟着大部隊一起破關的!只是這一關,系統卻告訴我,我的身份發生了變化!我是‘劇情構築方’,而你們則是‘劇情探索方’!”

“雖然我們是同一時間進入的遊戲,但我被系統放置的、在這個遊戲世界的時間點,比你們要早上一個月!換句話說,你們只是在這裏待了六天,我已經在這裏熬了一個多月了!”

聽到這裏的時候,祁飛塵也是很震驚。他顯然也沒想到,這個系統會給他們搞出這麼多花活!而路陽曦看起來也很崩潰,也難怪,在這麼一個滿地人偶的村莊獨自待一個月,是個人恐怕都遭不住。

“然後呢?這一個月,你在遊戲裏都幹了什麼?”祁飛塵追問道。

路陽曦定了定神,繼續道:“我來這裏的頭一個月,系統告訴我這裏是安全的。而我的身份……是張叔的徒弟,系統給我的任務則是:在這一個月裏,全部聽命於張叔。而在你們進入遊戲后,除非APP提示解除了我的限制,否則我不能去找你們,告訴你們我的身份。”

“等等,這麼一說。當初掘墳那一晚,混在我們隊伍里的就是你?”祁飛塵打斷了路陽曦的話。

路陽曦點點頭,不置可否。

“……是張叔,張叔派我去的。我這一個月,系統給我自動灌輸了操偶的知識,張叔又教了我一些邪術……所以那天,你們看到的,其實是一個人偶。”

說到這裏,有些事情已經可以連上了。構築方和探索方,大概也真是字面意思。路陽曦,已經成為了這個故事的一部分,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其餘玩家探索,卻無法給出任何提示。不過這麼一來,系統給路陽曦安排的任務,只怕也與給他們的截然不同。

這個《地獄之旅》還真是夠折磨人的。

“說下去。”祁飛塵又道。

路陽曦張口,又講了起來:“我一早就知道,你們隊伍里混入了一隻鬼,但我也不知道具體哪一個才是。直到今天上午,我的腦海里突然響起系統的聲音,它告訴我,要我投票選出內鬼。”

原來如此,祁飛塵恍然大悟。阮婉秀的那一票,原來是路陽曦投的。

“當時我也很詫異,我連你們的臉和名字都對不上號,就胡亂選了一個。而在投票結果公佈之後,系統就告訴我,可以跟你們匯合了。”說到這裏,路陽曦的面色又白了幾分,“只是我一出門,就發現村子裏的人偶都動起來了!他們會朝玩家所在的方向聚攏。我知道,這都是我師父……呃,張叔的手筆。”

“然後當時我就很混亂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找你們。雖然那些人偶村民不會攻擊我,但這麼多人偶我也吃不消啊!結果這時候,我就見你飛檐走壁目標極大……我就跟着你過來了。”路陽曦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已經低到微不可聞。

後面的事情,祁飛塵也都清楚了。他打暈了路陽曦,背着他來了這片小樹林。

“最後一個問題。”祁飛塵開口。

“啊?你問吧。”路陽曦不明所以。

祁飛塵看着他,正色道:“你說張叔殺不得,到底是為什麼?”

聽到這裏,路陽曦臉都綠了。

“大哥,你可能不知道我這一個月都經歷了什麼。這個張叔,雖然還是個活人,但他掌握着那種拘魂術!他把自己的木偶戲技術和拘魂術結合在一起,才把村莊變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他咽了一口口水,聲音有些艱澀。

“我天天跟着那張叔,陪他一起處理屍體,把人做成人偶。看到那些屍體上的牡丹圖案了嗎?那全是我刺上去的!”路陽曦有些崩潰的說道,“張叔干這些事情,除了為了他病態的理想,還為了錢。因為楚家村的土葬風俗,親屬們會在下葬前,往棺材裏放很多財物,這些東西,也基本全被張叔昧下了!”

祁飛塵聽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那些村民,為何如此堅信着死者一定會歸來?他們就這麼被張叔騙得團團轉?!”

路陽曦搖了搖頭,有些無奈:“你要知道,當一個人死後,被張叔製成人偶,那他就完全成了張叔的傀儡。他藉著一個又一個傀儡之口,一遍又一遍地給村民洗腦。久而久之,大家便全信了。”

“而且……對於村民來說,死去的親人還能回來,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也許他們不是沒有理性,只是很多時候,感性戰勝了理性罷了。”

從小沒得感情的祁飛塵,還不太能理解路陽曦說的這種情況。他點點頭,又道:“那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多少明白了一些。”

“正因為拘魂術是張叔所施,如果張叔死了,那這滿村子的人偶村民就像沒了狗鏈拴着的瘋狗一樣,恐怕只會到處亂咬。到了那時候……楚家村會變成地獄吧?”

路陽曦不停點頭,說道:“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我們現在必須要找到其他隊友,跟他們講明白這些事!正確的通關方法,應該是控制住張叔,而不是殺死他!”

祁飛塵聞言,一把拉起了路陽曦,鄭重道:“好,那我們現在一起去找他們!”說著,兩人一起離開了樹林,重新進了村莊。

山裏的太陽總是會更早落下,第六天的夜晚,就快到來了。

……

在又一次打退一波人偶村民后,池月相感到身心俱疲。而在他身旁,阮婉秀和冉沐也都是強弩之末。冉沐念鎮鬼咒,消耗的是她的精神力。今天她頻頻使用這招數,這會兒已經是腳步虛浮,瀕臨崩潰了。

最後,池月相自覺不能再這樣了。他咬着牙,對身後二人說道:“這樣下去不行,我們會撐不住的!現在,只能賭一把了!”

“……你想這麼賭?”阮婉秀靠在牆上,勉強說道。

池月相頓了頓,開口道:“我們假設,操縱這些人偶的人真的是張叔。他派出這些人偶尋找我們,試圖殺死我們。那麼村子裏有一個地方,很可能會被他遺漏。”

“……是哪裏?”阮婉秀低聲說道,她的腦袋已經銹住,很難再思考。

“……是我們一開始居住的小院。”池月相道。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別管是哪裏了。”阮婉秀上前一步,鬆了松筋骨,“我們現在急需休息,否則身體會撐不住的。祁飛塵下落不明,只憑我們三個,根本無法應付那群人偶……”

池月相點點頭,又把頭探出屋外,確認周圍沒有別的人偶后,他帶着二女,朝着小院的方向前進。

天色漸晚,那些人偶的活動也開始變得遲緩。所以這一路暢通無阻,根本沒有被發現。等到他們回到小院后,池月相從後門繞了進去,確認屋內的安全后,他才招呼那兩個人進來。

一進屋,冉沐就倒在了床上,直接睡了過去。阮婉秀也一屁股坐在床上,開始大喘氣。他們都不敢開燈,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池月相只得走到角落裏,摁亮了手機,看着上面顯示的時間,無奈嘆息。

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他們還需要撐住一整天的時間,才能回到現實。

“希望最起碼今晚,不要再出什麼么蛾子了啊……”

池月相回到屋裏,發現阮婉秀也已經睡了。她太累了,再不睡一會兒,可能真就撐不住了。池月相走到床邊,緩緩坐下,強撐着不讓自己睡着。可是眼皮卻一直在打架,最終,池月相無法抵擋排山倒海般襲來的睡意,終於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池月相突然感到周身一陣冰冷。他猛地醒來,發現身邊空無一人。他趕緊起身摸到另一張床上,發現床鋪一片冷硬,阮婉秀和冉沐,已經不知所蹤!

池月相懊惱不已,狠狠錘了一下自己。怎麼就這麼不爭氣睡了過去呢?!

然而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池月相跑出了小院,想要尋找阮婉秀和冉沐。只是他一出門就直接愣住,因為在遠方村子的盡頭,有着大片的光亮。火把連成片,把半片天空都照亮了。

楚家村村民睡覺都很早,在之前的幾天,太陽剛剛落到地平線以下的時候,他們就紛紛回家休息了。但是今天不一樣,這麼晚了,為何還會有這樣的光亮?

而且那個方向……不是墳場嗎?!

池月相心底暗道不妙,他咬着牙,抄起自己的刀,朝着火光的方向走去。

只是還沒等他到達墳場,就被突然衝出的大片人偶村民團團圍住。池月相不敵,被他們生擒,被押着前往墳場。

一到墳場旁邊,池月相就聽到一陣噼啪的響聲,是火堆在燃燒。大片濃煙順着風朝着這邊吹來,把池月相嗆得直咳嗽。而在火堆旁,一大群村民圍成了一個圈,正繞着火堆載歌載舞。等到池月相逼近的時候,他們卻一起停了下來,齊齊轉頭,看着池月相,面上掛着如出一轍的僵硬微笑。

看着這詭異的一幕,池月相只覺得毛骨悚然。

兩個人偶村民押着他,緩緩朝人群內圈走去。過往村民自動讓開一條道,池月相看到了火堆旁的冉沐和阮婉秀,她們已經醒了,卻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而在她們身旁,站着一臉陰鬱、卻獰笑着的張叔!

張叔看着池月相,拍了拍手,讚歎道:“不錯,不錯,又抓到一個礙事的小傢伙。”

池月相抬起頭,惡狠狠地瞪着張叔。兩人一時四目相對,張叔卻不怒反笑:“真是有性格的小子,可惜啊,跟我作對,註定是沒有好下場的。”

說著,他邁開腳步,緩緩走到池月相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半晌,張叔抬起頭,張開雙臂,對着圍在周圍的村民振臂高呼。

“鄉親們!對付這種不聽話的叛徒,我們要怎麼做?!”

“殺了他!”村民們握緊拳頭舉起手,整齊劃一地喊道。

張叔看着村民們,很是滿意。

“很好!那鄉親們覺得,對這些傢伙處以火刑如何!”

“燒死他們!”村民們又是大喊。在人群當中,池月相看到了村長,看到了楚月明楚文宣,還有楚月明的父親。他們的表情獃滯,但臉上都掛着一模一樣的微笑。

“燒死他們!”

“燒!燒!燒!”

張叔站在圈中,彷彿他不是一個頭髮花白的中年人,而是一位帝王,正掌控着他愚昧的子民!

“……真是瘋了。”池月相看着張叔和他的人偶,喃喃道。

他的聲音很低,但卻被張叔聽見。他轉過頭,看向池月相,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小兄弟,你在說什麼呢?”

他大手一揮,指向村民們。

“你看在我的世界裏,他們多開心啊。”

他頓了頓,又道:“小兄弟,我這一生,都在為木偶戲痴狂。終於你看啊!我建立了一個人偶帝國,屬於我的人偶帝國!”

“從此以後,木偶戲……再也不會失傳了呢。”

池月相搖搖頭,無可奈何地嘆息。他無法勸說一個瘋子,更無法和他製造出的軍隊抗衡。他看向不遠處旺盛的火堆,又看了一眼旁邊動彈不得的阮婉秀和冉沐,心底突然生出一股無力感。

難道……他要死在這第三個遊戲世界了嗎?

池月相閉上眼睛,不想再看。

然而就在他絕望之際,耳邊卻傳來一陣破風之聲。池月相聽到張叔一聲痛叫,然後就是重重的、跌倒在地的聲音。

他猛地睜眼,終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祁飛塵!你還活着!”池月相看着來人,聲音是說不出的驚喜。

祁飛塵一刀砍爆了一個人偶的腦袋,插空說道:“我看起來像那麼容易死的人嗎?”說著,他給池月相丟來一把刀,同時大喊道:

“你也別愣着了,快點幹活!”

池月相跳起來,一把接住了刀。他跟祁飛塵對視一眼,心底重新升起了希望。

另一邊,路陽曦也摸到了阮婉秀和冉沐身邊,割開了她們身上的繩子。人偶向他們身邊聚攏,冉沐立刻念上了鎮鬼咒。而阮婉秀手裏也被塞了武器,加入了戰鬥。

這四人拿着趁手的武器,在人偶群里大打出手。現場頓時一片混亂,張叔額角也滲出幾滴冷汗。他啐了一口,大罵道:“無知的螻蟻,居然敢反抗我!”

路陽曦撥開人偶,朝張叔大喊,試圖勸說他:“師父!你清醒過來啊!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和你的初衷完全偏離了啊!”

“你懂什麼?!”張叔怒吼道。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愛的木偶戲,我愛的村民!我何錯之有?!”

“我讓木偶戲傳承,讓村民復生?!我做錯了什麼?!”

“我只想讓美好的東西永不消逝,我做錯了什麼?!”

張叔怒視這路陽曦,還想要說什麼。卻在霎時瞪大雙眼,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胸口,一把染血的尖刀沒出。而在張叔身後,站着一個玩家們都很熟悉的人——李琴。

那一瞬間,世界好像安靜了。

李琴滿臉是血,瘋狂地吶喊着:“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殺死他了,我們可以通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張叔的身軀轟然倒地,但是周圍的人偶群非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更加騷動了。

路陽曦站在不遠處,臉色煞白。

“完了……全完了……”

突然,所有玩家的手機都傳來“滴滴”的響動。下一秒,時間好像停滯了一樣。眼前的人偶不再動彈,玩家們卻也無法做出任何動作,而每個人腦海里,又一次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鑒於玩家目前所處的情況無法打開手機查看APP,所以系統決定,用廣播方式頒佈最後一個任務。』

『遊戲已經進行到第七天,玩家們完成任務狀況良好。那麼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任務了。』

『這個任務很簡單,所以大家一定要聽好哦~』

系統的聲音無悲無喜,好像這裏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終極任務: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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