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湖朋友
漢倉山為背,漢陵江環繞,氣候濕潤,四季分明,瓜果富庶,百姓安居樂業。這裏,是蜀中重鎮紫陽鎮。
紫陽鎮四方交匯,往來商隊多,沿江船隻多,貴胄商賈多,江湖人也多。
江家,是二十二年前到此地定居的,經營了一家「玉函精舍」。除了紫陽鎮的本鋪,在蜀東、蜀西、石城、姑蘇、臨安皆有分號,玉器擺件,金石篆刻,做的是文雅的生意。
玉函精舍的老闆江道遠,廣結善緣,樂善好施,童叟無欺,即便為人低調,卻也在這茫茫江湖之中,佔得了一點兒名望。
江家的四位公子小姐,芝蘭玉樹,更是紫陽鎮百姓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大公子從商,二公子從武,小公子從醫,小姐自然也不必多說,琴棋書畫,閉月羞花,與小公子是龍鳳雙胎。江家沒捨得她早早嫁了,碧玉年華,待字閨中。
紫陽鎮郊外,有一處園子,名為「遊園」,是江家二公子江希遙的住所。
園子很美,處處花木,移步換景,春夏秋冬各有不同。平日裏鮮少有訪客,除了幾名日常打掃的粗使婆子和小廝,園子裏走動的人不多,大多時候也就關叔和素玉照顧伺候左右。
正值炎炎夏日。園裏,碧綠多姿的柳枝柔曼飄搖,桃花早已謝了春紅,結出一個個桃子,躲在葉子後頭粉蜜可愛。前院那小小一潭子池水裏,灼灼荷花,映襯着滿園夏日景色。
午後,素玉推開遊園的大木門,走了進來,“關叔,我回來了。”
關叔“嗯”了一聲,站在桃樹旁盯着那些桃子。
素玉來到他身邊,學着關叔的樣子,往他盯着的方向看去,“您這是瞧什麼呢?”
“今年收成好,公子預備多蒸釀一籠酒,就這桃子在份量上差了點兒,讓我再挑三顆熟成了的。”說著,關叔又走到另一顆桃樹下繼續相看。
釀製醉桃香,向來是公子親力親為,關叔從旁輔助,素玉最多也就是給他們蒸蒸器皿,打打下手。
他朝園裏張望了下,“關叔,公子在屋裏嗎?”
“一個時辰前出去了,”關叔抬頭看了看天,“想必也快回來了。”
素玉點頭,他猜想着公子這個時辰若是不在園子裏,必定是去周圍賞花賞景了。
他雖不會挑桃子,但可以繼續陪關叔看桃子,順便等等公子。
夏日的遊園,樹影婆娑,間或有些蟬兒的低鳴,那隻大貓,慵懶地團在小池邊的貴妃椅上睡着,偶爾隨風動動耳朵。
一片靜怡景象。
過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江希遙就回來了。
他身着天青色長衫,長發隨意散着,手裏折着兩枝夏日裏含苞待放的白蘭,像極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畫中仙子。
幾步走來,衣擺及地,卻不沾落花殘葉,溫文爾雅,帶着孩子般友善的臉面。
素玉喊了一聲,“公子。”
江希遙頷首,他對着關叔說道,“關叔,這白蘭極美,香氣沁人心脾,我折了兩枝,想給吟兒種上。”
關叔聞言,也不再看桃子了,走過去接過白蘭樹枝,想回應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不想說了。公子也就在他們面前才放得開心思,該說的能說的,這七年來都說盡了。
罷了,罷了。
於是,他拿着白蘭去了後園。
素玉上前。
“公子,山海鏢局的請帖到了。”他從懷裏取了請帖遞給江希遙。
三月的時候,素玉替公子回宅子與江伯吩咐了山海鏢局的事兒,如今已是盛夏。公子這些年並沒什麼特別上心的事兒,更不會提前至春初就有所交代。大公子此時正在蜀西巡店,走之前還再次提了這事,江伯不敢怠慢,便直接讓素玉把帖子帶回了遊園。
他接過,面上褪去了進來時的那股溫和的氣息,“總算是來了。”
這封請帖,他等了八年。
江希遙心思涌動,體內真氣翻滾着,在他身邊泛起了陣陣熱浪。午後漸長的溫度夾帶着花草氣息拂面而起,吹散了滿園的寧靜。
所謂江家二公子從武。
江希遙曾經在江湖上玩耍過一年,那時候他還是個無名氏。大家也自然沒把這位小哥兒放在枱面上關注,就連江湖消息百曉生都對他沒什麼了解。
就幾年前,他大哥江希宸見他日夜閉門不出畫地為牢,擔心他鑽牛角尖,卻又不能時刻盯着,便半打發半強迫地,讓他跟着山海鏢局一起去押送玉函精舍在西境邊城投得的十車翡翠原石回紫陽鎮。
途徑西域曼陀羅地界時,遇到了他們的伏擊,江希遙就地撿了對方的砍刀,保下了整個車隊的性命,並重創了帶頭的兩位長老。
此事後,江家的公子哥兒,除了精於商道的大公子江希宸,這位江二公子也漸漸有了名聲。
素玉接着稟報,“江伯說,大公子月底可歸。”
“你給大哥遞個消息,就說此次壽宴,我也同去。”江希遙吩咐。
素玉正要作揖應是。
主屋的正脊方向突然傳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
“你要去什麼壽宴?”
江希遙朝主屋頂上瞟了眼,斂了氣息,走到小池邊,將山海鏢局的請帖擱在茶几上,抱起了大貓,“你今年來早了,這酒還沒釀呢。”
“……我就不能是想你了,來看看你?”對方似乎是被看穿了心思,不太高興的樣子。
江希遙才不信,他在貴妃椅上坐下。
對方從屋頂上翻身下來,輕盈地落到江希遙面前。
素玉這邊還舉着手準備作揖,乾脆也不放下了,直接側過身來朝着對方俯首,“單公子。”
“公什麼子,叫單渝,叫名字。”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素玉的雙手。
來人名叫單渝,是江希遙的江湖朋友,身份特殊,性格——有點活潑。
看着他那一臉厭世的表情,單渝道,“瞧瞧你的樣子,明明長得一張清風明月的臉卻總是愛裝深沉,你這長相要是放到我家鄉,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姑娘。”
見江希遙也不理他,他就問素玉,“他又怎麼了?這兩年不已經好很多了么,整天神神秘秘,心事重重的樣子……”
素玉看了眼自家公子,想想他定然是熬不過單公子那愛探究的性子,還是替公子老實招了吧,“是山海鏢局陸大當家的壽辰。”
“山海鏢局!”單渝小臉兒激動,“卿安,你剛說你也要去?帶上我吧!”
卿安,是江希遙的表字。
單渝本人沒什麼追求,就喜歡湊湊這江湖上的熱鬧,他心裏打定主意,就算眼前這個殭屍木頭不帶他去,他也要偷偷跟着去!
江希遙懷裏的大貓伸了伸懶腰,細細眯着眼睛與單渝對望着,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喵嗚……”它努力提醒了一下抱着它的江希遙,不過顯然沒被重視。
算了,它儘力了,它還是繼續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