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根骨全無
小鎮的最東邊,偏僻的角落裏,一間孤零零的石磚砌成的小院坐落在此,這就是秦川的家了。
小院有些年頭了,共有三間屋子,主屋供人居住,側屋是廚房,還有一間放置柴火的雜物間。
這屋子是當年張叔從一老人手裏買來的,起初有些破落,後續經過一次大修繕,這才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只可惜現在張叔不在了,秦川一人住着,略有些孤單,還好他早已經習慣。
回家之後,鎖好院門,從主屋橫穿過去,再出一道門,便是後院,後院比之前院要小不少。
院子左邊有幾扇木板,秦川將其挪開,便能瞧見一圓形洞口,低頭往下瞧,能看見底下有清澈的泉水。
這口新井就差最後的收尾階段,便能竣工了,只是如今看來,或許還得再思量思量。
秦川探着腦袋張望着井底,只見泉水平靜幽深,沒有一絲的波瀾,絲毫沒有要噴出來的意思。
“要是真有寶貝,那一定是跟水有關係。”秦川微微眯眼,暗自思量。
他聽張叔說過,以前清泉鎮還只是個村子,後來大傢伙在村裏面打了一口老井,喝了老井的水之後身強體壯,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
藉著這口老井,清泉村這才從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慢慢發展壯大成了如今的小鎮,後來家家戶戶才在自家小院打了井,井水的功效倒是差不多。
這便是為何小鎮名為清泉鎮,也是為何小鎮居民會排擠外鄉人,他們總覺得,清泉鎮的井水就該是他們自個兒的。
至於那口老井,如今依舊是在小鎮的最中間,且被人們叫做“老龍井”,一般輕易不會去老井取水。
這般細想下來,秦川的猜測顯然是沒有問題的,井沒有特殊之處,井水才是根源。
寶物不可能憑空出現,不管是寶劍還是鈴鐺,既然是被井水噴出來的,那說明噴出之前就藏在井底。
秦川開始脫衣服了,他準備下井探查一番,別人不敢這麼干,但是他不一樣。
他天生憋氣就異於常人。
三下五除二脫盡衣物,秦川又拿了根粗壯麻繩,一段捆在一頭,另一端丟入井裏。
做好這些準備之後,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猛的吸了一口氣,噗通一聲,水花濺起,井底幽幽。
秦川宛若一條游魚,靈活的朝井底游去,越往下邊越黑,能見度也越低。
這口井他打的不深,很快就能到井底,秦川忽然停下了身形,看向斜下方的某一處。
那裏散發著微微的熒光,在幽深的水下並不顯眼。
如果有寶物,定然就在那裏,但是...如果有危險怎麼辦?
秦川皺起了眉頭,很快就又舒展而開,沒有任何一絲的猶豫,朝着發光處遊動而去。
常言道,富貴險中求,張叔在世時經常說,欲成大事者,斷然不可畏畏縮縮。
俄頃,熒光近在眼前,就像是一團發光的蒲公英,約莫人頭大小,秦川緩慢的伸出指尖,嘗試去觸碰。
忽的,四周水流急速涌動,異變突起,尚且不等秦川有所反應,熒光內斂,顯現出了本來面貌,四四方方,像是薄薄的小冊子。
入手微涼,觸之如玉,封面瑩白,無一絲雜色,翻開之後,內中同樣如此,沒有一個字兒。
秦川眼中有興奮之色,這小冊子定然是個不俗的寶貝!
他即刻便抓着得來的寶物,朝上方游去,沒多久就順着麻繩爬了上來。
隨後,秦川又將木板蓋了上去,恢復了原樣,這才拿着小冊子進了屋。
冊子離水之後,並無任何變化,只是表面光芒徹底斂去,看起來有些稀鬆尋常。
秦川擦乾身體,套上衣物,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了一抹笑容,他捏着冊子,正準備細細的研究。
不曾想,吱呀聲響起,前院傳來了一些響動。
秦川順着窗戶朝外邊瞅了一樣,隱約間瞧見了外鄉人的裝束,他心頭一緊,掀起被褥將寶貝掩在下邊,然後出了屋子。
這一瞧,果不其然,就是外鄉人,而且還是剛進村那會偶然一瞥瞧見的那三個外鄉人,此時這三人正在查看他那口乾涸的老井。
秦川看了一眼被暴力打開的院門,臉色微寒。
“這口井是什麼時候乾的?”
其中一青年男子開口問道,他面露倨傲之色,眉眼之間高高在上,甚至都不用正眼去看秦川。
明明是他們未經主人家便擅闖,現在看起來反倒是頗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意思。
“六年前就幹了。”奈何勢不如人,秦川只能依言回答。
聽到這個數字,青年男子頓時面露惋惜之色,為首的中年男子緩緩搖了搖頭,淡淡道:
“不必看了,早已靈氣全無,蘊不得寶。”
隨後,中年男人轉頭看向秦川,身形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秦川一愣,只覺一股勁風撲面,緊接着身側就出現了那名中年人的身影,同時后脖頸傳來劇痛。
原是那中年男人伸出左手捏住了他的脖頸,正順着脊柱大龍一寸寸的往下捏。
這便是摸骨,仙宗查驗弟子是否有修行資質最簡單粗暴的辦法。
身體傳來劇痛,可秦川卻動彈不得分毫,他的額頭冒出了冷汗,心中一片冰涼。
這一刻,自身生死盡數掌握於他人之手,如果中年道人想要殺了他,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宛若碾死一隻螻蟻。
摸骨很快便結束,那中年道人緩緩搖了搖頭,淡淡道:“修行天資極差,根骨全無,資質劣等,氣息駁雜,此子終生無緣得入仙門。”
三言兩語,蓋棺定論。
中年道人徑直離開,未曾再看秦川一眼,那兩名青年道人同樣如此。
俗世螻蟻,無需關注。
三人走後,秦川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的後背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濕透了衣襟。
看着那三人離開的背影,秦川攥緊了拳頭,適才那種性命不在自己手中的感覺,很不好。
他注視了一陣子,正準備回屋,卻瞧見周邊不少鄰居都行色匆匆的往小鎮南邊而去。
一邊快步而走,還一邊竊竊私語,隱約間似乎是在說某某家死人了。
要是單純的死了個人,那肯定算不得什麼大事,不會引出這般動靜兒。
除非......死的有問題。
秦川趕忙回屋拿出了一個小箱子,將褥子下的寶物鎖進去,然後又把箱子藏好,隨後他鎖好院門,跟着人流方向而去。
走不多時,便見一戶人家周邊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許多人,秦川費勁兒的擠了進去,緊接着瞳孔猛的一縮。
只見那戶人家的院子裏齊齊整整的躺着五具屍體,一對夫妻,還有他們的仨小孩,最小的才五歲。
“真的太慘了。”
身邊冷不丁的響起一個聲音,秦川扭頭一瞥,正是他的發小王岩。
“這是咋回事?”秦川皺眉問道。
王岩左右瞅了瞅,勾住他的肩膀,湊近了小聲說道:“我聽說啊,他們家井裏早上剛噴出了一件寶貝,然後一家子就全沒了,而且寶貝也不見了。
最詭異的是,從裏到外沒發現任何一處傷口,據說發現的時候一家人正坐桌上準備吃飯呢,往近一瞧,早就沒呼吸了。”
秦川微微眯起了眼,輕聲道:“這種死法,的確很詭異啊,我說,你那狗鈴鐺沒跟其他人說過吧?”
“哥們兒肯定沒說啊,嘶,難不成你懷疑......”
王岩神色一滯,他不是個蠢笨的,自然反應過來了秦川話里的意思。
殺人奪寶,死狀詭異,除了那些疑似仙師的外鄉人,還有誰能幹得出來?
仙家手段自是非凡,殺人於無形或許易如反掌,如吃飯喝水。
“噓,知道就好。”
秦川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王岩頓時縮了縮脖子,只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散了吧,都散了吧,圍在這裏,像什麼樣子。”
這是鎮長的聲音,他老人家發了話,圍着看熱鬧的鄉親們只得散去,不再此處逗留。
秦川兩人一併離開,走沒幾步,他扭過頭又看了一眼那戶人家,只見鎮長正招呼着幾個人在抬屍體。
程先生就站在他的身邊,只不過他的臉色並不好看,很不好看。
......
“狗鈴鐺必須得藏好,要是真碰着了什麼危險,就先交出去,活命要緊,只要活着,日後就還有機會搶回來,可要是死了,那就什麼都沒了。”
三岔路口,秦川一本正經的說道,王岩拍着胸脯,收起了玩笑神色,認真道:“放心,這事我曉得輕重。”
隨後,兩人分散離開,這次是真的該回家吃飯了。
秦川孤身一人朝家中走去,心情莫名有些沉重,他總覺得,這只是一個開始,小鎮從此之後或許將不再太平了。
“哈哈哈,好一個根骨絕佳,資質上等的仙苗啊。”
忽然,隔壁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秦川循聲張望,發現適才從他家中離開的那三人,此時正在另一戶人家的小院裏。
院中還有一個子不高的瘦弱少年,他手足無措的接過兩錠沉甸甸的金子,發懵的看着眼前面含微笑的中年道人,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這是為師給你的見面禮,日後隨為師上山修道之後,三五年不入凡塵,你可將這些金銀留給父母,以盡孝心。”
“師弟快些收下吧,日後你我便同為一門了。”
那青年道人笑着督促道,神色之間毫無倨傲,言語之中客氣十足,與適才面對秦川的態度,可謂是截然相反。
秦川遠遠的看了幾眼,隨後轉身離去,不再去看。
他的臉上沒有羨慕,更沒有落寞,只有一顆平靜的尋常心。
哪怕是根骨全無,又能如何?
秦川從來都不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