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164章
曲映芙氣喘吁吁地坐在田壟邊,對長姐道:“原來……你口中的路見不平,還……還包括這個。”
曲紅昭手裏牽着一頭耕牛:“既然路過恰巧遇到老人家的耕牛丟了,就順便幫忙尋一下。”
“盜牛賊確實很可惡,”曲映芙上氣不接下氣,“但……他們已經把牛扔下跑了,我們真的有必要追出……那麼遠嗎?”
“不給點教訓的話,他們下次豈不是還敢再犯?”曲紅昭拍了拍牛背,“路見不平也是需要體力的,上牛,我牽你回去。”
“牽我回去?聽起來怪怪的。”曲映芙一邊嘟囔,一邊老實地爬上了牛背。這耕牛溫順得很,並沒有試圖把她甩下來,而是馱着她一路回了村裡。
耕牛對於農人的重要性自不必提,老人對着曲紅昭千恩萬謝,剛剛還在質疑這居然也算是路見不平的曲映芙也沉默下來。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離了雲城之後,曲紅昭二人便取道南行,越往南,春意就越濃,她們一路行來,得見萬物化凍、春水初生。
冬日可以嬉冰觀雪,到了春日,又別有一番風景,路邊的柳樹發了新芽,空中吹着拂面不寒的微風。
兩人路過江邊時,看到很多人在這裏放風箏,曲映芙興緻一起也拉着姐姐參與其中。
最開始她不得其法,風箏放不起來,曲紅昭就用輕功帶它躍上半空,風箏斷了線的時候,曲紅昭又能給她追回來。
如此一來,曲映芙很快就成了被在場所有小孩子所羨慕的那一個。偏偏這傢伙在孩童面前也要炫耀,毫不收斂自己的滿眼得意,直看得人牙癢。
一旁有個五歲左右的男孩兒眼饞地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爹,你可以像那個姐姐一樣嗎?”
男子苦笑着看了一眼曲紅昭,彷彿在埋怨她拉高了做父母的標準,想了想又低頭哄孩子:“不能,但為父可以領你去吃你最愛的櫻桃軟燴。”
曲映芙立刻對姐姐撒嬌:“我也要吃!”
“……你今年多大?”
兩人放夠了風箏,悠閑地晃到路邊小店,各自要了一碗櫻桃軟燴,這是當地很常見的做法,將春日的櫻桃煮熟去核,然後加糖腌漬。店裏也有加鹽的,不過兩人都沒能鼓起勇氣嘗試。
她們遊盪得十分隨性,這一日,因着去山裏賞桃花,耽擱了時辰,附近的城池已關了城門,兩人便在附近的一所顯見很久無人打理的道觀暫時借宿。
初春的夜晚,仍然有些寒冷,曲紅昭點起了火堆取暖。
曲映芙托着腮思索:“也許下次出門的時候,我們該隨身帶上被褥。”
“我確實遇見過帶被褥出行的旅人,”曲紅昭道,“他還帶了炊具、棋盤、夜壺,總之從鍋碗瓢盆到筆墨紙硯,無一不缺,可謂是準備周全。”
曲映芙笑了笑,撥弄了一下火堆:“按話本里的說法,此時該有其他人出現了,要麼是劫匪出來謀財害命,而恰好有一位路過的大俠救了我們;要麼是一位趕考的書生,恰巧也要借宿在此,然後懷疑我們是林中的精怪,但仍然對我們一見鍾情。”
“然後呢?”
“大俠救了姑娘,她便以身相許;書生對姑娘一見鍾情,她便嫁給書生。或許其中會經歷一番波折,也許姑娘的父母會嫌貧愛富、從中作梗,但最終總會團圓。”
“……”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很假是不是?很多話本里,貴女們總是想方設法要嫁給初出茅廬的窮書生……”
她的話音未落,便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道觀門口,似乎還不止一人。
兩人對視一眼,曲紅昭笑着問道:“你猜這是劫匪還是大俠,是林中精怪還是書生?”
“話本里的大俠是不會結伴而行的,是書生或劫匪都好,”林間的樹影藉著月光打在地面上,看起來略有些可怖。曲映芙立刻想起自己看過的志怪話本,瑟縮着給自己壯膽,“不可能是精怪,按理說,在山中遇到美貌妖精的該是書生才對,然後精怪會愛上書生,為他洗衣做飯,為他想辦法變成人,或者為他留下一個孩子后自己選擇消散,總之不該是我們兩個女子遇上啊啊啊!”
“姑娘,”大概是聽到了她的喊聲,外面有人揚聲解釋道,“抱歉嚇到你了,我們三個去外地書院讀書,途經此處,想暫借宿一晚,絕無惡意。”
曲紅昭笑道:“還真是書生。”
“咳,”曲映芙清了清嗓子,“我沒有嚇到,三位請進。”
三人很快進了門,對曲紅昭她們作揖行了一禮,三人都是頭束方巾,背着行囊,只不過,顯然這並不是話本中那些總能與貴女們發展出一段風花雪月的那種書生——這是三名女子。
曲紅昭遞上用火堆溫了的酒:“夜深露寒,三位還請坐過來暖暖身子。”
三人看到兩個年輕姑娘,也稍稍打消了疑慮,道了謝在火堆旁圍坐。
“三位此行是前往銘州書院?”曲紅昭問。
“敢問姑娘如何得知?”其中一位看起來約是二八年華的女子問道。
“銘州女學有當地知州扶持,目前發展得最成規模,你們特意去外地求學,又經過此處,那我猜大概就是要去銘州了。”
剛剛問話的女子眼神一亮,急急追問:“姑娘也關注過女學?”
“自然。”
另一位年紀稍長些的女人開口詢問:“兩位莫非也是要去求學的?”
“不是,我最討厭讀書了,”曲映芙搖頭,“不過我覺得你們這樣遠道求學很值得敬佩,祝你們一路順利。”
“那就謝過姑娘了,”女子笑了笑,“抱歉白兒剛剛失態了,聽你們提到銘州書院,她大概是太驚喜了,實在是我們周圍肯關注這些的不多。”
曲紅昭安慰她:“女學出現的時間還太短,假以時日,總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關注的。”
女子點點頭:“到了銘州,大概就會好一些了,聽說常知州之女就在帶頭進學呢。”
曲映芙好奇:“你們就是因為這個,才遠道赴銘州?”
提到這個,三位女子面上都有些無奈:“我們那裏,女學根本開不起來,只是應着上面的號令在書院騰出間屋子掛了個牌子,轉頭那屋子又被還給那些男弟子使用了。我們不得不去別處求學,想着既然銘州最好,便乾脆去那裏。只不過囊中羞澀,住不起客棧,只能沿路借宿。”
曲映芙有些驚訝:“看來你們三個真的是下了好大的決心。”
年紀稍長的女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不出來試一試,就要一輩子在後院裏洗衣做飯、餵豬養雞了。”
曲紅昭皺眉:“你們從何處來?”
“石洲。”
曲紅昭頷首:“我知道了,我會去那裏看看的,三位無需擔憂,我保證女學的問題一定會得以解決,讓石洲其他有心進學的女子無需再這樣背井離鄉。”
三人都怔了怔:“怎麼解決?”
“還沒想好,但各地開女學都是國庫撥了銀子的,”曲紅昭道,“你們那裏沒開成,銀子是被誰吞了?我總得去看一看。”
被叫作白兒的女子有些激動地追問:“敢問姑娘是何身份?你真的可以解決?”
曲紅昭笑了笑:“我只是認得負責掌管此事的人。”
三人自然不知她口中“掌管此事的人”指的是當今帝王,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眾人在火堆邊入睡,一夜無話,待天色亮起來時,最年輕的女子醒來,又推醒了其他二人,三人在道觀里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昨夜那兩位姑娘。
只在她們入睡的稻草堆旁看到一小袋碎銀子,下面壓着一張字條“去住客棧吧,這樣太不安全。”
三人面面相覷,這份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讓她們心下都有些感動。白兒握了握拳:“我一定要學有所成,報答這兩位姑娘。”
“你連她們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呢。”
“但我知道她們肯定是有身份的人,”白兒篤定道,“等我將來做了官,說不定就能遇到她們了。”
其他兩人都笑了起來:“好,等你做官。”
———
曲紅昭要去石洲看看,曲映芙自然沒有意見,兩人便又轉道出發。
她們抄了近路,馬車很快就偏離了官道,順着小路前行,不久便看到遠處一片片的農田,有農人正在其中辛勤耕耘。
小路兩邊開了大片大片的黃色小花,藍天白雲下,綠葉襯着黃花,看起來分外令人心曠神怡。
曲映芙蹦躂着跳下馬車:“好漂亮,這是什麼花?我要去摘一束!”
“別摘,”曲紅昭笑着把她揪回來,“這是油菜花,農人種來吃的。”
兩人站在花田邊,空中有一隻鴿子衝著她們的方向飛來。
曲紅昭目力極好,一眼便認出這是她在軍中時常用的紅血鴿,當初邵軍師幾乎走遍了五湖四海,才請到人訓了一批特殊的鴿子出來,這種紅血鴿不管隔着多遠,都能尋到特定的人,把信件送到,並絕不會走失。
她險些以為是軍中出了什麼問題,伸出手臂讓鴿子落下,取下信筒,打開后看到其中的內容才展顏一笑。
曲映芙還在油菜花田旁欣賞美景,突地聽到長姐問話:“映芙,解決石洲之事後,我需要回一趟邊關,你想和我一起去,還是我先把你送回京城?”
“去邊關做什麼?”
曲紅昭微笑着對她揮了揮手裏的信:“我有一場婚宴要去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