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那兩位轉運使正等着官家貶司馬池的官呢,誰知彼此身上都出了案子。
一位轉運使牽涉到了偷盜案里,一位會折在了不成氣的親戚身上。這兩位的贓私罪可比司馬池被告的那兩條公罪給厲害得多。
衙里的判官一見小人東窗事發,喜形於色,趕忙跑到司馬池面前見人拿這兩件事反擊,也學小人寫個奏狀給官家呈上去,還能保住自身的官職,何樂而不為?
判官見司馬池無動於衷,又趕忙勸道:“和中兄啊,你可不要再猶豫下去了。官家的調令都下來了,你可是要去虢州啊,那還不如杭州呢!此番若是去虢州,那可是降職啊!這降官容易陞官難,好不容易到了兩浙富裕地區,這下子,又要去過苦日子嘍!”
“不必。”司馬池一口回絕,也不給判官勸說的機會。
“我意已決。杭州不留我,自有留我處。轉運使說的也不無道理,就當此番降職是個教訓罷,往後我會做得更好。”司馬池拍拍判官的肩,安慰着:“老兄,此番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下任知州不日便會來到衙里,你也得趕緊收收心思迎新人才是。”
判官心裏無奈,又想着這本就是眼前人的性子,不多會兒便想開了來。
往常若是好友分別,判官怎麼也得附和着去開個宴歡送一場。可如今好友家裏人剛過世,何況此番還是被貶,判官也不敢再提這些事。
“一路順風。”判官說道,“到虢州給我捎個信。”
司馬池點頭說好。
末了,判官看着司馬池踽踽獨行的身影,嘆了口氣。剛好有幾位推官吃醉了酒,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連身前人都沒看清,就攬着人往外走:“老兄,往後都能去吃酒嘍!”
推官自然是在諷刺司馬池。判官無奈,他又不能走,只能順着這幫子人去。
調令一定了下來,一切事便同被刻意加快進度一般進行着。
張儒秀燒剛退,便知道了自家阿舅調任的事。司馬池早早吩咐院裏人把搬家物件都收拾好,調令一下來,立馬就能啟程往北走。
司馬光跟着他走前,還是要回趟蘇州把自家的事給處理乾淨。張儒秀也盼着這次回歸,畢竟她手裏也有一大堆事要處理。
為首的,便是同閆娘子之間的事。
九月,張儒秀回到了蘇州,進了衙院便被富夫人給攔了住。
“張娘子啊,你不在的這些天,閆娘子都快急瘋了。”富夫人撫額抱怨着。
“是我的錯。”張儒秀連連賠笑,“我夫家一連出了好多件事,我也一直被困在夫家出不來。如今趁着阿舅調任的空隙,趕緊來這裏一趟,把事都處理好。往後啊,也能給夫人省去些煩惱。”
富夫人自然聽說了張儒秀夫家的那些事。家姑去世,家舅又遭人誣陷無辜被貶,自家官人又要回家丁憂去。富夫人見過張儒秀滿身靈氣的樣子,如今再見,見人憔悴不少,心裏也不大好受。不過她也知道張儒秀心裏存着事,便無意同人閑聊,又說道:“趕快去找閆娘子跟她商量下往後的事罷。”
張儒秀點頭說好,忙出去匆忙趕到約好的雅間裏去了。
閆娘子等候許久,見她來了,才稍稍鬆了口氣。不過她仍覺着眼下形勢嚴峻,容不得她鬆懈下來。
“往後打算怎麼做呢?你夫家那些事,不會耽誤你做自己的事么?”閆娘子問道。
張儒秀猶豫片刻,回道:“無妨。虧得先前受過娘子提點,如今生意上的事還不至於鬧到揭不開鍋的情況來。先前投過去的錢財還算我一份,只是往後我人不在蘇州,還要勞煩娘子多操份心才是。”
閆娘子說客氣,二人來往許久,早不是起先那名利場上的表面關係了。閆娘子拿張儒秀當體己,如今她家裏出了事,心裏難受是真的,想趕緊把她撈出來也是真的。
“你放心,你的那份錢我會看好的。蘇杭不比其他州郡,縱是前陣子前線戰亂,這處照樣也是歌舞昇平。若非發生什麼驚天撼地的大事,錢財流轉不是什麼大事。你就把先前做出來的名號交給我,我保你之後再回來啊,看到的都是那位講師開的店。”閆娘子說道。
張儒秀得她這番話,也算是放下心來。往前她覺着要處好安人之間的關係無比艱難,可躬身實踐才知,拿出一顆真心來,也能收穫許多意外之喜。
她剛來蘇州時,同閆娘子並沒什麼大的交集。後來能聊上天,也是一次次花宴湊出來的機遇。
想到此處,張儒秀心裏滿是感激,一時那些話堵在喉嚨眼處,怎麼也說不出來。
閆娘子懂她的意思。那些道謝的話太輕,不如都融進一杯熱茶禮,茶涼可散不了人心。
“你何時走?我想送送你。”閆娘子問道。
張儒秀聽罷,有些為難。“其實這次回蘇州處理完事就直接往虢州趕路去了。阿舅他在杭州,分兩路走,到虢州相遇,也不用再折回去,只是浪費時日罷了。故而這次同娘子一別,回去后馬上就趕路走了。”
閆娘子蹙眉,“那你鋪店裏的事都處理完了么?”
張儒秀點頭,又苦笑道:“來之前就安排妥當了。只是老顧客心有怨氣,巷裏還有一陣爭議呢!”
“放心,交給我罷,我叫你走得順順利利的。”閆娘子打着包票。
“好。”
臨走前,張儒秀還是心有不舍,贈了閆娘子一根篦子。
篦子不值錢,閆娘子也欣然接受下。
“這根篦子,先前見你一直戴着,我就知篦子對你有重要意義。”閆娘子摸着那根篦子,嘆道。
“並無深意。不過是成婚後一直戴着的罷了。先前每每出遊,你總要拿我這篦子調侃一番。往後你瞧見篦子,也就當瞧見我了。”張儒秀解釋道。
話說完,便見閆娘子眼裏淚水打轉,只是她忍着,不肯失態。
閆娘子吸着鼻子,哽咽道:“走罷,我下樓送你上車。”
張儒秀聽罷,也不再此處都做逗留,跟着人走了下去。
張儒秀回了衙院,正巧碰上從衙司里回來的司馬光。
“現在就要啟程么?”張儒秀問道。
司馬光點頭說是,又執起她的手,話里滿是心疼。
“舟車勞頓,這樣的苦還要再叫你經受一番。真是不好受啊。”
張儒秀瞧他一臉自責,她自己倒是不在意這些事。窮困她不怕,勞苦她也不懼。心裏有方向,哪怕風雨兼程,她也會繼續前行。
“我不怕苦。”張儒秀抬頭回道,神色無比認真:“我也不怕吃苦。”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我可不是那嬌氣的花,半點經不起風吹雨打。”
聽罷張儒秀一番話,司馬光心裏也坦然下來。
是啊,縱是前方千萬險阻又有何懼?心有心上人,外有親朋在。一切都還不晚,一切都稱不上是糟。
康定元年臘月,司馬父子到了虢州。
司馬池仍任知府,司馬光則丁憂陪着老父親住在衙院裏。
趕路時,司馬光整日顧着驛館行程的事,也無心去多想之前的悲事。而今一安頓下來,他又沒有官位,心思自然就散漫開來。
這麼一散漫下去,數九寒天裏,身子便倒了下去。
彼時張儒秀正忙着給娘家和閆娘子回著信,驀地聽到屋外驟起的喧鬧聲,想到今日是司馬光生辰,便安下心來。不過那喧鬧聲持續許久,還未等她起身前去看看情況,晴末晴連便沖了過來。
“娘子,大官人他病倒了!”
“病倒了?”張儒秀一聽這話,連忙起身朝外面趕。
一出門,院裏的小女使才停了話頭,行了禮便自行散去了。
生辰日生病可不吉利。哪怕司馬光如今丁憂在家,生辰時,桌上也得多加幾個素菜好好過一番。
張儒秀一邊往裏屋裏趕,一邊又問着一旁的晴末晴連:“找大夫來了么?”
晴連被這場面給鎮了住,一時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話來。末了,還是晴末接了話頭,冷靜回道:“大夫找來了,如今正在裏屋給大官人拿着葯。”
走到裏屋,大夫見張儒秀來了,忙起身說著床上病人的情況。
“冬日裏寒冷,我見小官人又穿着喪服,許是着了涼,鬱悶成結,心裏想不開罷。不過風寒易解,心結難解啊。夫人還要多多開導小官人才是。”大夫嘆道。
張儒秀聽大夫一番話,心裏一驚。先前司馬光也並未朝她多做傾訴,她便以為人是走出來了。不曾想自己竟疏忽至此,一時滿是愧疚。
大夫嘆口氣,又交代道:“我這就給小官人抓幾方葯。這時候還是叫人推了旁的事安心養病罷。小官人急火攻心,這才倒了下去,歇息會兒就能醒。至於小官人的心病,還需要夫人多上些心啊。”
張儒秀點頭,連連說好。
待到大夫走後,張儒秀才有心思理清思緒來。
“你倆先下去罷。”張儒秀朝屋裏兩位女使說道。
女使也有眼色,默契一般走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床上的病人,與坐在床榻邊上的張儒秀。
“你啊,說過多少次了,有什麼事想不開了,別悶在心裏,儘管同我說。結果還不是一樣,沒一次聽我話的。”張儒秀瞧着司馬光一臉憔悴模樣,眼下一片烏青,下顎上也起了一層淺淺的胡茬,心裏滿是心疼。
也不知這些話傳到病人耳中沒有。病人只是緊緊閉着眼,額前燒得燙人,偶爾輕聲呢喃幾句。
彼時張儒秀正看着一旁小泥爐上煎着的湯藥,聽到床上的動靜,連忙俯身前去聽着。
“歲……歲歲。”
司馬光磕磕絆絆地喚了幾聲,那聲音太淺,不仔細聽,立馬能被屋外的風聲雪聲給吞沒。
幸好叫張儒秀給抓了下來。她起開了身,聽罷司馬光的話,一時恍惚起來。
“你夢裏,會有我么?”張儒秀喃喃低語着。
她瞥見司馬光的手指動了幾下,彈起又落下,似在找尋着什麼。
張儒秀把手覆在他那動彈着的手背之上,那手一瞬便靜了下來。
暖熱之意透過指尖,傳到了張儒秀心裏。
一時間,張儒秀驀地覺着有些心酸,又有些慶幸。
“好好歇息罷,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會變好的。”
屋外風霜砸了滿臉,屋內紅爐冒氣,苦澀味兒傳開了來。
張儒秀就在床榻邊坐了許久,她就靜靜看着司馬光,心裏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說:
進入收尾階段啦!突然發現之前的排版都太擠了,以後邊更新章也會邊改舊章排版。
悄咪咪的說一句,我腦補的番外真的很精彩哈哈!
保證也是小天使們想看的內容!
感謝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