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司馬光這三日裏專心備考,坐在屋裏讀書,偶爾一抬頭,日照便換了月明兒,這樣一日也就悄無聲息地過去。
而張儒秀這邊,她那小本生意倒是有了大火的趨勢。這顧客越來越多,生意也愈來愈紅火。
最開始只是幾位百姓來找她說些家長里短,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家偷了那家的幾升米,那家罵了這家幾句話。市井生活嘛,都是這般瑣碎又可笑。
可張儒秀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娘子又怎麼懂得如何處理這些?不過是託了彈幕的福,說出了百姓心裏所想,給他們出了幾個點子罷了。
百姓聽了她這鍋雞湯,心裏消氣不少,處理起煩心事自然也順暢。
又言“得民心者得天下”,百姓的嘴可不得了。就如村中人無私隱一般,一家出了些事,刮過幾陣風,這事便人人皆知,成了飯後閑談。
這幾位老百姓有意無意間便將張儒秀解憂極准這事說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張儒秀的名聲便在這玉仙觀一處傳遍開來。而這些新顧客又是市井百姓,心裏藏着掖着的事也大同小異,這倒也讓張儒秀的錢賺得無比順暢。
那個時間段,她不再是府里的單純的小娘子,而是婦女之友、壯丁之親。她給這些失意人出點子,又仗着自己那些歷史知識給這些人指一條明路。
最後,百姓笑盈盈地誇讚她,樂呵呵地送上了銅板錢。只是畢竟是老百姓,哪有那麼多銅板拿出來去找人解憂?故而張儒秀對着這些百姓要價時,自然是要低一些。人多而價低,這樣一抵,掙得倒也不算多。
只能說在目前這個階段,人是夠了,但人的質量不夠。這話當然也不是嫌棄老百姓,張儒秀心裏也不只是想了解民意,商人嘛,心思還是在掙錢上面。
三月廿六,是司馬光口中的殿試日。
這日,殿試開始得早,許多書生都來不及吃飯,便匆匆離去,趕赴皇城。
大內皇城外圍是四道門,曰:東華門、西華門、拱宸門、宣德門。而這三甲進士放榜便是在東華門外進行。故而這些書生過皇城時,心裏都會想幾遍東華門,以求高中。
而這殿試進士科便是考帖經、墨義和詩賦。進士以聲韻為務,多昧古今;明經強記博誦。
這考試內容倒是與張儒秀先前參加過的大小考試有相同之處。考死記硬背,考古今政史分析,考個人文筆素養。這倒也讓張儒秀感慨,在考試方面,古今還真是一脈相承。
自家未婚夫考試,她多少也得給幾分面子。這日,她關了鋪,寫了塊牌匾,給廣大考生送了波祝福。
實際上這參加殿試的考生已經是處在科舉人的頂端了。
官家監考,這是何等的待遇。多少人一生都未見過官家半眼,皇帝只活在他們的道聽途說與心中幻想之間。故而即使落了榜,也會有一段別樣的經歷。
當然既然走到了殿試這一步,人的野心也只會更大。這些青年有着還未被宦海攪亂的一腔熱血,心裏總有一番宏圖要去施展,自然不會甘心日後抱着這一段回憶過日子。
而北宋又有規矩,殿試后,不須再經吏部考試,直接授官。甚至在考試及第后,不準考生對考官稱師門,稱自己為某公的門生。凡是及第,便都是天子門生。這待遇一出,又更是叫這些考生拼了命也要上那進士榜。
這之後,官家便會賜宴於瓊苑,稱瓊林宴,邀登科進士來此相聚,這也是莫大的榮耀。
讀書人有多不容易,張儒秀自然也是知道的。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即使是在文人都愛的大宋,教育資源也是如此匱乏,能平步青雲的書生更是少之又少。
從古至今,競爭都是如此激烈。勝者或名垂青史,敗者則不留聲跡,從此被掩埋,無人知曉。
不過張儒秀感慨歸感慨,終於還是感同身受不了。這會兒子她正躺在椅上,翹着二郎腿,嘴裏磕着甜瓜籽。
她之前原以為,瓜子是明朝之後才興盛起來的,不曾想這時候宋人便有了嗑瓜子這一愛好。不過磕的都是甜瓜籽,都是老百姓之間聊天的小零嘴,並未興盛起來。
張儒秀也是在某日看見府里的老漢磕着甜瓜籽,才有了嗑瓜子的念頭。後來她把這事同二姐一說,二姐也被拉進了坑,二人一起盤算,才有了如今她手裏磕不完的瓜籽。
這倒也是個商機,張儒秀想着,她與顧客侃大山時,不妨順便推銷一下這瓜籽,指不定什麼時候自己就成了帶貨紅人,還賺了雙份的錢。
不過想到這些,張儒秀只嫌棄自己鑽進了錢眼子裏。未婚夫還在咬着筆桿與難題周旋,她自己卻想着早日飛黃騰達。
不過思來想去之間,張儒秀倒是添了幾分困意。索性漱了口,洗了手,躺到了床褥上去。外面日頭正好,適合睡大覺。
許是這三日招待了大量顧客,張儒秀這一睡就睡到了屋外日頭下落,正是黃昏。難得睡了個沒人打攪的好覺,起來渾身力氣都恢復了過來。
是該幹些體力活了,張儒秀想着。
不如婚後天天抱着司馬光做深蹲罷,簡單又有成效。張儒秀這念頭一出,自己就被逗笑。
殿試過後,張儒秀還未見過司馬光。聽大娘子說,司馬光回去后一臉凝重,也沒人問他考況如何,任他扎進那一堆書中,半天不出屋去。
而聶娘子心疼自家二哥消瘦了幾分,便趕忙讓人備了一桌宴,大哥司馬康趕不過來,一家子也就潦草吃了頓飯。
大娘子說這些話時,有意觀察張儒秀的反應,自然話語間也多了幾句自個兒的杜撰。
“人二哥備着考,還要跟着司馬丈人奔東走西,當真是不容易。”大娘子這般說。
“我倆上次不剛會了面么,這才幾日,哪兒會瘦得這麼多。”張儒秀反駁道。
她知道大娘子說這話言外之意便是叫她多心疼心疼她那一本正經的未婚夫,可現今拋開這婚約,她與司馬光也只是萍水相逢的過客而已,哪兒會有心去心疼他?
不過要真計較起來,張儒秀還怪司馬光耽誤了她的創業呢。這待在汴京的日子,過一日少一日。縱使之後二人要定居的地方再怎麼好,也總比不上這辦事便利美景萬千的汴京。
她的那顆心,只會疼在錢財上,又豈會在情愛這上面浪費功夫?
大娘子看着她這般不在意的模樣,心裏清楚卻也不着急。情愛這事不好說,慢慢磨合才能生出情。不過她還是要做做表面功夫,同張儒秀交代着這婚事。
張儒秀聽這些話,自然是左耳進右耳出,只是一昧吃着大娘子屋裏的果脯,搞得大娘子哭笑不得。
不出門的日子裏,張儒秀都跟着大娘子屋裏的幾位養娘學繁瑣細緻的六禮。
四月初五,養娘的活兒幹完后,大娘子也便允了張儒秀出去玩樂的請求。
許是快到乾元節的緣故,城裏各處都格外熱鬧,人擠着人走,到處呼吸交錯,升騰的熱意將初春都染紅幾分。人行尚難,更毋需說這馬匹與馬車了。
這日,張儒秀照舊坐着馬車奔去城南,只是發覺車走得比她自己步行還慢,掀開車簾才發現,城南這處,此時成了個交易市場,到處是人堆,馬蹄根本無處落地。
見車夫一臉為難,張儒秀也無心難為人家,遞了個錢,叫人家回去了。
她落腳這地兒,離玉仙觀還有些距離,不過倒是離南熏門外的玉津園挺近。
這玉津園是皇家園林,南熏門外夾道便是東西兩園,珍果獻夏,奇花進春,百亭千榭,林間水濱,是官家校閱的校場,是極為賞心悅目的觀景區,亦是別出心裁的谷穗種植地與珍獸活動區。
園雖好,終歸是皇家的地兒,這又正趕上官家的生辰,自然把手得緊。張儒秀只是遠遠地從園前繞路走,都會被出來巡視的監官多看幾眼。
想着自己根本走不到玉仙觀那處,路上也花費的不少功夫,張儒秀乾脆不去想開店那事,就當這一走是散散心,這也正是大娘子原先的本意。
一人逛街哪怕擠得慌也是自由的,走得累了便到路邊飲一盞熱茶,尋個長凳歇歇腳,自在快活。
只是今日張儒秀雖穿着一身利落的寬褲旋裙,卻不想坐在外邊拋頭露面,權當被擠怕了。今日她身上的錢袋子不扁,雖說這大酒樓都在九橋門一帶,可城南還是有幾家門面尚可的小樓子的,只是要去這小樓,還需經那些花紅柳綠的地兒。
這地兒便是“青樓”。北宋的青樓都是賣酒又賣歡的神仙地兒,為防人走錯,這類樓酒樓門首都掛有紅梔子燈做標記。
張儒秀抬頭,看着眼前一串串的紅梔子燈,方才的勇氣也全都消散了去。
猶豫片刻后,乾脆轉身去了方才多看了幾眼的小茶館。雖是小,終究還是有小閣子的。哪怕上二樓買個散座破費一番,也比穿過這脂粉漫天的地兒好得多。
倒不是她老封建,怕毀了娘子家的清譽,只是這光天白日的,她要去的話,可能需要個大大的面具。
問就是羞澀罷了。
張儒秀這會子,尋了個靠窗的地兒坐着。二樓人稀稀散散,一上樓,嘈雜聲立馬小了不少。
想她穿越過來也一月有餘,時日雖不甚長,可她應付這生活,卻也愈發得心應手起來。就在昨日,她驀地發現,原來自己是可以控制這彈幕的,一個念頭來去,這彈幕便成了可有可無的玩意兒,不過前提是她得付出了足夠多的勞動量。至於這量,問就是一口氣搬了十幾口大瓮罷了。
張府旁有一人家走了水,這瓮又都在遠處。張儒秀隱約看見火星之後就趕着往外沖,幫人家搬水瓮,這力氣叫莽夫看了羞愧臉紅。也得虧是她殷勤地幫忙,這人家的火才一炷香內就滅了個完。
這事傳遍了張府與附近的人家,她也成了人口中的“大力娘子。”不過這事過後幾日,回饋才反到張儒秀這邊來——彈幕確實比原先更穩定了,還觸發了意念開關這一項權力。
生活總是要留些神秘感和陌生感的,張儒秀不願探清每個過路人的想法,有限的生命里,每一刻都應是與自己有關的事。
想了半天,張儒秀無意間往外瞥了一眼。只是這一瞥,倒是正好叫她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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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文中關於玉津園“珍果獻夏,奇花進春,百亭千榭,林間水濱”此部分描寫摘自楊侃《皇畿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