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捅破窗戶紙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伯珩語氣中凈是怒氣,再看不到往日裏溫柔的樣子。
我漫不經心的修建着花枝,一點都不意外這樣的暴怒。「臣妾知道。」
伯珩無奈得直轉身擺手,「知道,你還要這樣當眾駁孤和榮國公的面子,你是在跟孤慪氣?」
我將枯枝丟進盆里,「是,也不是。」
擦擦沾上汁液的剪刀,轉過身跟伯珩對視着。「眼下燕岐百業待興,而又要發兵都樂,我們自身若什麼都不做挽救,只能坐吃山空。」
「那些規劃既然在陵陽可行,那就證明可以改善民生,何樂而不為呢?」
「況且,」我面無表情淡淡的說,「臣妾還是燕岐的皇后,為燕岐百姓謀福祉就是妾的責任。」
伯珩輕哼一聲,「帝后同輝,本就是孤給你的殊榮。而孤也能隨時收回,你就只能是皇后而已。」
我淡淡的笑了,慢悠悠的坐到太妃椅上。「如今新政實施,還有許多政事的安排都是經由臣妾之手,若是此時休罷,只怕是會朝綱大亂。」
伯珩一言不發,被我戳到了軟肋。他不得不承認,如今的燕岐的確離不開我的幫助。
就連黃崧也一改從前不看好的態度,誇讚我若是男兒身定會有一番自己的天底。
我想此刻的伯珩一定在後悔當初帝后同輝的決定,可如今這僵持的局面於我而言也是十分的不利。
「明日,還需送軍出征。陛下,還是早些休息吧。」我叫來芸春,讓她送陛下出去。
伯珩大手一揮就憤然離去,芸春擔憂的看着我。「娘娘,您和陛下這又是何苦呢?」
我望着窗外的藍天,飄着一直紫色的紙鳶。雖有一根絲線所掣肘着,卻也能高飛無憂,那是我求之不得的自幼。
「芸春啊···你說人是突然變成這樣的,還是始終就是這樣的?」
芸春被我話弄得一頭霧水,不知從何說起,猶豫着說或許是一直這樣的。
我的眼底升起熱淚,「是啊,或許一直都是這樣的。」
出征日,十萬大軍整裝待發,氣勢恢宏。
阿爹雖滿鬢如霜,但穿上盔甲依舊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將軍。
我不舍的看着他,阿爹也摩梭着我的額發。「小七不怕,阿爹很快就回來了。」
我含着淚,給阿爹繫上象徵著平安的荷包。再遞上一個決明子枕頭,「阿爹夜裏素來睡不安穩,軍中更是不比家裏,還望阿爹枕着這個,可以睡得好一些。」
阿爹點點頭,不遠處的大夫人也在偷偷的抹着不舍的眼淚。
雲知此時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她淚眼婆娑的依偎在王顯的懷裏,訴說著不舍。
嫣兒第一次看到如此震撼的場景,左顧右盼的看了又看。王顯抱起嫣兒,親了又親那粉嫩的臉頰。
隨着伯珩的一聲令下,大軍開拔。
我望着阿爹跟王顯遠去,不由得握緊了阿娘留給我的玉簪。阿娘,請您保佑阿爹他們平安歸來。
王顯臨走前希望我可以多照顧一下現在身子已經很不方便的雲知,我所幸就把雲知和嫣兒接到坤寧宮裏來了。
雲知起先十分推脫,說是不方便。後來我告知最近跟伯珩的變故,雲知倒是義無反顧的想來陪我了。
原本沒有伯珩到來寂寥的坤寧宮,因為雲知母女的到來多了許多歡聲笑語。
嫣兒總是能把我們逗得哈哈大笑,我看着她可愛的模樣,總是遺憾自己不能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兒。
雲知最近胖了不少,肚子圓滾滾的。總是拉着我看她的胎動,我被生命的醞釀過程而驚奇不以。
「王顯總說,要是這胎也是一個女兒就好了。跟嫣兒一般可愛,他都會捨不得離開家了,只想每日抱着她們。」
雲知撫摸這肚子,溫柔的說。
我給她剝着核桃,「你們家那位倒是個不稀罕兒子的,這可不多見。」
雲知笑了笑,「我家那位,雖是出身寒微,卻極其開明。他常說只看重兒郎而忽略女子的家庭,才是十分愚笨的。」
「女子又如何呢,也能有一番作為呀。」
我想不到王顯比我想像中的更加通情達理,難怪把嫣兒寵得如目如珠的。
這時稚紅跑來,通報玉腰奴來了。
我和雲知剛剛還愉快的氛圍,瞬間被打亂。
「她來做什麼,我不是免了她的請安么?」我有些煩躁看到玉腰奴,彷彿能避免看到跟伯珩之間的裂痕。
稚紅那傻丫頭跟我一樣是個直脾氣,也帶着不高興的說:「她非說什麼禮不可廢,聽說娘娘病了特地來看。」
我無奈的拍去手上的果殼,「傻子都聽得出來那不過是我不想見人的推辭罷了,算了,看她又要幹嘛。」
我將雲知母女安頓好,就去了花廳。
如今玉腰奴有孕,全宮上下誰看不出來太后極其看重這龍胎。
每日流水一般的補品珍寶送去,又特地開了一間椒房殿賜她居住,就差沒捧上天了。
那玉腰奴即使是有孕了,依舊是一副千嬌百媚的模樣。一見我來了,連忙就要起身迎接。
我看着她,只想早點打發了。索性讓她別動,以免傷了胎氣。
「今日嬪妾前來,特向娘娘請罪的。」那玉腰奴說風就是雨,兩行熱淚滾落,膝蓋一軟緩緩跪倒。
我茶才剛剛到嘴邊,看着她倒是愣住了。你既然要演戲,那就順着你來吧。
「芸嬪這是哪裏的話,你如今是有孕的功臣,何來請罪一說。」我淡淡的說道。
玉腰奴抬起頭,滿頭的珠翠晃眼得不行,眼角掛着淚痕,看着惹人心疼。
「嬪妾不是有意讓陛下跟娘娘生了嫌隙的,只是太後娘娘對嬪妾百般疼愛,嬪妾只能報答太后的疼愛之恩。」
玉腰奴猶豫了一下,「那日是嬪妾不好,沒有規勸陛下少喝些,這才…這才鑄下大錯!」
說罷又磕了一個頭,淚水說來就來。
「但還請娘娘看在嬪妾有孕的份上,不要再置氣了。」
我看着玉腰奴的一言一行,把自己推脫得乾乾淨淨。
倒是把我高高掛起,這樣我罰也不是,說我善妒,容不下一個妃嬪。
不罰也不是,她一個妃嬪敢妄議帝后的關係,還僭越說我的不是。真是好心機,好手段。
我望着花廳大開的門,來來往往的宮人們都精着呢。雖不敢往裏面看,但是餘光都盯着。
我笑了笑,吩咐雲春將她扶起來。
我轉動着茶蓋,上面應景的繪着石榴花的圖案。「芸嬪,本宮一開始覺得你可憐,被迫嫁給了一個你不喜歡的人,所以對你也就處處忍讓很多。」
「但是本宮不知,你的野心不止於當一個小小的芸嬪。」
玉腰奴的臉色一變,沒想到我不入她的圈套,而是直接捅破了這層紙。
「娘娘這是哪裏的話…嬪妾從未…」
我抬手打斷她,「你既然使自己懷上了龍胎,那你就安安穩穩的生下來。不必來試探我的態度,我孫祈星不屑於做那樣苟且的事。」
「但你若還要想生什麼波瀾,我也奉陪到底,別忘了,我才是皇后!」
玉腰奴被我的一番話弄得臉色發白,花廳內只有她不安的呼吸聲,宮人們都惶恐的低下了頭。
這時,一個紅色的蹴鞠球滾了進來,剛好撞到玉腰奴繡花精美的鞋子停了下來。
我望過去,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正探出頭來,好奇的望着我們。
「嫣兒,你怎麼過來了?」我看着嫣兒,沒想到她會貪玩跑過來。
但嫣兒沒有理會我的話,跑到玉腰奴身邊撿起了球,看到玉腰奴后倒也不怕生,直說姨姨你真好看。
玉腰奴像是得了救星,一把抱住嫣兒。有些過於誇張的說:「呀,這是誰家的女娘如此可愛?」
我看着玉腰奴堪比變臉戲法的轉變,有些無語。「這是驍騎將軍王顯之女,嫣兒,見過芸嬪。」
嫣兒得了我的指令,恭敬的呵呵玉腰奴行了禮。奶奶的聲音緩和了氣氛,大家都微笑看着這玉粉糰子。
玉腰奴更是把嫣兒環抱在懷裏,摸了摸她的小臉蛋。
嫣兒伸出小小的手,撫摸上玉腰奴此時還不顯懷的肚子。
玉腰奴見狀,索性問嫣兒:「小嫣兒,姨姨的肚子裏是男孩還是女孩呀?」
嫣兒有些疑惑的看着玉腰奴,奶奶的聲音卻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姨姨的肚子裏沒有小孩,是空的。」
玉腰奴臉色俱變,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我。雲春見狀連忙把嫣兒抱走,說王夫人找王小姐了。
玉腰奴的眼神有些躲閃,我不做聲色的看在眼裏。「小兒胡鬧,芸嬪莫放在心上。」
玉腰奴尷尬的笑了兩聲,說著怎麼會呢。
我起身說自己累了,將她打發了出去。並告知她,以後無事不必來坤寧宮了。
待我和雲知又開始說笑起來,從外面回來的稚紅來報,玉腰奴出去時氣得直罵自己的宮女呢。
雲知聽着我說剛才的事,有些擔憂的問我:「這女子來者不善,怕是以後會生更多的風浪。」
我抱着嫣兒砸着核桃,滿不在乎的說:「那就讓她鬧去,我不在乎,任她鬧個天翻地覆。」
雲知似是想到了什麼,把嫣兒跟稚紅支走了。門一關,只剩我和她兩人。
「之前國公被污衊一事,我尚且能幫你查一查。可你被下藥,又在宮裏實在是鞭長莫及。你說你自己查,如今有頭緒了嗎?」
雲知猝不及防的提起這件我拚命想要忘記的事,我不由得心頭一顫。
「有,我自己也有猜測。八九不離十吧,可是那人沒有承認。」
雲知一聽着急得不行,「既然八九不離十,直接抓了就是。怎麼還要等那人承認啊?」
我無奈的笑了,雲知後知後覺,這宮裏皇后都不敢動的人。
雲知猛地反應過來,握住我的手。「怎麼會…是不是弄錯了?」
我望着她焦急的臉,拍拍手示意沒事。「所以,我要他自己親口承認。」
今日天上飛的是藍色的紙鳶,只是沒有多久,線就斷了,直直的墜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