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審問邢道奎
我遞給邢道奎一杯水,潤了潤嗓子。隨即邢道奎開始回憶起幾十年來與徐自堂的相處點滴,同我娓娓道來。
那徐自堂是徐老太公的嫡長子,因為是老來得子從小就被嚴格管教,所以也一直以來是陵陽數一數二的聰明孩子。
那徐自堂本來是想走科舉之路,從政。但是徐老太公不允許龐大的家業沒有人繼承,發下毒誓讓他守着家業不然就自盡。那徐自堂拗不過自己的老父親,只能就此作罷。
徐老太公一生尋花問柳,悠閑的做個太歲,徐自堂二十不到就把家業丟給了他打理。徐自堂也不負他的期待把徐家一路成為了陵陽最大的望族。
後來徐自堂認識了一個幽州女子要跟她成婚,被徐老太公打了個半死,就連那女子也不知所蹤。徐老太公雖然對外說是那女子拋棄了徐自堂,其實我們都清楚,早被徐家殺了。
不久徐老太公就逼着徐自堂娶了胡音,從那以後徐自堂就變得陰沉不定,喜怒無常。
跟胡音生下一女后,就再也不理會胡音母女了,胡音也帶着女兒回了娘家自立門戶。我曾在酒桌上聽徐自堂罵胡音不守婦道,徐雲濃是野種,不過我不太信。
而從五年前開始,徐自堂好像受了什麼高人的點播一般,產業直直翻了兩倍。卻也開始了私吞鹽產,瞞報鹽稅的事情。往常雖然我們撈撈油水,但是誰敢這麼做啊。
可是徐自堂不聽,非要做。而且我還聽說他是與外國的人合作,有人暗中保舉才敢那麼明目張胆的。而他這幾年行事也越來越瘋癲,瘋癲到我有些害怕。
邢道奎示意他說完了,我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
「你所說的徐自堂瘋癲,是因為他的庶弟徐自令長久的給他下一種致幻的藥物,這應該也是他臆想胡音紅杏出牆的原因,從而對她施暴。」我掏出徐自令的狀紙遞給邢道奎。
「我相信你說的話,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徐家的賬面上,居然沒有巨額的收入。徐府掘地三尺也挖不到財物,那些贓款去了哪裏?」我死死的盯着邢道奎。
邢道奎連忙舉起手,「我不知道,這個我真不知道。徐自堂貪了那麼年居然都沒錢?!」
我看邢道奎也不像是會知道在哪裏的樣子,嘆着氣點點頭。
「莫不是運到國外去了吧···」邢道奎喃喃着。
「那他既要與國外的人聯繫,又是通過什麼方法,又是運到哪裏去。你可知道?」我繼續問着。
邢道奎眼珠子轉啊轉了半天,回答我沒有。
我有些失落,雖然問不出徐自堂跟何人勾結,但是也不是全無收穫。隨即起身準備離開,邢道奎卻叫住了我。
邢道奎連連磕了幾個頭,眼裏全是愧疚:「我當初為了討好徐家,鬼迷心竅的把我的么女送給那老不死的徐老太公做妾。我真的好悔,真的好悔。我可憐的慧兒。」
隨即又是幾個響頭,「罪人邢道奎懇請陵陽王妃能放過我的么女慧兒,她從未參與過這些。而是被我這個該死的爹送進了虎口,就讓她走吧,去哪裏都好,只要活着就行。」
我看着趴着的邢道奎,猶如我第一次見面看到他像個蛤蟆一樣的滑稽。臨死前的悔悟,真的有用嗎···毀了自己女兒的一生。
「本宮會幫她說情,給她一筆錢送去外鄉,並給她一個新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這是你的錯,好好的祝禱她今後的人生平安順遂吧。」說罷拂身而去,邢道奎淚流滿面的謝恩。
剛出府衙的門,稚紅來報胡大夫人來了,隨即又匆匆趕回去。還沒進前廳,胡音就攜着徐雲濃跪謝我的救命之恩。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扶起她們,看着徐雲濃脖子上還繫着白色的繃帶,說我也沒幫什麼忙。
胡大夫人坐定后,我將徐自令的供詞遞給了她,告知了可能是徐自堂虐待她的根本原因。胡音看着供詞手微微抖動着不能平靜,徐雲濃關切的摟着她的肩膀。
胡音起身感謝我解開她多年的心結,我卻說有事求她。胡音有些驚訝,卻還是滿嘴答應下來。
我笑着說:「胡大夫人就不怕是什麼胡攪蠻纏的要求嗎,問都不問就答應了。」
「王妃與殿下對於陵陽百姓,對於胡家是大恩。有什麼是我辦不到的,拼了命也會去做。」胡音臉色一改往日的死氣沉沉,多了一絲生氣。
「我和殿下知道原陵陽的私塾跟醫館,都是由胡家出資建設的。胡家對於陵陽而言,同樣的重要。我與殿下已經商定,將以後每年的鹽產四成,用於陵陽的公共建設,私塾還有醫館。」我掏出早上讓伯珩寫好的條規,遞給胡音。
「由你胡家帶頭管理,使得陵陽破敗的地方得以重建。孩子們到了適足的年紀,無需交費有學上。老者們到達一定年紀也可無需交費看病,建設孤兒院跟豢老所,讓陵陽的百姓不再流離失所。」
胡音看着蓋了官印的指令,眼含熱淚的對我說:「民婦替陵陽的百姓謝殿下,謝王妃。」徐雲濃也是滿臉的開心,「這樣,陵陽就不會再有吃不飽的人了。」
我們又閑聊了一會,胡大夫人就起身告辭了。
稚紅說伯珩起身了,讓我一起去用午膳。飯桌上伯珩收拾得乾淨利落,又是那個翩翩少年郎。我食不知味的往嘴裏塞着菜,詢問起伯珩:「殿下午後可以配妾去看看武勇嗎?」
伯珩點點頭,「吾也正有此意。」
武勇的私宅淳樸中也不失雅緻,里裡外外都是木製的傢具用品。我好奇的看着手裏竹筒制的杯子,還刻上了當朝詩聖的句子。
「那是下官親手所做的,家中原是三代木匠,閑來無事也只會做做木工了。武勇憨厚的聲音跟隨着他的腳步從後面傳來,此刻脫離邢徐兩家的武勇一改往日的油膩做派,看起來像是一個鄉間漢子。
武勇給我們行了禮,我讓稚紅奉上了一套茶具。「王妃太客氣了,這茶具看起來十分貴重,下官不能收啊。」武勇禮貌的推脫着。
武勇的謙遜使得我更加愧疚,「武大人,當初本宮以貌取人,是本宮的不對。聽聞武大人喜好飲茶,這茶具就請武大人收下吧。」
幾番來回,好說歹說武勇終於收下我的賠禮。相視一笑,算是抿恩仇了。伯珩說陵陽發生的一切已修書回都城,陛下很是欣慰陵陽有你這樣一位父母官。
武勇眼眶紅紅,連忙說著慚愧。「若不是下官實在無能,出此下策。也不至於讓陵陽的那麼多百姓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伯珩擺擺手,「武大人言重了,沒有你,百姓們只會過得更加艱難。莫說是摻沙子的粥,怕是糠都吃不到。」
伯珩頓了頓,「此次吾前來,其實是還有問題想要問武大人。」
武勇認真的坐直起來,「殿下跟王妃但說無妨。」
伯珩拿出邢道奎指認幫助徐自堂瞞報鹽產的狀紙,叢棘遞給武勇。
「吾當初以為徐自堂是為財所以才做這樣的事,可隨着調查的深入,吾發現這件事或許沒有那麼簡單。」隨即又掏出叢棘他們查抄了徐府所有財產的名錄,遞給武勇。
「那徐府雖說奢華無比,卻是個華麗的空殼。吾命人掘地三尺,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卻沒有發現能與徐自堂貪墨的財數所匹配的價值之物。」
武勇亦看着證據連連皺眉,「或許是徐自堂把錢財運往了外地存放?」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是徐自堂這個人敏感多疑。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相信,運出去的可能極小。本宮和殿下是怕···徐自堂或許是有叛國通敵的可能。」我說道。
武勇沉思了一會,似是想到了什麼。「下官曾經在徐府看到過一些可疑的人,身穿的衣物都不是陵陽的樣式。像是···像是···」
武勇的記憶看起來有些久遠,努力的抓耳撓腮着,突然啊的一聲。
「像是都城的樣式!」
我跟伯珩的臉色微微一變,我們都知道,或許徐自堂這件事不止是牽涉鹽產這麼簡單了。
我隨即話題一轉,跟武勇說起了陵陽以後的民生安排。那些基層的由胡家管理,那麼主要的自然還是由武勇來做。當初不得已活在徐家的陰影之下,如今沒有了桎梏,武勇定當可以一展宏圖。
跟武勇道別後,我跟伯珩心事重重的回了府。伯珩安慰了我好一會,我才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夫人莫怕,這逆賊再怎麼也掀不起波瀾,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伯珩撫摸着我的背,我勉強的笑了笑。
「其實阿爹有跟我說過,燕岐開朝以來,前朝餘孽依舊蠢蠢欲動,企圖推翻我朝。看似一片祥和之下,其實總是暗流洶湧的。」我抬起頭,跟伯珩對視着。
「所以夫君一定要顧好自己,才能顧好我們的小家。」
伯珩的臉色有些異樣的神色,我之前從未對他說過這樣不分你我的親昵之語。慢慢的從詫異變成了欣喜,「小七你···你是願意接受吾了嗎?」
我有些害羞的低下頭,「那日在洞裏,殿下說的話,可是句句屬實?」
伯珩舉起手,作發誓狀。「吾周伯珩,那日所言,句句屬實。」
我看着他直愣愣的樣子又覺得好笑,不由得笑出聲來。「那我,我也是心悅你的。」說罷就害羞的跑開了,都沒敢看伯珩的表情。
一路小跑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差點迎面撞上正在打掃的稚紅。「哎,王妃你這慌慌張張的是怎麼啦?」
我捂着自己羞紅的臉,坐在床邊。稚紅八卦的跑過來彎腰看着我,我又躲過去不理她。
「哦!我知道了,你是去幹壞事去了。」稚紅得意的說著。
我戳她的腰,稚紅連忙跑開了。
自那一日後的一連三天,我和伯珩見了面臉紅,吃飯也臉紅,伯珩也神神秘秘的總不在府里,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我坐在院子裏眼巴巴的伸長脖子看着,影門處卻一直都沒有出現那個身影。見了又害羞心砰砰直跳,不見面又覺思念得緊。我懊惱的用書遮住臉,仰倒在伯珩給我扎的鞦韆里。
用晚膳時還是不見伯珩,我有些生氣的環顧四周,竟連叢棘也不在。「稚紅,這幾日殿下去哪裏了。」我問道。
稚紅被我問的一頭霧水,「王爺的行程奴哪裏能知道,許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吧。」
我嘟囔着都查完了,還有什麼事。順便又塞了一口大米飯。
剛用過晚膳,稚紅就拉着我去沐浴。我隨她擺弄着,又是重新梳妝,又是拿來新衣的。我看着那棗紅色的衣裙,不禁說也太艷麗了,像新娘子的衣服。
稚紅笑眯眯的給我盤着頭髮,告訴我這是陵陽的衣服樣式,快試試吧。我來了興趣去穿上,銅鏡里彷彿能看到日升殿大婚那日的我。
折騰了好一會,太陽就要落山了。叢棘來報,伯珩要見我。我說換身衣服就去,稚紅連忙阻止,這紅色趁我可好看了。叢棘也像是幫着稚紅說伯珩催得急,讓我們快些走。
我有些迷糊的上了馬車,馬車停在了海浪聲濤濤的海邊。我下車望去,海邊燃起篝火,由數百盞燈籠引着路。
而道路的盡頭,是我這幾日日思夜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