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百越聖女案2
這幾日我換上簡單的便裝在勒水四處走動看看,不管如何的變化道路和隱秘,總是會有人跟蹤。我也發現偌大的勒水城,竟猶如鬼城般死氣沉沉。
每行至一處民房處,皆門窗緊閉。連最熱鬧的酒肆、商鋪都閉門不開,處處透露着詭異。而街上乃至整個城內都瀰漫著一股燭火香蠟味,在燕岐能聞到如此濃烈的祭祀味,怕是只有盂蘭盆節了。
但這幾日每每遇見銀申都是神色自然,不像是被人操控身不由己的模樣。而我問及聖女之事,銀申每次都說阿姐在忙着滿月之時的大事。但問是何事時,銀申也一臉茫然的答不上來,只說是對百越國民的祈福大事。
夜裏我和伯珩對燭沉思,惱於明明知道這個百越有異,卻不知從何處查起。我靈光一閃,「殿下,如今我們恭賀新主的借口也用了,銀申今夜的宴席上也故意問我們合適啟程回燕岐,怕是有了逐客之意。」
我展開伯珩繪製的堪輿圖,指着中心那個未知的圈。「而此處,我們作為燕岐人定是進不去的。而祭台從銀申的話中可以得知,應是每月的滿月之時才會開啟。」
我看着伯珩一臉的疑問,「那我們不如先跟銀申告辭,說我們要回燕岐了。而伺機蟄伏城內,待到滿月之時,我們再扮作百越人混進祭台,如何?」
伯珩沉思着,「夫人如此說,也未嘗不可。只是這樣會十分的危險,吾不想你涉險。」
我搖搖頭,「無妨,如今百越國民皆出此大事,為國為民都是我們的責任。我也會保護好自己的,殿下不必擔心。」說罷我晃了晃阿爹贈與我的骨刀。
「那既如此,就這麼定了。只是夫人萬事要聽從吾的安排,切莫擅自行動。」伯珩認真的看着我。
第二日,我們便向銀申辭行。銀申裝作十分不舍,幾欲挽留。我特地讓伯珩當著銀申的面,跟我一起進了馬車。為保證真實性,我讓稚紅先跟着大部隊走,我和伯珩還有四個護衛留了下來。
夜裏,我扮作農婦的模樣伯珩亦抹黑自己臉,我們夾雜在人群中進了城。去到伯珩早前踩點的一間空置房屋中落腳,謹慎起見我們連燭火都未曾點燃。
在狹小的木屋中,終於挨到滿月之日。我側身於窗邊,看着一輪碩大的銀盤慢慢升起,降至半空之時變成了可怖的紅色。血月當空,今夜怕是不會太平。
伯珩來到我的身邊,看着樓下移動緩慢,向著宮內走去形如鬼魅的人們。皆手捧白燭,火焰和月光照着他們獃滯又慘白的臉。這白日就寂寥的勒水街,此刻猶如百鬼夜行。
「是時候了。」伯珩拿起準備好的白燭,放在我的手心。「記住,學着他們的樣子,慢慢的走到宮裏去。跟緊吾,莫怕。」
我看着伯珩的眼睛,堅定的點點頭。
我和伯珩面無表情,執着白燭混在人群里。我發現他們不僅是表情獃滯,更是像失去了生氣般的蒼白,看得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此刻的百越宮門大開,大家都似收到某種召喚般,目的明確的往裏面走去。
終於到了最中央之處,我看到了伯珩口中的祭台。當真是十分的巨大,周圍的柱子怕是四人合抱都圍不住。我曾在燕岐時見過許多的祭台,都不如這個龐大跟詭異。
祭台的中央有一個突起的平台,周圍是彎彎繞繞的水道,匯聚到那個平台的下面,形成一個池子的模樣。越走越近,我聞到一股十分噁心的腥臭味。
眾人將自己手中的白燭皆放置在平台的周圍,形成一個圓圈。我跟伯珩慢慢走近,此刻我才看到平台上躺着一個人。
我心口一緊,莫不是新主銀申?隨後跟着人群又靠近了一些,身形來看應該是個成年的男子。露出來的一截手臂慘白又消瘦,血管都根根爆出。衣服看起來也是百越王室的樣式,精緻華貴,只是用一塊黑布蓋住了臉部,看不清真容。
我的心微微放下了,起碼不是年幼的銀申。我和伯珩將白燭放下,跟着人群跪拜在祭台之外。
跪拜的人們將祭台圍得裡外三層還未滿足,還有更加多的人在宮外進來。黑壓壓的一大片,鴉雀無聲得十分詭異。
我學着那些人伏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指尖。難不成銀窈是在祭祀台上的那個男子?或者說這是百越特有的什麼送葬儀式嗎。我試圖想起自己是否在書上看到過,卻不記得百越的風土人情里有祭祀死人這一出,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一陣熟悉的銀鈴聲想起,麻木的人群終於起了騷動。高呼聖女賜福,聖女萬歲。我也學着人群展臂高呼,動作十分誇張。
透過人群的縫隙,可以看到祭台上的銀窈依舊美艷不已。只是今日的她身上也繪製了許多圖案,密密麻麻猶如藤曼般纏繞在她的肌膚之上。
「吾的子民們,如今血月當空。乃是天神震怒,降罪於我百越。唯有虔心的侍奉吾主,方可免去災禍!」銀窈的聲音回蕩在祭台,沒有了往日的酥麻,倒是顯得十分的震懾。
人群又開始山呼海嘯,我和伯珩又跟着起起伏伏,心裏怒罵真是沒完沒了。
「今日獻上祭品,還望吾主息怒!」銀窈轉身跪對這那台上的人,虔誠的說著。大家也一起哀求的哭喊着息怒,息怒。
我正不明白這銀窈到底是要做什麼時,兩名侍衛拉着兩個孩童就上了祭台。
我的瞳孔猛的收緊,難不成銀窈要活人祭祀?她真是瘋了。伯珩看着我一臉的擔憂,抓住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妄動。
可憐那兩個小小的孩童哭得撕心裂肺,銀窈卻揮手示意那侍衛拿出刀,就要往孩子的身上砍去。
我着急得想要站起來,伯珩手上的力度又重了幾分。我焦急的看着他,伯珩輕輕的搖搖頭。
只見銀窈拿出一個精緻的銀碗,那侍衛將孩子的手腕割開,滴滴鮮血落入碗內。銀窈興奮得臉都在扭曲,拿着碗的手都在顫抖。
所幸,銀窈只是取了孩子們的血,就命人把他們帶下去了。隨後每個隊伍前排的人們,齊齊走到祭台的邊緣。將自己的手腕割破,放任血液流進了那些蜿蜒的水道之中。
血腥味撲面而來,我皺起了眉頭。難怪這祭台之上,腥臭味如此的重,原來裏面黑褐色的液體都是這些。那些血液順着軌道匯流到了平台之處,可自始至終那個男子都沒動一下。
我和伯珩緊緊的盯着銀窈,看着她接下來的動作。銀窈奉若至寶般的捧着那碗走到平台邊,動作輕柔的揭去蓋着的黑布。
此刻我才看清那男子的真容,是個清秀的兒郎,只是臉頰過於消瘦以至於都凹陷了。臉色透露着不正常的鐵青色,皮膚有幾處已發黑潰爛。
我心裏有一股不好的預感,這男子竟然是一具屍首。
銀窈溫柔的舀起一勺,慢慢的喂到男子的嘴邊。可是一具屍首,早就不具備了吞咽的能力,瘮人的從嘴角處又流了下來。
銀窈不顧污穢用手擦去,像是哄稚童般撫摸着那男子的額頭,溫柔的說著:「沈郎,莫要鬧小性子。喝了這個,你就快好了,就能回到我的身邊了。」
我和伯珩對視一眼,只覺得銀窈的行為甚是瘋魔。人死不能復生,難不成她還能逆天而行嗎?
銀窈溫柔的喂完以後,命人拿來了許多滿滿的水壺。銀窈一針刺指,將自己的血液依次滴入壺中。那些人將水倒置碗內,分發給在場的眾人。
我忍者噁心接過水,藉著月光看到水裏竟然有些許細如髮絲的蟲子在不停扭動。我扯了扯伯珩的袖子示意他,我們趁着旁邊的人都一飲而盡的空隙倒在了地上。
眾人皆高呼聖女憐憫,賜福眾人。銀窈重新將黑布蓋了回去,命人將男子抬走。隨後也離開了,銀窈一走人群也漸漸四散。
我和伯珩回到木屋,想起今夜的萬人祭血的畫面我還覺得背脊發涼。伯珩也臉色凝重,我們哪裏見到過如此詭異的場景,
「今夜銀窈的行為甚是瘋魔,她似乎是在為那個男子祭祀。而不是什麼所謂的為國為民,難不成她要逆天而為去復活死人嗎?」我不解的回想着,怕漏掉什麼細節。
「原本吾想不出為何百越的人們都如此的行為統一,像是被控制了一般,如今吾知道了,這銀窈怕是不容小覷。」
我看着伯珩抹黑了還是很好看的臉,此刻也不由得愁容萬分。
「是銀窈控制了他們?」我問道。
伯珩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是,也不是。你可還記得那水裏的蟲子?」
想起那扭動的蟲子我就心生害怕,重重的點了點頭。
「是蠱蟲,吾早前聽說蠱蟲能控制人的行為。而制蠱的高手,更是可以直接控制人的心神。」伯珩的嘴唇微抿。
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可是勒水有上萬人呢,她都能一一控制嗎?」
伯珩看向窗下還在緩緩移動的人群,「所以,銀窈應該是個深藏不露的制蠱高手。而且她的目的,吾想是為了復活那個男子。今夜吾要去夜探一番,看一下那個男子是何人。」
我不放心的看着伯珩,「可殿下也說了,銀窈使用蠱蟲控制了所有人。如果發現我們還未走,為防止事情敗露,銀窈可能會做出偏激的行為的。」
我掏出脖子上掛着的哨子,遞給伯珩。「阿爹留給我的暗衛都是最好的死士,只要你吹響哨子,他們就會趕來的。殿下要萬事小心才是。」
伯珩接過哨子,對我道謝。並將兩名侍衛留給我,帶着另外兩名身着黑衣就走了。
我坐在一片漆黑中,緊緊的握住骨刀,祈禱着伯珩可以平安歸來。望着窗外的血月已經升至正中,一股恐怖籠罩着勒水。我回想着良夫人跟我說的銀窈種種,還有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就這樣焦心的等到後半夜,還是不見伯珩回來。不得已為了緩解焦慮,我只得來回的踱步。突然有人叩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和侍衛們對視一眼,皆拔刀護在胸前。伯珩為了掩埋行蹤,連燭火都不燃。怎麼會深夜叩門得如此大聲,我的冷汗染透了內衫,盯着門口。
突然吱呀的一聲,門鎖竟然已經斷落。我驚詫的看着門外的銀窈,眉宇間是隱隱的得意,笑得妖艷不已。
「好久不見啊,陵陽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