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啟程百越
我和伯珩一路行至長明宮,長明宮是帝淵的書房和寢殿,一般來說后妃都沒有資格擅入。就在我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李倡來報帝淵早已等候我們夫婦多時了。
巨大的書案前,帝淵扶額正坐。面前摞起好幾卷高高的書卷,我想可能是奏章,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帝淵如此頭疼。
「兒臣拜見父皇。」我和伯珩皆低頭屏氣,帝淵偶爾的喜怒無常我是有目共睹的,我可不想此時此刻去觸霉頭。
帝淵抬頭,讓我們起來,給我們賜座。並將一卷竹簡交由李倡遞給了伯珩,伯珩緩緩展開,我餘光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此乃百越國探子遞上來的情報,說現在的百越國國內大興巫蠱之事。百姓連農田荒廢了都不理會,舉國上下一片詭異氣氛。」說罷又拿出一卷書簡,狠狠的甩在案上,李倡戰戰兢兢的拿起來遞給伯珩。
「但百越新國主遞呈的書信中,卻說百越一切安好,百姓安康無虞。這讓孤感到十分不安,百越怕是要出事了。」
我和伯珩眉頭緊鎖,兩廂對比之下實在詭異,百越國里應該是發生了什麼。
「兒臣聽聞,百越國新國主還不滿十歲,心智還不成熟。兒臣擔心,或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我們也未嘗可知。」伯珩說著。
帝淵點點頭,看我一直端坐着沒說話。「小七,你也看看這些書簡,然後跟孤說說你的想法。」
「兒臣遵旨。」
伯珩將書簡遞給我,我看着上面的長篇大論就頭疼。天爺啊,怎麼沒人跟我說做王妃還要處理政事啊。
不過從字裏行間可看出,目前的百越的確形勢嚴峻。大家似乎都陷入了一種瘋癲之中,追求着不可得的事物。長此以往,百越危矣。
「兒臣覺得,百越似乎在被誰人操控着。」帝淵和伯珩齊刷刷的看向我,我將書簡翻過來。指着的上面說:「父皇您看,這句話說「百越臣民皆嚮往巫祝祈禱之事,每馮月圓之夜便舉國沸騰,齊聚祭台。」任何大規模的事件,都需要有人組織才行。所謂是三人才可成虎,百越如今這事,若背後沒有人在安排,那是不可能的。」
「王妃說的有道理,只是此時我們都不知道此人是誰,他如此做的目的是什麼。」伯珩讚許的看着我。
帝淵從座上起身,我和伯珩也一同起身。
「孤的國朝版圖,百越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當初老百越王為孤的大業也付諸了許多心血,為此孤與百越結成姻親,也就是良夫人。」
帝淵望着窗外,繼續說:「如今百越有變,恐怕是有人覬覦我燕岐的江山。特此命你們夫婦二人,前去百越。以祝賀百越新國主上任為理由,查明真相。」
我和伯珩對視一眼,齊齊跪下領旨。
「兒臣遵旨。」
帝淵將我們二人拉起,把我們的手放在一起。「好孩子,孤對百越鞭長莫及。又要顧及良夫人的情緒,季麟是良夫人之子,孤曾想讓他去,卻又怕有失偏頗。只得讓你們新婚燕爾的去一趟了。」
伯珩笑笑,「父皇這是哪裏的話,替父皇分憂,是兒臣們分內之事。」
我也點點頭,「父皇交給兒臣和殿下吧,我們會把百越的事查清楚的。」
帝淵很是欣慰的拍拍我們的肩膀,告知我們將暗中派遣一隊死士來保護我們,讓我們不必擔心。特告知百越離我們的封地陵陽相距不遠,我們可去自己的封地看看。
我與伯珩從長明宮出來,走在長街上。月光融融,灑在我們的臉上。影子一長一短,不停的相融又分開。
「我記得陵陽靠近海邊,從前只在書上看過對海的描述,甚是嚮往。托殿下的福,我可一睹風光了。」我回想着書里對大海的描述,心生嚮往起來。
「那是你我的封地,也是托夫人的福了。」伯珩和煦的笑着。一名小黃門告知我們宮門已經下鑰,陛下讓我們回梧桐苑歇息。
我和伯珩剛轉身欲走,小黃門攔着我。「良夫人說想見王妃。」我和伯珩對視一夜,伯珩說陪我去。
我想着後宮終是后妃的居住之地,還是讓他不要亂跑了。讓他先去梧桐苑休息,隨即跟那小黃門去了昭容宮。
昭容宮內,良夫人依舊是素雅的素色衣裳,見我的到來似是十分的開心。我還未行禮就一把把我拉起坐下,遣散了宮婢們。我看了稚紅一眼,稚紅也點點頭退下了。
「王妃莫要怪本宮深夜了還要你到我的宮裏來,實在是無奈之舉。良夫人妍麗的臉上儘是哀愁,眼眶微紅似是剛剛哭過一般。
「娘娘言重了,有何事是我能幫上忙的您只管說便是。」我雖平日跟良夫人相處不多,但是看着她這副模樣,還是覺得十分不忍。
「本宮知道,百越或是出事了。而陛下一直對百越甚是看重,百越有大量的礦山,也是燕岐的命脈之一。而陛下讓伯珩跟你去百越慶賀新王上位,其實本宮知道,應是去查探百越的。」
我看着良夫人的臉,突然覺得平時是不是小覷了她,心思縝密,可以猜到帝王的行為。
「不過王妃也莫要擔憂,本宮不是來為難你的。新國主是本宮的幼弟,本宮離開百越時,他都還未出生。亦不是跟本宮一母同胞,所以本宮對他知之甚少。」
良夫人的臉上突然凝重起來,好看的兩道煙眉也扭在了一起。
「可那聖女,本宮是知道的。是本宮的孿生妹妹,銀窈。」我微微有些詫異,沒想到聖女竟然跟良夫人是雙生的。
「本宮與銀窈,樣貌十分相似,小時候連阿媽也常有認錯。只是本宮實在想不明白,銀窈怎麼會成了聖女,而且還擺弄起了巫蠱之術。想到如今百越的種種不尋常之處,本宮只覺得十分不安。「
我看着良夫人連手都在微微顫抖,連忙撫背安慰她。「或許只是大家一時被巫術迷惑了而已,娘娘要顧及身體啊。」
良夫人搖搖頭,「不,你不明白。銀窈從小性格蠻橫霸道,想要什麼就必須拿到手。當初阿爸本是選擇她嫁與陛下的,可她不願硬是又哭又鬧,最後甚至給自己找了郎婿,此事才作罷。」
我更加對百越聖女好奇起來了,同良夫人一模一樣的臉,性格卻如此截然不同。
「所以王妃,一定要多加留心銀窈,本宮只怕是她見幼弟無所依靠,控制了幼弟想要任性妄為。這樣下去,只會讓百越民不聊生。」良夫人一臉鄭重的看着我。
我起身作揖,「娘娘放心,我與殿下定會查清楚,給百越人民一個交代的。」
我在昭容宮裏待了許久,良夫人同我說了很多百越的風土人情和銀窈的種種。踏着星光回梧桐苑的路上,我只覺得前路怕是多生波折,不太好走。
回到寢殿,燭光里伯珩青絲散開,只着單衣單腳撐起胸口微敞,手執書卷望向我。看着這賞心悅目的一幕,我暗嘆世道不公,只許男子可享受三妻四妾的,不許女子琵琶別抱。
「殿下怎麼還未安置?」我卸下頭上的釵環,透過銅鏡看着伯珩。
「不知你為何去了那麼久,有些擔憂。你回來了,吾也就睡了。」說罷就放好書卷,抱着被子去了屏風的後面。
銅鏡照着我擔憂的臉,想着良夫人跟我說的話。慢慢的往床榻走去,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夜已深,夫人莫再思慮了,明日再想吧。」伯珩的聲音從屏風處傳來,我應了一聲也睡下了。
第二日,李倡帶人去國庫清點了帝淵賜給百越新國主的禮物,讓我們先帶回王府。
書房內,我屏退四周,同伯珩說了在昭容宮裏良夫人跟我說過的話。伯珩的臉色亦十分不好看,直說我們可能要碰一次硬骨頭了。
我不可置否的點點頭,伯珩看着我開口:「此行怕是會有危險,不若吾向父皇請示,吾自行前去就好,夫人留在京都。」
我好笑的看着伯珩,「殿下是覺得陛下是看不出來我們的恩愛是裝出來的嗎,那可是從刀光劍影里出來的皇帝,要是連這小小的伎倆都看不出來,那就不是康元帝了。」
伯珩自顧自的坐下,「那夫人覺得陛下此舉是何用意呢?」
我撐起臉,無奈的嘆氣。「還不是希望我們多多相處,培養感情唄。再說了,夫婦一體,殿下去了,我不去,不像話。況且殿下也說了,陵陽是我們的封地,我還是很期盼看到海的。」
伯珩看着我滿臉認真,也只好作罷。「那如此,就辛苦夫人跟吾去一趟百越吧。只是百越山高水遠,山林崎嶇。還要再去一趟陵陽,估摸着起碼要個半年。夫人可別打退堂鼓就好。」
我拍拍裙擺起身,轉向伯珩,歪着頭說:「那自是不會的,我乃武將之女,會騎術,定不會拖延隊伍進程的。只是小女子無權無勢,還要麻煩夫君諸多照拂咯!」
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都城南下,向著百越進發。稚紅開心的說可以一路看許多風土人情了,雲知特地遣融月來送請柬,說希望我按時回來,莫要錯過她的婚宴才好。
看着都城漸漸在身後遠去,我心裏亦是歡喜的。從小跟着阿爹南征北戰,雖說去過很多的地方,卻都是在軍營里。那個時候戰火紛飛,阿爹也是不允許我瞎跑。
而伯珩答應我路過城鎮時在確保不會影響進程的情況下,他會帶我去各處轉轉。我掀開帘子看着悠哉騎馬的伯珩,陽光照在他的臉色,似是整個人都在發光般。
我在車子裏實在待得發慌,換好了騎裝似男兒般束起頭髮就出來了。伯珩看着我一臉無奈,說我不合規矩。
我雙手合十求饒道,此刻山高皇帝遠的,就讓我出來透透氣吧,坐馬車好幾個月怕是會瘋掉的。
我見伯珩還是想拒絕,連忙說:「護送我們的人,都是我阿爹千挑萬選的親信和軍中翹楚,夫君放心吧。」伯珩見我心意已決,只得無奈的為我牽來一匹白色的馬駒。
我驚喜不已的撫摸着馬順滑油亮的皮毛,一看就是一匹昂貴的良駒。伯珩扶着我上了馬,仰頭看着我。
「吾就知夫人不會乖乖的坐馬車,所以命人背下了馬匹。這個馬兒是吾親自馴服的,最是溫順,夫人且安心行路吧。」
我抓緊韁繩,得有個兩三年不曾騎馬了,如今倒是可以肆意一會。「那就多謝夫君了。」
一路上,江河壯闊,水面竟一眼望不到盡頭。我開心的拉着伯珩說只是一澤湖泊尚且如此,那海豈不是更加的壯闊。伯珩笑着看着我,沒有說話。
更有青山連亘綿延,重重疊疊似水墨畫般的深綠,雲霧似紗幔纏繞山間。我和伯珩久久駐足不舍離開。
熱鬧不輸帝都的城鎮,口感奇特的各地小吃,我看得眼花繚亂,伯珩左手幾包鮮餅,右手幾摞椰片,一邊叫着等等我,一邊跟着手裏還抓着吃的我和稚紅。
我們打扮似民間夫妻,店家直誇伯珩對娘子真好。稚紅笑我這一路哪裏是去秉公辦事,倒是像遊山玩水得樂不思蜀了。
行至一處灘涂,伯珩建議我們停車飲馬。我跟伯珩到溪邊,捧起甘冽的溪水而飲,拿出錦帕擦去臉上的浮塵。就在我和伯珩討論着大概還有一日就可到百越時,一聲尖哨劃破寧靜,數十隻冷箭從對面山坡的竹林中射出,直直往原本是我們乘坐的馬車上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