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祭拜父親
2007年12月21日,晴,離父親安葬時已有23天了。早上10點來鍾,我和鄭叔、馬哥、陳姐來到了仔港公墓父親的墓前。我望了望周圍,沒有可疑的狗仔,把手中一大捧白菊花一支支先圍着墓身擺滿,再來到鄭叔他們已放好祭品的墓碑前,把鮮花立放在碑面兩側,掃了一眼他的生卒年月:鄭榮華1956年3月16日——2007年11月25日,享年51歲,心裏有些酸楚地看着父親留在碑中間的墓志銘:
閉眼
才知人生
幸福與否
父親!你幸福嗎?我以後會幸福嗎?凝視着鑲嵌在碑上端,父親40歲時的遺照,他帥氣自信的臉龐和臨終前蒼白瘦峋的面容,還有那枯瘦如柴的身軀交替映現,讓我感覺不到他的幸福,而我的人生呢,也許是真的要到閉眼時才知曉!
再想起我一歲不到媽媽就出車禍離世,是爺爺含辛茹苦獨自把我撫養長大,我稍懂事小朋友嘲笑我是孤兒,我很委屈就問過爺爺,我的爸爸、媽媽呢?爺爺說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像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一樣的工作,等我長大就回來了!我就跟小朋友說了,他們不再嘲笑。
可他們過了一段時間又說我騙人,就是個沒爹沒媽的孤兒,我哭着找到爺爺跟他訴說,他很生氣,給了我幾顆冰糖吃,臉色鐵青地去找小朋友的父母。等他回來我滿心希望地問:“爺爺,文文他們不會再說我了吧!”,他把我抱起說:“別怕,榮兒,你要勇敢,不理他們就行了!”,“那我爸爸、媽媽是不是像他們說的一樣都死啦?”我失望的哭泣道,爺爺沉默一會,抹去我臉上的淚珠,安慰我說:“榮兒!你長大就明白了,爸爸、媽媽是在另外一個世界,你見不到他們,他們也見不到你,你想他們,他們也會想你!”。
父親,爸爸,雖然我一直很怨恨你,但你知道嗎!我總時時想起你,想像過你的模樣,是做什麼的?你過着怎樣的生活?結婚了嗎!有孩子嗎!男孩還是女孩!有幾個孩子……,你想得起我媽媽嗎!想得起有我這個兒子嗎?可沒想到見到你,你卻也是孤身一人,被疾病折磨的不成人樣,我恨不起來,卻也不想跟你訴說……,現在,我想跟當面和你訴說,卻沒有了時間和機會!
悲從心來,我跪倒在父親碑前,眼淚刷地流了出來,心好痛!禁不住更咽,爸爸!為什麼你在世時我沒有喊你一聲爸爸!
我覺得難以呼吸,想要渲泄的慾望讓我扯下口罩捶地哭喊:“對不起!對不起爸爸!爸爸!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鄭叔和馬哥把我拉起,陳姐用手帕和紙幣包裹我的手指和手掌,我才發覺雙手掌已是鮮血淋漓。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平靜下來,看了看手只是蹭破了口流血,傷勢並不重。接過陳姐遞來的紙巾擦去臉上的淚痕,看着馬哥在碑前祭拜父親,他跪拜磕頭時頭觸地面,孔武有力的身體把黑色外套和長褲綳得緊緊的,虔誠而肅穆。他也是一個孤兒,五年前被父親收留,一直跟着父親住在原來的別墅里。
這時,已祭拜完站在我身旁的鄭叔喊了一聲:“秦夫人!”,然後拉我一下,我順着鄭叔喊的方向望去,一個頭戴黑色禮帽,手捧一束菊花的高挑黑色衣裙的中年女士,沿着通道走來,她後面遠遠跟着兩男一女。我和鄭叔迎了上去。
迎了十來步走到她面前,“秦夫人,這就是我們家周榮,榮少!”鄭叔介紹道,秦夫人看到我受傷的樣子,忙把手中的鮮花遞給鄭叔,用手輕撫我猶豫伸出的受傷的右手,關切地說:“孩子,不要太悲傷,身體重要,要多愛惜!”,又嘆了口氣說:“走,看看你爸去!”。我看了眼停在遠處的兩男一女一眼,和秦夫人向父親墓地走去。
看着秦夫人低頭雙手合十站在父親的碑前的側影,除下禮帽的長發在風中起伏,是不是她的內心也起漣漪,向父親訴說著什麼!
父親葬禮上來的人屈指可數,我沒見過她,在醫院裏也沒見過。也許在我來醫院守護父親之前,她就來看望過,那怎麼父親沒跟我提起過?她很貌美,保養的很好,臉上看不到皺紋。她和父親什麼關係?等她走後問問鄭叔。
秦夫人祭拜結束,從鄭叔手中接過禮帽戴上,看向身旁的我說:“榮少,我倆去那邊樹蔭下說說話!”,我看了眼鄭叔見他點頭,便隨她去往不遠處的來路樹蔭處。
秦夫人端詳了我一下我的臉說:“像!你跟你爸爸很像,和他年輕時簡直一模一樣!”,我急然意識到我口罩沒戴,想想不禮貌又算了。她也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也很久沒見到你爸了,前兩天我剛從澳州回來,才知你爸去世的消息和有你這麼一個孩子的事,昨天我聯繫你鄭叔,知你們今天要來,我過來看看!”。
我有些傷感的低下頭,和爸爸只相處了二個來星期,他臘黃而又乾枯帶黑斑的面容讓我想像不出他年輕時的模樣。當我抬起頭想說些什麼的時,她看着我脖頸處,掛着平安扣的三色混編絲線說:“你掛的物件能讓我看看嗎?”,望着她平和的目光,我低頭把平安扣取出來遞給她。
她把平安扣拿在手中看了看,遞還給我說:“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物是人非啊!你爸爸性格倔強,表面上浪蕩不拘,其實心底里是一個重情義、善良的人!”,我默默把平安扣戴好,看來她知道這平安扣是爸爸平素所戴,以前關係應該熟悉甚而密切才是,心裏想到母親,不由對她起了反感。
她見我不想說話,也靜默片刻說:“孩子,以後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可以來找我!我就先走了!”,我有些木然地點了點頭說:“嗯,夫人您慢走!”,秦夫人微微一笑,向不遠處的鄭叔揮手道別,轉身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