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凌風私贈卻扇詩 大彪擅闖無虞樓
卻說三人第一次聽到蝴蝶效應,都不知說的什麼,正要相詢,又有人說道:“好啊,都躲到這兒來了。”眾人一聽是太子的聲音,嚇了一跳,忙要跪迎,太子忙攔住道:“好了好了,不用拘禮,這位是?”太子與其他幾位公子相熟,只凌風沒有見過,遂問薛叔禎道。哪想薛叔禎也是第一次見到凌風,正尷尬間,陸平石接口道:“這是武安伯內侄凌風凌公子。”凌風忙向前拱手施禮道:“小民見過太子。”
那太子卻甚是隨和,說道:“我知道你,我來時武安伯還護送過一段,提起過你,既如此,不必多禮。”凌風謝過侍立一旁,那太子又道:“今日倒有一件事考考各位,每人可作一首卻扇詩來,為叔禎新婚助興。”
那三人欣然應諾,凌風想了想說道:“倒是不難,但卻扇詩本是讚美新娘的,須是有感而發,現今還未見新娘,我們就是作了,怕是空有韻而無神也。”那太子一聽有理,道:“說的也是,各位須準備好,鬧洞房時各獻一首卻扇詩,凡得到新娘子青睞者,本王自當有賞。”陸平石聽到有賞,笑道:“那太子到時卻不可作,要不然我們拙作哪裏拿得出手。”太子笑道:“就你小子想得周到,好,我就不作,省得你們為難。”
大家又相談幾句,薛伯祥過來道:“家宴已備好,請太子殿下用膳,也請各位公子入席。”太子由薛伯祥引入內宅用膳,凌風則隨陸平石等回到大廳用餐。
至未時三刻吉時,薛叔禎穿戴整齊,騎一匹棗紅馬,由正門而出,後面跟着八人抬的紅頂大轎,四周用金色絲線綉着龍鳳呈祥等圖像,鑼鼓齊響,儀仗招展,眾多婦人、丫鬟、婆子隨轎而出,外側排列着眾多家人、僕從等人,一些賓客也跟隨在後,浩浩蕩蕩向溫如海家而去。凌風等一些貴客則由主人陪着在本家等候,一些僕婦又將正廳細細擦掃一遍,廳內整理得花團錦簇,一塵不染。
將近傍晚時分,家下人歡喜來報,新郎新娘已到街前了,薛懷義大喜,說道:“快快準備起來,請夫人到廳內來,告訴禎兒,務要酉時三刻進門,不要誤了時辰。”家下人答應了,匆忙準備去了,凌風等人也紛紛站起,離了正堂,從側門魚貫而出,站在街邊觀禮。
只聽鳴鑼開道,鼓樂喧天,人聲鼎沸,那薛叔禎紅冠、紅袍、紅靴,騎一匹棗紅馬當先而來,後面八名轎夫亦着紅衣、紅褲,鉚足了勁兒,邁着前三后一的八字步,將轎子顛得上下亂顫,旁邊婦人、丫鬟等從籃子裏拿出一些彩紙、果品等向四周散發,引得街邊小兒爭相跟隨喧鬧,一路攘攘而來。
至府門口,早已鋪就一道長長的紅地毯,薛叔禎由家人牽住了馬,下得馬來,待轎子停穩,走過去掀開轎門,將一段紅綢遞將過去,只見新娘子頭覆紅蓋頭,身穿絳紗衣,手持鴛鴦團扇,一隻手握住紅綢一端,從轎內盈盈走了下來。薛叔禎展開紅綢,中間挽着一朵大紅花,牽着新娘向府門走來,四周恭賀聲不絕。
待酉時三刻一到,新郎新娘跨過府門的火盆,沿着紅毯一路走進正堂,眾賓客方紛紛跟了進來。只見正堂內端坐着新城侯薛懷義和夫人玉山公主,那新郎新娘由一眾丫鬟婆子簇擁着到了跟前,由太子帶來的宮內監主持司儀,拜完天地、父母,接着夫妻又對拜了三拜,由府內四個丫鬟跟着送入洞房。
接着大擺宴席,各色菜肴流水價上將來,待酒過三巡,早有一眾年青賓客嚷嚷着要鬧洞房,眾人就結伴向洞房而去,凌風亦跟在後面沿着圍廊拐了三個彎正碰到太子也由人掌燈而來,就一齊來到新房門前,新房門前兩旁各掛有兩盞大大的紅燈籠,丫鬟早打開房簾,眾人跟從太子魚貫而入。
薛叔禎早有準備,連忙禮讓眾人,只見新娘端坐房內,只以團扇遮面,先起身向太子施禮,太子道:“不必多禮,按禮說今日我們定要鬧一鬧的,早聽說溫小姐溫婉可人,頗有才名,只怕叔禎志大才疏,我們特來相助的,果然,卻扇詩還沒有過關。”眾人大笑,連說,快做詩,快做詩。
薛叔禎直了直身子,輕咳一聲,說道:“那就獻醜了,我再吟一首,聽好了。”接着吟道:
綠茵芳草地,風月有情天。
鳳眼含秋水,修眉畫遠山。
長袍腰擺枊,輕襪步移蓮。
何處仙人降,情深一線牽。
吟完拱手環顧一周,頗有得色,眾人連忙叫好。再看新娘,她向將貼身丫鬟耳語幾句,那丫鬟倒不怯場,說道:“我家小姐說了,薛相公的詩本是極好的,只是有一韻用錯了,天和山不同韻,因此算不得上佳。”
眾人細細品評一下,確是如此,太子哈哈一笑道:“叔禎啊,你還真是獻醜了。”大家又是哄堂大笑,薛叔禎漲紅了臉不做聲。這時秦起道:“看我來助三弟一臂之力。”朗聲吟道:
明月當空照,紅梅院內開。
叔禎心中喜,天上玉人來。
剛吟完,大傢伙又說道:“不通,不通,天上哪有明月,黑漆漆一片嘛!”秦起大聲辯解道:“這是意境,意境,你們懂不懂!”又一人道:“讓我來!”大家一看原來是陸平石,只聽他吟道:
朝露待春霖,飛燕入翠林。
嬌聲談夜話,床響動凡心。
賓友窗前坐,悠然聽妙音。
誰人曾相問,入內幾多深。
眾人哈哈大笑,連說道:“淫詞濫調,應該亂棒打出!”一陣喧嚷起來,隨後,又有幾人做了幾首,越發不堪了。凌風站在一側,偷眼觀瞧,見新娘雖將團扇遮面,但頭上鳳珠微顫,扇下玉頸低垂,胸前起伏不定,想是羞澀難當。凌風心下不忍,叫來門口丫鬟,拿來紙筆,寫下卻扇詩一首,悄悄遞與薛叔禎。
薛叔禎拿過來一看,大聲道:“大家靜聽,我又有了。”當即念道:
雲鬢環珠翠,端身罩絳紗。
娉婷膚凝雪,羞落滿庭花。
榴齒含香露,蛾眉映晚霞。
迢迢河漢女,謫墜入寒家。
大家一聽,細細品咂,紛紛叫好,這時新娘子又與丫鬟悄聲說了幾句,然後慢慢放下團扇,站起來,向大家微微福了一福,只見那新娘眉若遠黛,雙瞳剪水,鼻挺如蔥,丹唇含櫻,粉面玉頸羞梨雪,纖腰豐臀慚飛燕。
那丫鬟說道:“我家小姐說了,拜謝各位大才賜詩,今日卻扇詩當以薛姑爺為冠。”一人說道:“還小姐呢,應該是薛夫人了吧。”大家又轟然大笑起來,還有人起鬨讓薛叔禎當眾香上一香。新娘了低了頭,粉面含羞,珠淚欲滴。
只聽太子道:“好了,天也不早了,我們且退下,讓新郎新娘早點安歇吧。”大家見太子說話,遂止住了笑,陸續退出,凌風也隨在太子後面出來。
到了院外,太子待凌風走近身邊,道:“凌公子,好文采。”凌風知太子看在眼裏,微笑道:“小道而已,在太子前獻醜了。”太子見凌風謙虛有禮,心下甚喜,拉住他的手說道:“走,到前面同大家喝幾杯。”原來太子自在內堂由新城侯薛懷義及夫人陪着就席,今見凌風不卑不亢,溫文爾雅,大有惺惺相惜之感。凌風心想,我本來就是在前面飲酒的,還是末席,這次只管跟你過去,看有誰還敢小瞧了。
這太子攜着凌風來到前面大廳內,眾人連忙站立,太子道:“坐,大家都坐,今兒是叔禎新婚,我也高興,來陪大家幾杯。”薛府管家連忙在主位安排一個位子,太子從容坐下,薛懷義本在主位陪客,現今只得坐在側位,又見凌風站在太子身旁,忙招呼凌風坐在太子身側,凌風只管狐假虎威的坐下來。
早有侍從為太子斟滿了酒,太子拿起酒杯道:“來,為慶賀叔禎新婚大家共飲一杯。”大家忙起身共飲了。待大家坐定,太子又道:“今日青年豪俊共聚一堂,剛才卻扇詩也是各展詩才,他日定能為國分憂,再飲一杯。”大家欣然飲了。太子又道:“其中凌公子的卻扇詩切題合景,技高一籌,本王先前說過,獲得新娘青睞者有賞,不可失言。”太子一抬手,侍從遞過一把摺扇,接著說道:“就以這把摺扇賞你吧,也算是切題。”凌風忙拱身接過,謝過太子,雖然已進初冬,但摺扇就像讀書人的標配,有的人是一年四季不離手的,這讓大家非常艷羨。
太子又陪大家飲了幾杯,就起身入內去了,臨出門時,招招手讓凌風過去,凌風在眾人注視下走了過去。那太子將凌風拉到一邊說道:“聽說你要入贅武安伯家了,他家有四個女兒,聽說個個容貌不俗,你艷福不淺哪。”凌風一怔,迅速明白了原委,定是那曲直護送太子來汴州城時說的,怪不得太子今天跟自己那麼親近,忙說道:“在下由長輩做主與武安伯訂有婚約在先,只是家門不幸,父母早逝。”太子說道:“我知道,你家本是開國功勛,太祖賜過爵位的,那也算不得什麼,關鍵是以後怎麼做。”說完,拍拍凌風肩膀離去了。
凌風呆立當地,不知太子拉攏自己是何用意,這時薛伯祥過來請凌風依然主桌坐了。大家見太子離去,漸漸放肆,輪流把盞大碗喝將起來,因凌風受到太子關照,成為大家重點對飲的對象,凌風來者不拒,越發受到大家敬佩。
天近二更,年紀大的如忠勇伯徐淇、安南子郭天佑、汴州刺史白澤冰等紛紛告辭歸去,年輕人大多已喝得東倒西歪,凌風也有五分醉了,只管迷離了雙眼與大家唱和。
只聽一人醉熏熏道:“叔禎今日洞房花燭,可謂人生至樂,我們今晚去逛一下無虞樓總使得吧。”眾人一聽,紛然叫好,又一人道:“就去無虞樓!早就聽說‘此生不到無虞樓,人生百載空悠悠,一旦入得無虞樓,不識人間幾度秋。’我們須得感受一下啊。”
薛伯祥笑道:“早為諸位備下了,由仲祺這就陪大家去往無虞樓。”薛伯祥招招手,向一個管家模樣的家人交代了幾句,那人說道:“大少爺,小人記下了。”於是眾人攀肩拊背走出大廳,陸平石拉起凌風就走,說道:“凌兄弟,千萬撐住啊,要去無虞樓了。”凌風早就聽過錢通說起無虞樓,也很是好奇,抓起扇子就跟着出來,藉著酒意附耳問道:“聽說,你家跟曲家求過親,是為仁兄你求的嗎?”那陸平石其實也有七分醉了,想也不想道:“哪兒啊,那是為我二哥平山求的,也不知他在哪裏見過曲家小姐,說她美若天仙,非他不娶,家父與那武安伯同朝為官,當下就提了此事,誰知曲家定要我二哥入贅,家父哪能答應啊,一頓鞭子抽得我二哥在家反省呢。”
說著大家來到院內,只見院內停着幾輛馬車,由家丁們扶着陸續上車。那陸平石拉着凌風還在說著:“不過,秦起那傻弟弟倒願意,可惜曲家看不上,哈哈。”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陸平石挨了一個大耳光。
原來秦起正站在旁邊,聽見陸平石嘲笑自己弟弟,怒從心起,掄起手給了陸平石一個大嘴巴。陸平石猝不及防,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上去就打,被凌風和劉潛一邊一個拉住了,薛家二公子薛仲祺趕忙跑過來,連說:“二位息怒,息怒,咱們這就去無虞樓。”不由分說,將二人扯開,由家丁幫忙分別扶上兩輛馬車,打馬就走,出了院門,防止在府內鬧將起來。
這邊陸平石自知失言,仍不甘心,坐在馬車上對凌風說道:“秦起這廝欺人太甚,我不過說了一句話,竟然動上手了,他秦家猖狂慣了,他日定讓父帥參他一本。”凌風不知其中還有什麼過節,連忙勸解住,將話題岔開將去,問道:“這無虞樓到底是個什麼所在?”那陸平石道:“兄弟,你到了就知道了,別說哥哥沒提醒你,小心你的身子骨,哈哈。”
凌風心下惴惴,意識到是個青樓,不知消費幾何,自己僅有的五十兩銀子還讓虎大彪收着,又問:“可有什麼規矩么?”陸平石道:“規矩?那規矩可大了,無虞樓是有名的銷金窟,只要你有錢,沒有做不到的事,不過今天只管記在賬上,我們來為薛家賀喜,還收我們銀錢不成?”凌風大奇道:“薛家?你是說這無虞樓是?”陸平石道:“當然,要不然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說話間,馬車停下了,一人打開轎簾說道:“陸公子、凌公子,無虞樓到了。”凌風下來一看,只見一座高樓平地而起,約有六七層高,雕樑畫棟,紅燈輝耀,染得旁邊汴水河亦是波光輝映,正門上掛着紅底金字的“無虞樓”三個大字,兩旁柱子上寫着一聯云:才子佳人溫柔鄉,英雄豪傑駐足地。樓旁高高的紅牆碧瓦綿延不知幾許。
薛仲祺站在樓門首道:“諸位貴客請!”陸平石只斜晲了秦起一眼,也不再和他理論,當先走了進去,凌風緊隨其後,把他倆隔開。剛踏進門,只見兩旁各站了一隊盛裝少女,兩人一組分別挽起一位引着向里走去。
凌風沒有見過這種陣仗,強自鎮定,只管跟着陸平石向前走去,到了無虞樓大廳,只見兩旁樓梯盤旋而上,紅廊柱,碧紗窗,門前各掛一盞紅油燈,或明或暗,廳中間垂下數條彩帛,上嵌各色美玉,在燈光的照耀下,閃閃映出五色光彩,房內不時傳出鶯聲燕語,使人一入廳堂先自醉了。
那兩名少女挽着凌風,雙手柔若無骨,嬌軀盈盈一握,傳來香風陣陣,其中一個少女道:“公子這邊請。”卻並不上樓,引着凌風穿堂而過,走進一個大院子,院裏曲徑迴廊,連着十數棟小樓,形態各異。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打着燈籠在前引路,引着眾人各朝一橦而去。
凌風由那兩個少女引着走到一棟樓前,只見上寫“朝鳳軒”三字,剛要邁上台階,只聽悶哼一聲,旁邊樓內有幾個穿着一色勁裝打扮的護衛拖着一個人出來,被拖着的人不斷掙扎,嗚嗚連聲,顯是嘴讓堵上了。凌風一驚,正要相詢,一名少女先說道:“公子受驚了,準是這人沒守規矩,偷進了來,放心,不要管他。”這時凌風藉著燈光見那被拖着的人身材瘦小,腿上露出綁着的布條,酒已醒了一大半,忙道:“慢着!”甩開兩名少女走了過去,那幾人忙用腳將拖着的人踩在身下,拱身施禮道:“貴客受驚了。”
凌風走近一看,躺在地上的正是虎大彪,忙問:“怎麼回事?”這時,薛仲祺也匆匆跑來,問道:“怎麼回事?”只見一個為首的護衛拱身說道:“回稟二少爺,此人偷窺玄武樓。”薛仲祺又問道:“怎麼進來的?”。那護衛忙答:“此人入住主樓‘黃’字號房,卻未點姑娘,屬下就暗中注意,他在主樓內來回走動也就算了,誰知二更后卻跑來此地,被屬下抓了。”
“那就按規矩辦吧。”薛仲祺不動聲色道。那護衛說聲“是”,拖着虎大彪就要走。
凌風忙問:“薛少爺,不知按什麼規矩辦。”薛仲祺道:“凌公子,讓您受驚了,回頭給您補上,區區小事您就不用在意了。”那虎大彪掙扎的越發厲害了。凌風又道:“不瞞二少爺,此人是我的隨從,還請高抬貴手。”薛仲祺“咦”了一聲道:“你的隨從?那他到此地幹什麼?”凌風也很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啊?”薛仲祺讓那護衛取出虎大彪嘴中塞的綢布帶,看着虎大彪。
只見虎大彪喘了幾口氣,站起來施禮道:“凌公子,二少爺,我看到孟子良進了此樓,所以不惜犯險到此,請二少爺贖罪。”
那薛仲祺道:“我不管孟子良跟你有什麼過節,但你擅闖此地,你知罪嗎?”虎大彪忙道:“知罪知罪。”薛仲祺又道:“能改嗎?”虎大彪想了想道:“能!”薛仲祺道:“那我看凌公子面上,放你一馬,下不為例,走吧,別耽誤凌公子雅興。”虎大彪謝過就要跟那幾個護衛走。凌風問道:“你出來了,小青呢?”虎大彪道:“在薛府客房,公子請放心。”說完就隨那幾個護衛走了。
薛仲祺對凌風道:“凌公子不要辜負了這良辰美景,請吧。”凌風甚不過意,說道:“那孟子良…”薛仲祺不待凌風說完,擺擺手道:“無虞樓內,不打聽是非、不辨別恩怨。凌公子莫怪,明早仲祺自當賠罪。”說完,招招手,那兩個少女早又走上來,分別挽住凌風左右,凌風本不想將道上被劫一事告訴薛家,見虎大彪無事,雖心下疑惑孟子良一事,但也不再多言,隨着兩名少女向“朝鳳軒”走去。
此時,其他人等早已進入溫柔鄉里,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裏發生的事。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