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古怪的家庭

第十四章古怪的家庭

雖然本意很抵觸,但聯繫完酒店后發現,不論遠近和環境好壞,今晚能住宿的房間都已訂滿。不可能真任霍逸舟露宿街頭,宋時諾沉默良久,妥協,帶他走向葉鶴曾經居住的房屋。

巷口一直往深處延伸,鋪滿了石板路,石板因為常年背陽處於潮濕狀態,佈滿了青苔。周圍的建築均顯出歲月痕迹,木門、木窗,每家每戶都是相似的四合院落,古樸又簡單明了。

葉鶴家與宋時諾家相隔不遠。宋時諾打頭,輕車熟路地從花盆下取出鑰匙,推開門:“小心腳下,有石階。”

花盆裏早無植物,土也呈乾裂狀態,足以證明這裏已很久沒人住過。屋裏的傢具很少,更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一眼望去空蕩蕩,但處處被細心地用防塵布蓋着,整潔、乾淨。

宋時諾指着幾處房間介紹用途,介紹得實用簡練,又從自己家搬來新的床單、被套鋪好,話里話外強調重點:“不要亂動這裏。”

霍逸舟斜靠在門邊,看她安靜的側臉,看她裡外打掃並認真囑咐的樣子,覺得好氣又好笑,雙手舉起慵散做了個投降的手勢:“行了,盡請放心。衛生等會我自己弄,保證不會動任何陳設,可以嗎?”

“這房子是誰的?你看起來很在意。”

“一個朋友的。”宋時諾語焉不詳,語調很輕,“他應該......暫時不會再回來了。”

大的活動範圍都在一樓,只有處沒安燈的陰影拐角邊,架了落灰的樓梯,直通閣樓。仰頭能隱約望見門檐,門把上緊緊掛着銅鎖。宋時諾視線掃過那,很快移開,離開前對霍逸舟強調道:

“樓上很臟很亂,你一定不要上去。”

......

和安巷陰涼潮濕,和京都的氣候截然不同。霍逸舟一時難完全適應,吹着窗縫間透過的夜風,沒怎麼睡得好。很快夜晚結束,晨曦初照,外面霧氣剛散。早上六點半,巷口準時傳來小販的吆喝,各家進出熱鬧。

霍逸舟洗漱完,循着記憶去找宋時諾家的屋子。看見木門緊閉,就沒上前貿然打擾,他咬着根煙草等在巷口,沒過多久,等到了買早餐回來的小姑娘。宋時諾拎着燒麥豆漿,黑髮披在肩頭,把東西遞給他:“不冷嗎?”

A市的清晨溫度低,全然沒有初秋的感覺,巷子裏風挺涼。霍逸舟一身襯衣長褲,對比起她套着的衛衣外套,顯得單薄:“嗯,好冷。”口是心非,他即便不冷也故意做個樣子,很會把握機會地賣可憐。

霍逸舟喉結滾動了下,未點燃的煙草收進口袋裏:“看我耐住寒冷,專門為給你說早安的份上,今天有什麼安排?”

“客人遠道而來,主人是該盡地主之誼吧,諾諾。”

正說著,話音未落,巷口另一道呼喊與最末字重疊。宋時諾偏頭,冷不丁地突然被點名:“宋時諾。”

霍逸舟也一愣,轉頭看過去,發現說話的是位中年女人。面色嚴厲,有種很直觀的不好說話感,她夾着公文包,穿着簡樸,白髮摻黑髮,發尾挽起梳得一絲不苟。

宋時諾垂眼,喊她:“小姨。”

霍逸舟反應迅速地跟着喊阿姨好,自我介紹是來旅遊的朋友,女人沒什麼反應,徑直略過兩人,掏鑰匙開門,進去前才冷淡招呼道:“進來坐。”

比起招呼,用命令形容也不為過。這氣勢和這熟練度,儼然屋子主人的姿態,霍逸舟低聲問:“你家的親戚?”

宋時諾搖頭,聲音很輕:“我繼母。”

除此以外並未多做解釋。饒霍逸舟再見過大場面,仍有片刻怔忪,他慢了半拍,目光落在她平靜的側臉上,隱約品出這個稱呼的怪異之處。

時芸什麼都沒多問,把從研討會帶回來的資料放到屋裏后,簡單從宋時諾那了解了幾句宋運的狀況,便回后廚燒菜:“沒事就早點回學校,我會去醫院照顧他的。”家裏沒有不留客人吃飯的禮節,宋時諾安排霍逸舟在客廳等,她去洗水果。

霍逸舟坐在沙發上,掃了眼牆面的時鐘,注意到日曆旁的相框中,懸挂的是張人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有位很年輕的女人,五官與宋時諾六分相像,應該是她的生母。

他視線停頓得稍久,宋時諾進來時,輕易猜出他心中所想,淡淡肯定他的猜測:“這是我母親。”

“繼母她,是我母親的親妹妹。”所以才叫小姨,是親小姨。真正意義上的倫理。

“......抱歉。”安靜到能清楚聽見“滴答”鐘錶的擺動,霍逸舟怔住,一時之間沒做聲,再脫口而出就是為自己的冒犯道歉。他找不到正確的態度支點,拿不準該表現怎樣的情緒,決定不了現在摸一摸對方的發頂安慰,是否恰當。

林維堯這傻逼辦事不行,調查到的宋時諾的資料上,父母背後的關係根本沒標。他暗暗罵道。

“沒事。”宋時諾搖搖頭,淡然彷彿陳述一條數學公式,詭異的家庭關係和畢達哥拉斯定理無異:“正常人都會覺得好奇。”

很快,午飯做完上桌,時芸喊他們出去。

菜挺豐富,檀木圓桌上擺盤是A市家鄉風味的菜肴。霍逸舟留意多觀察,察覺到時芸對待宋時諾,比起長輩,更像老師和學生。兩人連表情的平淡都如出一轍,區別只在於宋時諾更溫和,也更清冷。

飯桌很規矩,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一直等到吃完收拾碗筷,時芸才抬眼打量起霍逸舟,主動問出今天第一句話:“你是京都人?”

“阿姨眼光好。”霍逸舟擺出應對家裏霍老爺子他們時的那套,桃花眼含笑,“我確實來自京都,跟諾諾讀的是同一個大學。”

語言上的藝術,他有意模糊,說小了年齡。可惜這招行不通,要麼因為時芸閱人無數,要麼大抵還是他的矜貴漠然感太甚,社會人士的氣息太重。時芸冷哼了聲,拆穿:“早畢業了吧。不怪我看出來,你們京都人都愛拿腔拿調,光聽口音就知道底細。”

“京都過來的,我遇到過不少,班裏有個才轉學的男孩也是。”

明明算扯了句家常,可字裏行間莫名的訓話語調,讓霍逸舟恍然有種重回學生時代的錯覺。他初高中永遠坐最後排,其他老師無人敢管,獨獨“滅絕師太”總抓他逃課,非拎他到走廊罰站。

對於這種,霍逸舟向來頭疼,談判桌上練出的殺伐決斷好口才,現下竟發揮不出,熄了聲。

時芸說完起身走遠。桌上靜了數秒,宋時諾難得見他吃癟,沒忍住,低低笑了下:“我小姨是附近中學的教導主任,教數學。”

是發自內心,潛意識流露的笑,雖淡卻與平時的疏離感不同,唇邊略漾起小酒窩。很甜,很純,撩人不自知。霍逸舟看見反而沒了什麼脾氣,挑眉,伸手捏了下她臉頰的軟肉:“笑話我?”

動作有些親昵,是曖昧越界的試探。宋時諾笑意淡下半分,微微往後避開,但幅度不大。

霍逸舟當沒發生般收回手,聽見時芸又喊了宋時諾的名字。才突然明白,她們相處方式間最大的古怪感來源,不是因為正經,而是冷漠。很少有親人會和時芸一樣,用姓名直呼:

“宋時諾,你的朋友既然來了,就帶人家去轉轉。不要怠慢禮數。”

當事人應該早習慣了,無波無瀾地“嗯”了聲,宋時諾扭頭看向霍逸舟:“你想到哪裏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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