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殤 梵凈山（三）絕世美人

其實，我並非對精靈本體有什麼排斥，我本身就是精靈啊，雖然，我看不出自己的本體是什麼，但我知道自己絕非人類。

但是，我真的對追逐一隻老鼠精沒有興趣，於是，我掙脫了霜兒的手，默默擠出人群。待人潮跟着那花魁走遠了，我沿着街尋找藥鋪。

我想着，趕快把草藥賣出去，還得給小青買衣裳呢。

“主人，等等我。”走了沒幾步，小青也追了過來。

“你不是目光離不開那美人嗎，怎麼不追着看了。”我打趣他。

但由於我並不善於和人說笑，加上臉色有些嚴肅，小青誤會我生氣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道，“主人，你這是吃醋了？”

我愕然。這都哪跟哪，我吃什麼醋，又沒包餃子不是。

我想說，“娃，你想多了，想錯了。”可話到嘴邊，似乎又說不出口。萬一，這才成人形不久的孩子所謂的吃醋不是指凡人說的男女之間那種嫉妒心上人喜歡別人的意思呢，再說了，我自己都不太明白啥叫吃醋，和這單純的蛇爭論個什麼勁兒呢。

於是，我乾巴巴的道，“沒有。”

我們兩個便不再說話，一前一後走着尋藥鋪去了。

“廣濟堂，”我抬頭看了看那招牌，黑底黃字，就是這家了，以前，也經常賣草藥給這家。老闆是個瘦小的留着山羊鬍的老者，人很和藹，說話細聲細氣的。

順利賣了藥材，得了整整一大串銅錢。

我們找了個茶點攤子，花去了三個銅錢，要了一壺綠茶和一碟桂花糕。

本來，端午的人間是要吃青團喝雄黃酒的，據說提陽氣避邪祟。

可能，邪祟也包括我們這樣的精靈吧。

不然，我怎麼就聞着那酒和那艾草味道頭疼呢，小青和霜兒也一樣。

我倆吃點心喝口茶，等着霜兒。

她知道我們會去廣濟堂賣藥材，等會玩夠了自然會來此處尋我們。這個茶攤就在藥鋪對面，她到了我便能看見她。

今日，是梵凈山尋寶的日子，琴川來的“人”多，茶攤、酒肆、旅店生意都火爆異常。

就說這茶攤，其實，是一座三層小樓的大茶樓，可是客人太多了，樓上座無虛席，老闆自然不嫌客多，又在門外擺了八張桌子，我和小青到這兒的時候，也僅僅剩下角落裏一張空餘了。

我原本就想歇歇腳，順便等霜兒，因為，我要給小青買的衣服不是普通的人間織物所做，是專門由精靈蠶娘子吐絲織就的靈幻如意綢。這材質的衣服，穿在我們精靈身上以血訓化后便如自己的肌膚，可以在化形與本體切換時不脫落。

當然，道行高化形牢的精靈是不需要這樣的衣服的，因為，他們不會輕易被打回原形。但像小青這樣的，化形不穩的就非這樣的衣服不可，不然，他遇到點什麼事一下現了原形，身上衣服便散落了，等再恢復人形就得溜光光了。

我眼力卓，不能很好分辨那靈幻如意綢的成色。有黑心商家就專門坑我這種不識貨的菜鳥，用摻了普通絲的綢做衣服賣。等穿上后，遇到真幻身切換，就等着光溜溜吧。

霜兒精於穿衣打扮，對服飾的材質、料子那是研究的透透的，任何人別想蒙她。因此，每次給小青買衣服，我都得求她給把關。

桂花糕香甜，綠茶微苦。

小青如人間的小孩子，愛吃甜的，不愛吃苦的，只肯撿着桂花糕吃，綠茶卻不肯喝。

我也懶得多說他，不然，他又會煩，嫌我嘮叨，反正，我也不用擔心他只吃糕會被噎到，蛇天生就愛吞食物，嗓子大的很，這點，很讓我省心。

這一坐下來，發覺，可真是太熱鬧了，無數的交談聲，或高談闊論或竊竊私語，都湧進耳朵里來。

“各位，咱們今年不白天跟他們湊那個熱鬧去了，師父雲遊得了個靈石追蹤神符，咱們等天黑了再上山。到時候，這符往那仙君採石處一撒，據說，遺落的扣天翡便會發光……”

“師兄，這聽着方法是甚好，可我怎麼總覺得不大靠譜呢。你想啊，扣天翡，誰不想要啊，要真有人有這樣管用的符，那為啥不留着自己用，要給師父呢？”

“就是……”

“你懂個頭啊……這可是師父拿千兩黃金換的。不是所有人都稀罕扣天翡，對於不想成仙的人來說，扣天翡和普通石頭沒啥區別，可這黃金不同啊，大概，能買這全天下的好東西……”

千兩黃金是個什麼概念呢，我默默摸了摸藏在袖子中的那串銅錢，原諒自己沒見過世面，那能換多少銅錢啊，都堆起來的話大概有梵凈山高了吧。就為了找扣天翡，得需要山似的銅錢？那我有四顆唉，生生給丟了，要是能賣給這些人，豈不是能換四座山似的銅錢……我這樣想着，感覺自己生生丟了四座山的銅錢，真是痛徹心扉，連桂花糕都不甜了。

我揉了揉耳朵，算了算了，可不能聽下去了，後悔死後悔死。

“公子，您說，這是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盜……”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偷聽癖好，往常，得我有意才能聽到很遠處的聲音，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撞了什麼邪，這些聲音長了腳似的往我耳朵里鑽。

我剛想揉揉耳朵不聽，可這個聲音真是太好聽了，他聲音不高語氣平和卻果決，“為護人間靈氣，天宮每十年才採集一次……是誰，如此喪心病狂，每年都采呢……”他似乎憂心忡忡又疑惑不解。

我待想聽仔細些，奇怪，卻什麼都聽不到了。

我突然明白過來，是那對話之人下了隔聲結界。

如此，那個好聽的聲音在我耳邊消失殆盡。

有那麼一瞬間，我心裏有小小的失落，好像，很可惜，尋不到那個聲音。

這時，街上起了一陣騷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包括酒樓上的……

街上，又駛來一輛裝飾華麗的三乘馬車，車上搭着粉紅色薄紗棚帳，裏面，端坐着一位真正的人間絕色美人。

是的，是真的人間絕色美人，我發誓，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人間女子。

“她叫褒姒，是琴川選出來進獻給大王的，這可是琴川最美的女子……”

“不，我覺得她是大周最美的……”

人群議論紛紛。

紛亂眾聲中，我似乎聽到了方才那個男子的聲音。

他輕輕嘆息道，“紅顏禍水……大周國運將盡。”

聽到這個論調，我突然就不喜歡這個人了。這都什麼想法呀，明明人們都羨慕美色，卻說什麼紅顏禍水，明明是帝王治國無道，耗盡民心國運，到頭來，卻要找個女子擔罪。

本以為，有這樣好聽聲音的人會免俗，原來，仍舊是個糊塗人。

我失望的捂住耳朵，專心看小青消滅那一碟子桂花糕。

“剛才過去一個大美女。”我看着專心吃糕的小青道，想看看他長個了情關開了沒。若是開了，便讓他自立門戶，不能耽誤他成親不是。

這孩子頭都沒抬，“好看？跟我有什麼關係……再說，我也沒覺得她好看，紅粉骷髏罷了……”

得，成長過快，一步到位，還參禪悟道了。

看來，方才追着那大老鼠滿街跑還真是本性流露。

這會兒，又一波熱鬧過去后霜兒還沒來，我便無聊的看街上來往的人。那個，我好像能分辨靈幻如意綢的成色了，這街上的精靈，穿着的多是那料子。我就發現，他們的衣裳，有的通體泛着一種早上太陽才升起來時透過薄霧才有的光，有的只有部分發光，會不會，靈幻如意綢便是會發光的？

實踐出真知，我想檢驗一下我的判斷。

此時，街上過來一個小童子，不知道是哪家的道童，小小年紀便通身的仙風道骨。他穿着一身梨月白的短打，周身泛着光。

一動心，我手裏多了一把白羽扇。

羽扇輕揮，驟然起了一陣旋風，將那道童卷上了半空。

道童驚恐片刻，於風中化身成一隻仙鶴，長鳴一聲，羽翼擊散了旋風，利落落於街上，奶聲奶氣發怒道，“何方妖孽，敢捉弄本……本……”不知為何，他喊了一半便停住了，壓下心中怒火進了茶樓。

其實，真是罪過，我只想弄陣風刮刮他那衣裳，靈幻如意綢不單能隨形變化還異常堅固，尋常風吹不會翻飛走形。

可今天這扇子也不怎麼聽話，竟然弄出那麼大一陣旋風，差點摔了人家孩子。

我十分愧疚，埋頭不敢抬起來。

小青見我惹了禍，小聲道，“主人，人家家主可能就在這茶樓上，咱還是快點走吧。”

我深以為然。

喝掉杯子裏的殘茶壓驚打算快溜。

這時候，三道身影自茶樓里出來往街上而去。明明，三人並未回頭，我卻聽到一人對我說，“作死小妖，再敢造次定叫你好看。”

方才那個好聽的聲音道，“也未傷着，莫要計較。”

我抬頭看過去，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頎長的公子，身後跟着一個少年並方才那個道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