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她有選擇

舅舅不禁讚歎道：“塔塔彈得真不錯，梁梁，你看看塔塔，多用功！塔塔，你一定經常在家練習吧？”

舅媽不可置信地瞧了瞧果倫塔身上的舊衣，說：“塔塔家裏…有琴嗎？”

哥哥溫都梁沒有心眼，直接答道：“塔塔沒有琴，我看到過，她是在紙上練習指法的！但是今年考試，塔塔是彈得最出色的童生！”

室內的人聞言皆是一愣，溫都氏則是低下頭，紅了眼圈。她覺得很是對不起孩子。

“呃……不說這個了，咱們吃飯了！”舅舅打破了沉重的氣氛。

一桌子的好菜，基本上都是果倫塔愛吃的，她拿着筷子，拘謹地看了看母親。

她已經習慣了謹小慎微地與親人相處了。

哥哥溫都梁夾了一個大雞腿給她，姥姥給她夾了一大塊魚，母親又給她添了許多小米飯。

果倫塔終於開懷地笑了，暖食進了她的肚子，暫時化開了她的悲傷。

跟母親在一起的時光，最開心。

姥姥想要給果倫塔做新衣，可是眼下又不能馬上完成，舅媽於是取來了哥哥去年的衣裳給果倫塔換上了。

雖說是舊衣，卻也比果倫塔換下的那件要好上太多了，衣料很細膩，不是粗布的，顏色也美觀大方，穿上儼然就是一個小小的翩翩公子。

“母親，你看塔像公子嗎？”果倫塔開心地說。

“像！塔塔俊極了，待過了年，母親去成衣店給塔塔買一套漂亮的羅裙！”溫都氏也開心地看着她。

溫都梁也不禁讚歎道：“塔塔真好看，比書院裏所有的童生都好看，嘿嘿……”

這是第一次有人誇自己好看，但是她真的是一個好看的孩子嗎？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做好看的女孩子，她很怕自己像那個漂亮弟弟一樣，早早地被家裏人送到陌生的人家去婚配，她覺得這實在是不能容忍。

“……塔要跟哥哥一樣，做個能文能武，強壯的童生！”果倫塔斬釘截鐵地說。

歡樂總是有時限的，果倫塔很快就要面對明早的太陽。

家人都未起身，果倫塔便穿好衣裳，將姥姥給她的壓歲銅錢放在母親溫都氏的枕下。

她兜里不能有錢，若是被容小姐發現了，她恐怕又會說些錢是她丟的了。

獨自一人回到家，卻發現家裏沒人，父親和容小姐竟然一夜未歸。

反正年夜飯吃得挺飽，果倫塔想着自己不吃早飯也能挨得住，說不定午間也不會太餓。

只是屋內實在是太冷了，外頭冰天雪地，屋內不生爐子實在是扛不住。

無奈，果倫塔換上了粗布舊衣，將哥哥給她的衣裳收好，鼓起勇氣去了廚房，想要生爐子。

試了好幾次，爐子沒點着，倒弄了一屋子的煙，嗆得她又咳嗽又流淚。

“哐哐哐……”有人在敲門。

果倫塔心裏一緊，嚇得連忙打開窗戶，想要把煙霧放出去。

“塔塔，塔塔！”是母親的聲音，她來找自己了！

“母親，你怎麼會來的？”果倫塔連忙跑出去開門，心下驚喜不已。

溫都氏看到果倫塔臉上的煙塵，緊張地問：“這是怎麼了，小臉怎麼黑了？”

“塔在生爐子呢！”

“生爐子？！”哥哥溫都梁提着食盒走了進來，不解道：“姑父怎麼會讓你生爐子呢，他去哪裏了？！”

“他沒在家，他們昨天出去過年了！”果倫塔回答道。

“傻孩子，你怎麼不跟他們去呢？”溫都氏問道。

果倫塔低下頭，默默進了屋，坐在那裏發獃。

“塔塔，我給你帶了好些糖，還有奶奶做的紅豆沙包，還有好多昨天的菜，你吃飯了嗎？”溫都梁問。

“塔…還不餓呢。”正說著，果倫塔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溫都氏生好了爐子，返身回到屋裏，看到果倫塔的書桌上畫的琴弦，心裏不是滋味。

“塔塔，快吃吧！早上怎麼走得那樣早，怎麼不招呼我呢？”溫都氏心疼地看着她。

就算打了招呼，果倫塔也要回到自己家裏來，還不如默默地離開。

“回來晚了，怕挨罵。”果倫塔邊吃邊說，語氣極淡。

“姥姥給你的銅字兒，你怎麼不拿呢？”溫都氏又問。

“母親攢着吧……塔不要。”

哥哥也心疼地問：“塔塔想要什麼呢，是想要一張琴嗎？”

果倫塔頓了頓，說：“塔想要一個家。”

跟家相比，琴不值一提。

“塔塔乖，塔塔…會有家的！”溫都氏眼神複雜。

果倫塔天真的大眼裏充滿了對母親的期盼，她以為，這是母親給她的承諾。

有溫都氏在家裏，果倫塔覺得即使不點爐子，這個房子也是暖的。

“呦…這是……”果成和容小姐進了門。

果倫塔看到父親，立刻沒了笑容，低着頭默默地吃飯。

果成看到前妻，神情有些發怔，心中頓時湧起一陣酸楚與苦澀。

“呦……果小姐這是在吃什麼好吃的呢？我就說吧，果成，你根本不用操心！人家塔塔坐在家裏，自然就會有人顛顛兒地上門來送吃食！”容小姐笑容燦爛，燦爛的刺人。

溫都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問：“果成，你昨日去了哪裏？”

“我…去容小姐家裏…赴宴。”果成有些心虛。

“哦，你去赴宴，把孩子一個人留在家裏，也不生爐子？！昨天是什麼日子，你就不能在家陪着孩子嗎？”溫都氏語氣淡淡的，卻很是戳人痛處。

見果成為難不語，容小姐便開口道：“妹妹，這可怪不得我們，你的女兒嫌我們家的廟太小，不肯與我們同去，我們也為難呀！果小姐，你說是吧？！我要給你置辦新衣，你不要，我要領你去我家赴宴，你也不要，我總不能將你綁了去吧？！再者說了，妹妹這不是來了嗎，果小姐聰明着呢，她一定不會讓自己挨餓受凍的，你擺出這幅可憐相，好像我們給你多大氣受似的，多讓你父親為難吶！”

寥寥幾句，又是果倫塔的不是。

容小姐將手裏的食盒擱下，邊取出食物邊對溫都氏說：“還是妹妹面子大，塔塔一見你什麼都吃，我日日做好吃的菜給她，她卻看也不看……果小姐，賞個臉，吃點我和你父親的菜唄？！”

容小姐陰陽怪氣，一看就憋着壞呢。

哥哥溫都梁一看容小姐取出的飯食，眉頭緊皺，氣憤道：“塔塔從來不吃豬肉的，她吃了會難受，你怎麼能讓她吃這個，要吃你們自己吃，不要擺在這！”

說完這些，溫都梁不禁心中狂跳，他從來沒有這樣無禮地對大人說過話，但是他見不得有人欺負塔塔。

“哎呦，這位俊俏的小郎君是誰呀，你在幹什麼，英雄救美嗎？”容小姐輕佻地笑着。

“這裏是塔塔的家，她有權選擇吃什麼不吃什麼，果成，孩子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我想你很清楚，她不痛快，你也不會很開心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