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欺人太甚
“青玉不知做錯了何事,竟惹得六公主這般大動干戈,當眾傷人。”前世,她鮮少有這般直視他人的時候,因為自卑怯懦,她總是飛快地看人一眼又垂下眼眸。
而今生,她才發現,挺直腰桿的底氣並不是來自於外物或者家世,因為總有人在家世上蓋過自己一頭。而是來自於自己的勇氣,幸好,這個道理她明白得不算晚。
“做錯了何事?你少在這裏裝傻充愣,方才你嘲諷本公主,還不跪下給本公主請罪!”楚仙樂此刻是真的惱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打斷。這個卑微的賤女人,居然還敢出言嘲諷自己,不知是誰給她的膽子!
青玉聽了她這話,絲毫沒露出膽怯的神色,反而輕輕淺淺地笑了,笑得如夏日靜默開放的蓮。
“聖祖爺開國時,特意改了法律條文,凡是判罪,需得人證物證、三司查驗,核對條例無誤后才能判罪。不想六公主身為女子,深的聖祖爺的真傳,居然也有修改律例的想法?”
她神色坦然,彷彿真的對楚仙樂十分敬佩一般:“若大楚的官員日後判案,都跟六公主一樣隨口一斷就能定罪,必然要少許多事,何愁大楚不興。六公主聖明,遠超聖祖爺!”
這一番話,說得楚仙樂面色大變!
她不過隨意找了個由頭要羞辱、教訓宋青玉,自然是站不住腳。可往日裏,這樣的事情她做多了,反正被她欺辱的人也不敢反抗。
沒想到今日倒碰上硬茬,這宋青玉竟然搬出法律條文說事,往日素來橫行霸道的楚仙樂,此刻面色青白不定。
這個巧言令色的賤人,自己何必找什麼由頭,直接抽她一頓,好過受這氣。
只可惜她用力抽了抽手中的長鞭,另一端被楚逸風緊緊握在手中,動彈不得。
“放手!”她怒目瞪視楚逸風,眉梢眼角的瘋狂狠厲幾乎凝聚成毒芒,顯然下一刻就要爆發。
楚逸風也絲毫不讓,神色漠然:“你那幾斤幾兩,你心裏清楚。是到此為止,還是繼續瘋下去。好好掂量掂量,看看最後丟臉的是誰。”
他聲音不大,顯然是已經給這個姐姐留了幾分臉面。
楚仙樂沒接收到他的好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嘴角勾出一抹狠戾的笑:“楚逸風,你好大的膽子,忘記當初怎麼在太子哥哥手下搖尾乞憐的那副賤樣了?”
她忽的重重甩手,將手中的鞭子甩過去:“你喜歡這個鞭子,本公主賞你了,不過你可想好。本公主的賞賜,你拿什麼來換!”
她收手站定,看向一旁被人護在身後的宋青玉:“宋青玉,今日算你走運,不知你的好運氣,能護你多久。”
說罷她冷冷看向楚逸風,此仇不報,她枉為大楚六公主!
“這是怎麼了?”皇子公主在府上刀劍相向,朝元長公主終於姍姍來遲。
也不怪她來得晚,實在是誠郡王世子姚文星舉辦的是文會而不是武會,頂多也就是文人娘子們口舌相爭一二,何時動過武了?
她看着人群中桀驁不馴,目露凶光的楚仙樂,瞪了自己孫子一眼,怎的把這個煞星招來了!
姚星文方才也是被楚仙樂的突然發難給鎮住了,或者說在場絕大多數人都沒反應過來,此刻院子裏仍是一片寂靜。
朝元長公主看向被魏弦護在身後的女子,語氣威嚴地問着她:“方才這是怎麼了?”
她自然知道楚仙樂是找事的一方,但她是中宮公主!而自己雖說是長公主,跟皇帝並非一母同胞,在太後面前也說不上話。
因此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駁她面子,只能選擇勢弱的一方。只要她服個軟,將錯背在自己身上,今日之事也就了了,自己再多補償她一二,就當安撫她今日受的委屈了。
她的打算,在場之人明白得很,青玉都明白得很。
看着楚仙樂洋洋得意的面容,大家心想,今日宋青玉是必然要吃這個虧了,誰讓她胳膊擰不過大腿呢。
“姑母若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如聽我來說?”楚逸風眼中一暗,立刻出言維護。
青玉的境況,跟他當年何其相像。
皇爺爺過世后,他從天之驕子變成父皇的眼中釘。往日他的聰穎伶俐為父皇爭取了多少,今日就讓父皇對他忌憚多少。
在皇爺爺生出想越過父皇,直接立他為皇太孫那一刻起,父皇對他就沒了父子親情,而是把他當成了競爭者。
父皇繼位這麼多年,皇位逐漸穩固,可父皇對他的偏見與忌憚從未消散!
太子和其他兄弟深知父皇心思,每每欺負他,事後還要逼他道歉。父皇也從來不曾為他主持公道。
索性這幾年他韜光養晦,暗中培養了不小的勢力,也不再表面上跟其他兄弟起爭執。
可如今青玉被人脅迫的一幕,再次讓他億起當年的屈辱。
“不必了,還是臣女親自說吧。”青玉面上毫無屈辱之色,也並無被刁難的憤怒無奈。她這副無悲無喜坦然自若的模樣,倒又讓人高看一眼。
“小女受邀參加誠郡王府上的文會,本是慕世子文名而來。沒想到屢屢受到刁難,甚至還讓六公主出手傷人。”
她冷冷地直視朝元長公主,憑什麼身為皇親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欺壓她人,還要逼人像欺負自己的人低頭。
“小女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只知誠郡王府若不給小女一個公道,日後這勞什子文會也不必再辦。似這等欺軟怕硬趨炎附勢之人,又豈會有什麼文名值得人讚頌的!”
一番話,說得朝元跟姚文星俱是面色大變,便是在場的其他貴女也深深震撼。
宋青玉,她好大的膽子!不過一個二品官員的女兒,竟敢當朝長公主要說法!
可她的大膽,也實在讓人敬佩!
魏弦滿臉欣賞地盯着青玉的側顏,只覺胸口好似被什麼填滿,激動澎湃地出聲支援她:“表哥,枉你素日裏總說什麼文人風骨,我看你也是葉公好龍而已!”
朝元長公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宋青玉,看着是個知書識禮的,沒想到是個愣頭青,竟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下她的臉子。
“這位姑娘看着眼生得很,往日也不曾在文會上見過,不知今日是怎麼進來的?”
既然擠破了頭,想憑着誠郡王府的文會做跳板攀高枝,又何必做出一副剛強無畏的嘴臉。不過是變着法給自己臉上貼金,好找個門第高的郞婿。
這種女子,她見多了。
“長公主,青玉是我請過來的!她綉技超群,綉出鶴歸先生的畫作,堪稱國寶!我見過一眼驚為天人,這才請她來參加文會!”
朝元從前只覺得魏弦率真可愛,從不知他有如此討嫌的一幕。
“弦兒年紀小,不知有些女子看着風光霽月,其實最是心思詭譎。你可得多長几個心眼才是,別輕易被哄騙了。”
宋青玉聞言嗤笑一聲:“怪道那些男子做錯了事,都要將罪責推到女人身上。年幼的男子要推說自己被女人哄騙,年長的男子要推說是女人誘惑於她。
我還疑惑,為何總有人這般厚臉皮推諉給女人,今日一見才知道,原來輕視鄙薄女人的,往往都是女人自己。”
她短短一番話,彷彿道盡了身為女子的悲傷與無奈,卻又彷彿什麼也沒說,只是在單純地譏諷朝元長公主而已。
“夠了,宋大小姐能言善辯,可我祖母怎麼說也是長輩,你豈可這般無禮。”若說姚文星初時還對青玉有幾分憐憫,此刻卻只剩惱怒了。
“你才夠了,宋大小姐說的哪一句話有錯。長公主口口聲聲指責她騙我,她話都不曾與我說過幾句,哪來的騙我!都是我自己願意的!”
……
倒也不必……
朝元長公主朝楚仙樂看過去,希冀她能夠出來說些什麼。可楚仙樂的想法跟青玉差不多,也覺自己在誠郡王府的文會上受了奇恥大辱,又怎會給朝元什麼好臉色。
倒使得她左右不是人了。
這般想着,她也有了幾分火氣,怎麼說她也是大楚的長公主。宋青玉不給她面子,自己的晚輩也對自己毫不尊重,她又何必受這個氣。索性把兩個人都打發了出去,免得壞了誠郡王府的文名。
“我孫兒舉辦文會,本是互相交流詩才,若是詩才出眾,誠郡王府自然掃榻相迎。若是胸無點墨,也無畏在此浪費時間,不如各位公子小姐都以花為題作詩一首,也好證明自己並非沽名釣譽之徒!”
她這話雖說是讓所有人作詩,可眼神直直盯着宋青玉和六公主,只差明說讓她們兩個走人了。
青玉直視楚仙樂狂妄桀驁的眼神,毫不退步:“長公主說的是,既然參加文會,身份地位權勢,自然排在詩才文名之後。青玉不才,願意作詩一首。”
她身上有着女子難得的英氣,可眼角眉梢偏偏又生得嫵媚。此刻她心中憤慨,舉手投足間既瀟洒又風情,又帶着淡淡的攻擊感。
“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待她輕輕淺淺的聲音念完,全場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只有樹梢蟬鳴此起彼伏,顯得整個場面格外寂靜。。
“好詩!好詩!”片刻后響起一連串高昂而激動的讚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