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龍

屠龍

誰與龐大的東西作鬥爭,

誰就該注意到:

他很可能因此而成為怪物。

如果你長久地朝一個深淵望去,

那麼,深淵也會盯着你。

——選節自《善惡的彼岸》

時間:距今5.4億年前寒武紀,地點:未知。

那個叫做“哥哥”的生靈,他溫柔撫摸着我的身體。

我十分惶恐,渾身戰慄,對着他狠狠咬去,赤紅的液體從胸前流出,我掙脫掉他的懷抱,蜷縮在一個角落裏,警覺的觀察他。

“真是個淘氣的小傢伙。”

“哥哥”似乎並沒有生氣,他輕輕擦拭胸前的液體,緩緩向我靠近,然後伸出一條前肢。

“你一定是餓了吧!”

一股炙熱感從我內心湧出,很空虛……很難受,為什麼會這樣?望着眼前的肢體,這股炙熱佔據全身,直衝中樞,隨即轉換成無法抑制的衝動感,已經迫不及待了,我渴望撕裂它!吞食它!只有這樣,才能填補那種空虛,那種不安。

我快速飛撲上去,將眼前的肢體撕裂,赤色的液體又一次流出來,看着那股紅流,我再也無法控制內心的狂暴,肢體如柳葉般被切成碎片,散落一地。

我如饑似渴的吞食着那些肉塊,它們和身軀相互交融,一陣饜足的快感襲擊全身,我忍不住發出一聲嘶吼。

“那是飢餓。”“哥哥”看着我說。

我沒有理會他,自顧自的繼續吞食。他又伸出另一條前肢,輕輕撫摸我的身體。這一次我沒有抗拒,任由柔軟的肢體在身軀上蠕動摸索,那種溫暖與舒適感此時讓我心安。

時間:1815年6月21日,地點:法蘭西

天色漸暗,涼風微拂,密佈的烏雲中隱約能看到絲縷霞光,即將被埋沒的夕陽努力喘息着最後一口明亮,代表着英雄不甘的心和曾經的輝煌。

傍晚的巴黎,彷彿被上帝堵住了嘴巴,寂寥無聲。還沒到就寢的時間,街上卻已不見行人,兩個孤獨的衛兵守護在愛麗舍宮門口。

宮殿內,即將46歲的法蘭西皇帝拿破崙·波拿巴坐在寢室的椅子上,一隻手拄着下巴,另一隻手自然垂下,雙腿伸的老遠,就像躺着一樣,體態有些臃腫,臉頰嘟嘟垂下兩片贅肉,他臉色蒼白,神情憔悴,這幾天在人民面前偽裝了那麼久,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隨從站在那一直嗡嗡說些什麼,可拿破崙什麼都沒聽見,他的思緒依然停留在三天前比利時的滑鐵盧。

那是最糟糕的記憶。在下午最後的決戰中,普魯士大軍即將趕到支援英軍,若如此,則會在數量上完全碾壓法軍。他別無選擇,只能在援軍趕到前迅速處理掉眼前的敵人,每一次以少勝多的戰役,都是依靠他堅決果敢的指揮,迅速突破掉一個點,從而扭轉戰局,他希望這次也是這樣。

戰鬥進入焦灼期,一大隊騎兵沒有經過自己的命令就去衝擊敵人的右翼,使得整個節奏被拉斷,他被迫調遣所有的騎兵去支援,英軍元帥威靈頓公爵派步兵用方陣抵擋,雪白的刺刀將騎兵一片片人馬分離,數以千計的戰馬橫七豎八的躺在英軍陣前。此時炮兵也無法支援正在衝鋒的騎兵,只能眼睜睜看着大批部隊落入敵人屠刀之下。

一個錯誤就會引發更多錯誤,沒過多久,普魯士大軍合圍過來,他有心想要撤退,可神奇的是,這時一個編隊藉助地坑的優勢,用滑膛槍和加農炮轟擊掉了威靈頓的中陣,

編隊的將領副官飛奔來請求他支援。

如果是曾經的他,應該會毫不猶豫派部隊支援,然後直突敵人指揮中樞。可這一刻他遲疑了,如果向前支援,自己也會處於對方大炮的射程內,而且雙方部隊懸殊太大,他不想再冒風險,拒絕支援。沒過多久,英軍中陣被撕開的口子重新靠士兵填補,他此時又改變想法,派所有的近衛軍去支援,可戰機稍縱即逝,當近衛軍衝到敵人陣前時,迎接他們的,是數以千計的子彈和葡萄彈。一大片法軍應聲倒下,路面上遍地是死傷者,求救聲和哀嚎聲響徹整個荒原。

“誰來救救我們!”士兵們大聲呼喊。

“走吧,事情結束了,我們輸了。”他拽着一位將軍的胳膊,冷靜地說。

宮殿內,隨從依然不緊不慢的嗡嗡說話。

拿破崙此時想:如果當時沒有去支援那隊騎兵,如果果斷一點去突擊英軍的中陣,如果是普魯士大軍趕來后就立刻撤退,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又如果,沒有帶法國的家底——六十萬帝國精銳去俄國,然後和歐洲各國列強簽個和平條約,自己舒舒服服當歐洲名義上的統治者,不是更好嗎?都怪那隻兔子!都怪那場該死的傷寒!

拿破崙突然站起身,一掌打在隨從的腦門上。

隨從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弄懵了,他半天說不出話來。

“非常抱歉,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拿破崙輕描淡寫地說。

他示意隨從先出去,然後又一個人獃獃坐在椅子上。

過了一會,拿破崙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瓶,盯着它看了許久,隨即擰開,倒進了嘴裏。

他可以接受失敗,卻無法承受接下來眾人的評判和所受的屈辱。

隨從是十分鐘后發現異常的,他趕緊去找皇帝的藥劑師加西古過來。

現在,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拿破崙·波拿巴躺在地上,我,站在他面前。

我告訴隨從先出去,並且把門帶上,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最愉悅的事情莫過於享用一份美食,我將一條觸鬚伸進他的耳朵,然後直通大腦,細細品味這個男人的記憶與情感。

時間緩緩回到從前。

第一個畫面,在科西嘉的小島,男孩坐在岸邊的礁石上,手裏抱着一隻黃色幼犬,他望着即將升起的日出,面露期待,雙腿自然垂下,前後搖擺,絲毫不畏懼礁石下的萬丈深淵。

“我出生在科西嘉,我愛家人,愛這座小島,長大后我要成為一名騎士,娶一位美麗的妻子,在這裏過上富足的生活。‘卡帕’是母親送給我的一條小狗,它就像朋友,陪我一起讀書、一起玩耍、一起看日出……”

第二個畫面,少年走在一條小路上,卡帕跟在他身後,伸出舌頭搖着尾巴,顯得十分開心。

遇到一個轉角,少年拐到巷子裏,這時突然從巷子兩端竄出四個高大男孩攔住兩側出口。

“喲,小個子,剛才換座位是什麼意思?你就那麼不喜歡失敗的迦太基國嗎?”

其中一個男孩,鄙夷的看着少年,嘴裏說著一口流利的法蘭西語。

“這和你們有關係嗎?請你們讓開。”少年平靜的回答。

“連法語都說不準的小子!自己的國家已經不要你了,你現在歸法蘭西人管,知道嗎?”

法語流利的男孩露出得意的神情。

少年臉漲的通紅,但他沒有發作。

“可以讓我過去嗎?母親還在家裏等我。”

卡帕在旁邊衝著法語男孩汪汪叫。

“我就是厭惡你那張從容不迫的臉!除非你今天哭出來,否則休想過去!”

“我不會哭的!”少年倔強着。

“是嗎?”

法語男孩慢慢逼近,少年一步步向後退,直到身體貼上牆面。

他見恐嚇不起作用,便一拳打在少年的面門上,兩行鮮血從鼻孔中流出來。

卡帕突然衝上去撕咬法語男孩的小腿,他用力向前踢,卡帕被甩出去撞上牆,趴在地上嗚嗚叫。

“夠了!請不要傷害它。”

法語男孩沒有理會,他走過去,用堅硬的鞋底踹在卡帕身上。

哀嚎聲震擊着少年的耳膜,他不顧一切衝到卡帕身邊,蹲下去背朝法語男孩,用身體護住它。

其他幾個男孩見狀,便對少年進行拉拽撕扯,瘦弱的身體被他們硬生生拉開,扯下的衣服碎片落到地上。

法語男孩繼續踹踏,然後挑釁地看着少年。卡帕不再發出聲音,它的嘴角沾滿了鮮血。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

少年的嘴巴控制不住開始抽搐,兩行淚珠從眼角淌出,流過臉頰,滴落在泥土裏。

法語男孩非常滿意,他領着三人在鬨笑中離開,留下少年獨自哭泣……

回到家中,少年再一次流出眼淚。

“母親,卡帕……不在了。”

母親將他抱在懷裏,就那樣一直抱着,少年感覺母親的雙臂就像波濤巨浪,賦予了他無窮的力量。

“他們就是惡魔!從那一天起,我憎恨法蘭西和它的一切,我立志要將家鄉獨立自主,即使靈魂燃盡肉體也絕不吝惜!”

第三個畫面,法蘭西特魯瓦一家軍校的課堂上,教官再次誇獎了那個12歲的深沉少年,同班生每到這時,便摩拳擦掌,時刻尋找一個能揍他的機會。

少年沒有玩伴,獨來獨往,當其他同齡孩子聚在一起遊戲時,他只是遠遠坐在台階上,閱讀各種學科的書籍,他崇拜英雄,喜歡歷史,即便遭到訓斥,也只是淡淡說一句:“先生,我知道了。”冷漠、傲慢,有些教官覺得他內心早已遠超實際年齡。

在一次考試中,文章的最後,他隨手寫下這麼幾個字:聖赫勒拿;小島。

“我是一個懦夫。敏感、脆弱,害怕別人否定和忽視我。所以我拚命努力,比別人多十倍的汗水,只是為了……能和你們平等的坐在一起。”

第四個畫面,法蘭西共和國的首都巴黎,一位年輕軍官,儒雅、英俊,比其他人矮半頭,卻有着強烈的人格魅力,士兵們見到他,無不發出崇拜的目光。他騎着白馬行馳在巴黎的大街小巷,市民們歡呼雀躍,熱情迎接他們的新執政,這是軍官重回法蘭西,推翻君主制的第一天。

“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我陶醉在人民的讚美聲中,他們的認可,給我的人生賦予新的意義,我產生了一種崇高的使命感,我要改變這個國家,讓它變得自由、平等、富足、強大,比歐洲任何一個國家都要強大!”

第五個畫面,法蘭西共和國的議會上,年輕的執政官宣佈對國家的各方面進行重大改革,整體圍繞最初的大革命思想,他親自起草了《民法典》。國民的擁護之情達到頂峰。

“從我執政那天起,不辭辛勞,事無巨細。我致力於在歐洲傳達大革命思想,封建列強無法容忍,他們組建反法同盟。我親自帶領法蘭西人民與之奮戰,就像一個騎士,披荊斬棘,擊殺惡龍。現在不會有人質疑了,他們都在稱讚我,無論走到哪,我都是最受關注和談論的對象,但為什麼越來越沒有安全感了?”

第六個畫面,奧地利帝國首都維也納的美泉宮,昔日的年輕執政官如今已是黃袍加身,頭戴冠冕,戰爭性質也從最初防守保衛變成入侵領土。皇帝身邊跟隨數位將領,各個面露得意之色。奧地利使者情緒消沉,卻強裝倔強,作為第五次反法同盟的戰敗國之一,他只能無條件在諸多苛刻的合約上簽字。

至此,除幾個小半島外,皇帝幾乎征服了整個歐洲,輝煌已然達到巔峰。法蘭西第一帝國正式崛起。

“還記得最初的理想嗎?我當然不會忘記!那些惡龍,還在不斷吼叫!任何一個人都不行,法蘭西只有我能拯救!成為皇帝,集權力於一身,我才安心。獲得越來越多領土和法蘭西帝國的崛起就是最好印證,但僅僅是為了安心嗎?”

第七個畫面,沙俄帝國近郊的尼曼河,一支龐大軍隊排列成整齊的蛇形方陣,緩緩渡河。

他們是法蘭西帝國最強精銳,浩大無垠的大軍如同一條巨龍,利爪踐踏的每一步,都使大地震顫不已,方圓內所有的生靈或繞路、或逃走,即便是湍急的河流,在巨大的身軀前,彷彿也停止了流動。

但只有一個強者例外,他身騎白馬,腰掛軍刀,軒昂氣宇,如同英勇的聖殿騎士。騎士立馬於河岸旁,手舉軍刀,指揮調遣,揮灑自如,眉宇間時刻透露出不可被拒絕的神氣,即使是巨獸,也唯有低頭俯首。可這時,突然從白馬前跑過一隻兔子,坐騎受驚,竟將騎士摔到了沙地上……

“我,拿破崙·波拿巴,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世界的征服者。什麼大不列顛,什麼沙俄帝國,不過是即將被碾碎的螻蟻。我坐擁百萬雄師,萬里疆土,可為什麼會讓一隻兔子絆倒……錯在哪了?”

時間回到現在,宮殿寢室內。

皇帝依然躺在地上,看上去奄奄一息,我將他扶起,幫助他吐出滲進胃裏的毒藥。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着我。

“我這是在哪……”

皇帝的聲音很虛弱。

“您在自己的寢室,陛下。”我說。

“加西古先生啊……這麼晚你怎麼還沒睡?”

“陛下,您的隨從告訴我您服毒了,我怎麼能睡得着?”

皇帝勉強挑動嘴角,做出一副憨笑的樣子。

“哦,辛苦你了,加西古先生,我只是不小心……把它當水喝掉了。”

我直勾勾盯着他沒說話。

“你怎麼這樣看着我?有什麼異常嗎?”

皇帝臉上寫滿了疑惑。

我還是沒搭話,收拾好東西,起了身。

“既然陛下已無大礙,回去后我會湊幾副葯送來,現在我就不打擾了,請您早些休息。”

說完我便開始往出走。

“剛才……在我頭腦里的……是你嗎?”皇帝突然問。

我停下腳步,把腦袋轉過去,臉上的表情像是秘密被揭穿一樣。

“怎麼?讓您不舒服了?”我低沉地說。

皇帝把眼睛轉到別處,避開我的目光,他的表情顯得既詫異又惶恐。

“沒有……你,究竟是誰?”

“很多人都問過這個問題,但他們從此便再也沒有出現,你想知道真相?”

我一邊說,一邊朝他移動,慢慢的。

“你……你不要過來!”

皇帝慌張的在周圍四處摸索,尋找能防身的東西。

“死亡對你來說,應該不算什麼了,畢竟剛才,你還熱衷於此事!”我盯着地上的小瓶對他說。

皇帝似乎摸到一把短刀,他用雙手舉着,刀尖對我,然後低下頭,不與我對視,雙腿彎曲,胳膊不斷顫抖。

我繼續朝皇帝移動,他一步步向後退,直到身體貼上牆面。

“你是惡魔!你們為什麼都這樣?”

皇帝抬起頭,我看到他那張委屈到近乎要哭泣的臉。說完這句話后,一條粗壯的觸鬚伸進了他的嘴巴里……

“這裏是哪?”少年問。

“科西嘉,你生活的地方。”一個聲音說。

“我怎麼回到這裏了?”少年問。

“卡帕想見你。”那個聲音說。

“卡帕?”

一隻小黃狗朝少年跑來,它的前肢搭在少年腿上,黑亮的眼睛閃着光,尾巴搖的像撥浪鼓。少年俯下身子,輕輕撫摸它的脊背。

“你怎麼還沒有哭出來?”

法語男孩出現在少年身後,一把搶過卡帕,摔到地上。

“不要!”少年大聲喊。

這時,法語男孩消失了,卡帕也消失了,面前出現一個女人。

“母親,我不想再被欺負了!”

少年嗚嗚的哭。

女人什麼都沒有說,輕輕抱起少年,他安靜的在懷抱中睡去……

“你怎麼還在睡覺?起來上課!”教官嚴厲的說。

“先生,我知道了。”少年冷漠的回答。

一股黑霧出現,吞噬掉少年面前的母親和教官……

等黑霧散去,許多人走過來。

“拿破崙·波拿巴?那個獨自指揮戰鬥擊退反法同盟軍的英雄,他在哪?”一個市民說。

“是誰在指揮?拿破崙?快……快撤退!”一個軍官說。

“陛下,您的皇冠已經準備好了,您還是自己戴吧!”教皇說。

“拿破崙,你記好了,下次我一定會擊敗你!”威靈頓公爵說。

黑霧再次襲來,所有人都被吞沒了,留下少年一個人和無邊無際的黑暗。

“為什麼都離開了?卡帕……母親……我的臣民和我的敵人……大家都去哪了?”少年說。

“被黑霧吞噬,不會再出現了。那個聲音說。

“我不想一個人。”少年說。

“可你也沒有真正信任過誰啊!”那個聲音說。

少年撅着嘴,表示不認同。

“治理國家,指揮戰爭,你都是親力親為,有沒有想過給其他人一點機會?”那個聲音說。

“我那麼努力,那麼拚命,一刻不敢懈怠,只想把每件事都做好,竭盡全力保護人民,這樣有錯嗎?”少年說。

“那你的初衷呢?是為了保護人民,還是想要滿足一下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心?”那個聲音說。

“我……”

少年漲紅了臉。

“無論如何……我不想失去擁有的一切,哪怕僅僅是保持現有也好。”

“越害怕失去,就會失去更多,沒有哪個太陽會一直掛在天上。”那個聲音說。

“你到底在說什麼?”

少年有些惱火。

“保持着完美的形象,害怕別人哪怕一點點的否定,不斷要去證明自己的存在。”那個聲音說。

“你又知道些什麼?”

少年罕見的暴躁起來。

“你知道我做出多少偉大的事情嗎?如果不是我,一家人還住在那個破爛的小島上。如果不是我,法蘭西的政治動蕩還在繼續。如果不是我,誰能抵擋得了那麼多次壓倒性的反法同盟軍進攻?法蘭西恐怕早就被其他列強瓜分了!如果不是我,誰能將一個國家的領土擴張到整個歐洲?我有什麼錯?”

那個聲音沒有回應。

“明明沒有錯……為什麼我的卡帕會被殺死?為什麼會在尼曼河遇見那隻兔子?為什麼俄國出現那場該死的斑疹傷寒?它幾乎幫助俄國人殺死了法蘭西的全部精銳!為什麼?我只是想得到別人的尊重而已……”

少年蹲下身,抱着頭嗚嗚痛哭。

我從黑暗中走出,平靜的看他。

少年抬起頭,滿臉都是淚痕。

“加西古先生?你也被困在這裏了嗎?”

“是的,陛下。在這片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我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

“你有辦法出去嗎?”

“呃,也許有。”

少年的眼睛明亮起來。

但您先要跟我玩一場遊戲。

“哦?什麼遊戲?”

“很簡單。”

我把雙手纂成拳頭,伸到少年面前。

“只有一隻手裏有東西,十局裏猜中六局算您贏。”

“贏了就能出去嗎?”

“呃,也許能。”

少年看我的目光有些不信任,但還是嘆了口氣。

“先生,我知道了。”

第一局,少年選左,沒有東西,輸。

第二局,少年選右,沒有東西,輸。

少年有些急躁,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天。

“先生是在耍我吧?我不想玩了。”

“遊戲既然開始,就必須要玩下去,由不得您!”我冷冷的說。

少年用尖銳的大眼睛瞪我,我也瞪着他。

過了一會,少年的眼神浮現出柔軟,他聳了聳肩。

“好吧,先生。”

第三局,少年選左,有東西,贏。

第四局,少年選左,有東西,贏。

第五局,少年選左,有東西,贏。

第六局,少年選左,有東西,贏。

少年有點興奮。

“先生,我的數學很好,連續猜中四次的概率只有6.25%。”

“哦?是嘛?您每次猜的都是左,為什麼?”

“因為你在耍我,你知道哪只手裏有,我只是在猜你的心理。”

“看來您把我看穿了。”我憨笑着說。

“別廢話了,還差兩局。”

少年的情緒高漲。

第七局,少年選左,有東西,贏。

少年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就剩一局了,這局我選……左!”

我把左手張開,有東西,少年贏了。

少年更加得意了。

“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吧?”

“是的,陛下,您隨時都可以離開。”

我對他鞠躬,做個“請”的手勢,然後微笑地看着他。

少年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臉,挑釁地看着我。

“先生,還有兩局對吧?”

“沒錯,陛下。”

“這兩局我也要玩,而且都要贏你!”

“您只要猜中一次,我就把手裏的東西送給您。”

一邊說,我一邊舉起一枚橢圓形金屬給他看。

“可以。”

少年站在我面前,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選左。”

我張開手,沒有金屬。

少年難以置信的看着我空蕩蕩的左手。

“還有一次。”

“我選……左,不……我選右。”

少年最後確定。

我張開右手,沒有金屬,他瞪大了眼睛,我又張開左手,也沒有金屬。

少年抬起頭,詫異地看着我。

“這兩局,你贏不了,那六局,你也不會輸。”

“你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說話,突然將身形變化成一隻兔子,跳到少年懷裏。

少年始料未及,下意識將兔子甩出去,不停往後退,沒站穩,摔到地上。

兔子變化成一個年輕的騎兵士官,對着少年敬禮。

“報告陛下,我即將帶騎兵衝鋒!”

少年的面部開始扭曲,他張大了嘴巴。

那正是在滑鐵盧戰役中,沒接到命令就私自帶部隊衝鋒的騎兵士官……

士官突然痛苦地嚎叫,他的脖頸和手臂開始長出密密麻麻的小紅疹,他捂着胸口,劇烈的咳嗽。

“陛下……請您救救我。”

少年再也無法控制情緒,他在黑暗中瘋狂奔跑,尖叫……直到變成了一個小點……

宮殿寢室內,我將皇帝扶到床邊,他慢慢坐下來,不停地喘息。

皇帝的臉色慘白,看不到血色,眼皮只倔強地睜着一半。

“加西古先生,見到你真是太好了。”皇帝低聲說。

“我也是,陛下。”

“接下來會怎樣?”皇帝問。

“接下來?嗯,未知才有趣。”我說,“介於您現在的身體情況,何不找個小島,聚三兩好友,打桌球,下棋什麼的,聽蟋蟀叫或者寫人生傳記也不錯。”

“我的靈魂已燃盡了肉體。”

皇帝無奈的苦笑一聲。

過了一會,我突然說:“請問陛下,您有多久沒去看日出了?”

拿破崙·波拿巴愣住了,他雙眼注視前方,許久沒有再說話……

臨近黎明,隨從敲門進來,我告訴他皇帝已無大礙,但現在我要和皇帝出去散步,順便看看日出……

第二天,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拿破崙·波拿巴宣佈退位。

他說:“我願犧牲自己來弭平法蘭西之敵的仇恨……我的政治生涯,結束了。”

幾個月後,拿破崙被流放到聖赫勒拿島,沒錯,就是少年時期,考試的文章最後,隨手寫的地名。

那是一個黃昏,我在島上看到他,他正和一個女孩玩遊戲,看見我后,抱着她朝我跑過來。

“巴爾科姆先生,您的女兒貝琪真是一個天使。”

正說著,貝琪揪起拿破崙的耳朵,淘氣的左右擺動。

“疼,貝琪,輕一點。”

拿破崙故意做出一副很痛苦的樣子,惹得貝琪笑個不停。

“我可以加入你們的遊戲嗎?”我微笑着說。

“我的榮幸,巴爾科姆先生。”

“那不如我們玩一個猜東西的遊戲吧。”

說著我便把雙手纂成拳頭,伸到他面前。

拿破崙愣了一下,隨後會意的對我做個表情。

這一次他選對了,我將那枚橢圓形的金屬送給他。他卻將金屬塞進貝琪手裏,然後告訴她這是個好東西。

他說貝琪讓他想起了卡帕,我便學一隻狗的樣子趴在地面,讓貝琪騎在我身上,拿破崙舉着木棍,假裝在疏散交通。

做完遊戲,我告訴他我要走了,他背朝着我,隨意揮了揮手,然後就像孩子一樣拉着貝琪,向夕陽跑去。

看着即將墜落的夕陽,在此時卻無比絢爛。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後知者的神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後知者的神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