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鐵與血
迷霧森林，銀鹿礦山。
一車車閃爍着銀色磷光的礦石被運出了昏暗潮濕的礦坑，而在這些昂貴礦石之中，還有着人類血肉模糊的屍體。
銀鹿礦山雖然盛產秘銀，但岩層鬆軟，很容易發生塌方。昨天的一次大型的塌方，就造成近百人的人類礦工死亡。
“媽媽！”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看着礦石堆里的早已死去的母親，不由得痛哭地撲向她的屍體。
可下一秒，一條滿是尖刺的綠色藤蔓便甩向了孩子的後背。
羅曼急忙跑出礦工的隊伍，護住了孩子，用自己赤裸的身軀扛下了鞭打。一條新的血痕頓時出現，把羅曼滿是傷疤的背部變得更加猙獰。
第二鞭！
第三鞭！
無數鮮血帶着星星點點的皮肉濺出，可羅曼始終不發一語，只是咬着牙硬挺着。
“快點回去工作！賤奴！”揮鞭的是一個尖耳朵的銀髮精靈監工，他雖然身材纖細，但卻掌握着魔法，即便所有人類礦工一擁而上，也奈何不了他。
“對不起，我們這就去工作。”羅曼低聲下氣地道了歉。
監工鄙夷地看着他，然後一鞭抽在了羅曼的臉上。
“阿諾，起來。”羅曼任憑臉頰流出鮮血，他拉起了仍在哭泣的孩子，拿起鶴嘴鋤走向了礦坑深處。
進了陰暗的礦坑，人類才算有了短暫的自由，礦坑內部太過危險，因此並沒有精靈監工監視。
在這個世界，人類是最底層的種族，天生就被奴役。
因為人類既不會精靈的魔法，身體也不如獸人強壯，科技也沒有矮人發達。
人類唯一的優勢，就是生育快。否則早就被滅絕了。
可是只會生育，彷彿又恰好證明他們是天生的奴隸，不少精靈學者的著作中都是這麼說的。
但羅曼不信這套，他穿越以來，就一直在想辦法幫助人類擺脫當前的地位。
“羅曼，你還好嗎？”妮娜輕輕撫摸着羅曼的肩膀，幾乎要落下淚來。
妮娜的外貌和人類有些略微的差異，耳朵雖然尖些，卻不像精靈那麼長。頭髮是淡金色，為了工作方便只留着剛過肩的短髮，即使自小就勞作，皮膚仍是白皙細嫩。
她是精靈和人類的混血，但精靈社會根本不接受這樣的劣等血脈，因此只把她當成人類。
羅曼和妮娜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一向很好。
“放心吧，我沒事兒。”羅曼的背後火辣辣的疼，但也沒辦法，剛才的礦難里，他們最後一個草藥醫生也死了，沒人會治療了。
在這群人類礦工里，他算是個首領。
除了識字外，羅曼還經常幫助苦難的同伴，因此聲望很高。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礦工們仍在兢兢業業地工作。
儘管昨天出了那樣的悲劇，大多數人的臉上仍然沒什麼表情，彷彿與自己無關一樣。
他們世代都是奴隸，早就失去了人格，失去了憤怒的能力。
他們唯一剩下的只有刻骨銘心的麻木。
他們的身上甚至不必有鎖鏈，思想就是他們最大的鎖鏈。
雖然羅曼經常對他們做思想工作，但有心思發動叛亂的仍不過十人，而那十人也在昨日的塌方里折損了三人。
“沒有人應當生來這等命運！”羅曼對着妮娜使了個眼色，一道金色的微光頓時從羅曼的身上冒出。
“光之神！”
“快看，是神跡！”
“我們的神回應我們了！羅曼是先知！”一個羅曼的托兒在人群中喊道。
頓時，礦坑裏的人類齊刷刷地跪倒在地上。
光之神是人類唯一信仰的神明，即使是這些奴隸，也世代口口相傳着光之神的傳說。這算是人類為數不多的精神慰藉。
羅曼自然不是什麼光之神的先知，但為了打破思想的枷鎖，就必須以毒攻毒，用更根深蒂固的思想去讓他們擺脫奴隸思維。
“沒錯！我是先知！”羅曼的表情肅穆，他扔下了手裏的鶴嘴鋤，抱起了還在哭泣的阿諾。
“昨天，阿諾的母親去世了，里斯的兄弟去世了，還有更多的同胞，死在了這座沾滿了人類鮮血的礦坑裏！可他們為何而死？為了一塊發霉的麵包？還是為了一處破漏的居所？我告訴你！我們挖的礦產的價值，遠勝於堆成山的白麵包！遠勝於最華美的精靈宮殿！”
人類們抬起了頭，眼中滿是迷惑，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們這些。
“我們是一個種族，一個屈辱的，被壓迫的種族！”羅曼握起了拳頭，“精靈，獸人，矮人，巨魔……其他的智慧生物騎在我們的頭上，勒住了我們的脖子作威作福！”
“阿諾，告訴我，你想做什麼？”羅曼輕輕摸着阿諾的頭頂。
“我想……我想報仇！我要幫媽媽報仇！”阿諾抬起頭，眼中滿是淚水。“我要報仇！”
“看吧！一個孩子，都知道什麼是正確的事，什麼是我們應該做的事！你們是光之神的子民，而不是什麼奴隸！你們是光之神最完美的造物，而絕不是什麼劣等種族！”
一個瘦弱的礦工舉起了手，“可罷工會死人的……他們太強大了，我們……”
“我們遠比他們更為強大！只是沒有發揮出自己應有的力量！”羅曼的身上冒出了更為強烈的金色光芒，他的傷口也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馬文，我知道你會說，生命很可貴，精靈待人類已經算是不錯，給了我們寡淡的食物和破爛的居所。”
“是，沒錯。生命是很可貴！我永遠不會反駁這點，如果有可能，我不希望我們種族的任何一人遭受枉死的命運，可是看看周圍吧！即使我們把工作做得再好，我們還是在不斷地失去親人，不斷地失去朋友，不斷地失去同胞！”
“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沒有尊嚴的生命，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羅曼看向了一位懷孕的母親，“我們的孩子不該遭受這樣的命運！沒人生來就該是奴隸！天地如此之大！我們不該蜷縮於一隅！我們要奪回屬於自己的尊嚴！”
“可只要有一個人類被奴役，我們就沒有尊嚴！只要那些尖耳朵的精靈，大獠牙的獸人還在吸人類的血滿足他們永遠不會滿足的貪慾，我們就沒有尊嚴！只要我們沒有建立自己的國家和其他種族平等相處，我們就沒有尊嚴！只要其他種族的人，在談笑間仍把我們當成劣等種族，我們就永遠不會有尊嚴！”
“我們要做的不是罷工和抗議，我們的要求永遠不會通過這兩項奴顏婢膝的舉措實現！我們要的是自由！要的是尊嚴！我們要的是一塊足以容納天下所有人類的土地建立我們的王國！我們要的是鐵與血！”
“鐵……與血……”礦工們握起了拳頭，默默念着這兩個詞。
“鐵與血！”
“我們不是奴隸！我們不是機器！我們不是牛馬！我們是活生生的人！”
“我們要戰爭，我們要為解放人類而戰！我們要為自由和尊嚴而戰！我們要為光之神而戰！”
“我的同胞們，不要再朝我下跪了！沒有人值得你們彎下高貴膝蓋！光之神讓我引導我們，而不是讓我統治！我們之間亦是平等的！否則我和那些暴戾的種族便沒有了區別！”
“人類可以死去，但絕不會以奴隸的身份死去！我們可以犧牲！但絕不會為了苟活而犧牲！人類，永不為奴！”
“人類永不為奴！”阿諾舉起了手臂。
“人類永不為奴！”妮娜緊緊抱住了羅曼。
“人類永不為奴！”無數聲悲憤地咆哮在空曠的礦洞裏回蕩着，他們的心中有太多的不滿。
很好，羅曼默默地點了點頭，有了光之神的噱頭，一切都順利多了。
“羅曼，你的傷口都癒合了。”妮娜突然驚喜地指着羅曼的後背：“光之神在守護羅曼！”
“神跡！這絕對是神跡！”
“光之神還在庇護我們！傳說都是真的！”
此刻，人類礦工們再也沒有了半分疑惑，羅曼絕對就是能帶領他們通向自由的先知！
羅曼心中雖然震驚，但臉色還是冷靜如常。
這怎麼可能呢？
他知道自己身體發光的把戲，只是妮娜施展的光亮術罷了。身為精靈人類的混血，妮娜有着微弱的魔法天賦，但她是昨天成年的時候才覺醒魔力，還從來沒在羅曼以外的人面前顯露過。
難道，只有光之神真的選中了自己？可自己的心中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光之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