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救人
無寂原西南小山丘上，玄色衣裳的男人負手凝眉看着底下的場景。
底下屍橫遍野，人息慘絕，刀仍有鋒芒，遠方逐漸飛來幾隻寂鴉。
這景象，多少不堪入目了些。
換做平常，他自是淡然觀之。戰爭嘛，少不得流血伏屍，況且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網組織——通天閣的閣主徐非戚，是早年間羽化登仙的一木道人的愛徒，心中早有丘壑，雖如此年輕，卻是什麼都見識過的。
但此番，儼然是兩軍皆全軍覆沒的景象，死的人多，戰況也極其慘烈，奇的是通天閣耳目通天，徐非戚卻全然不知還有這場戰事。
他的通天閣，是失靈了嗎？
他又掃了一圈戰場，戰場上有一處，是掀翻的帳篷，是散的七零八落的鍋瓢炊具，柴是新的，顯然，是軍隊在駐紮休息過程中被偷襲了。
“先先，查探清了，是周懷野和裴業的軍隊。”一個黑衣手下不知從哪飛過來，拱手道。
周懷野！聽到這個名字時，徐非戚心內一悸，沉眸問道“都死了？”
“裴業不見蹤影，周懷野還有一口氣。”
聽罷此言，徐非戚的目光不自主的掃視一圈底下的屍堆，又忽然停住，心內思忖起來。
近日他一路追逐流觴主，將通天閣交給荊月打理。他走的時候正值南良與昭兩軍對壘之際。他讓荊月將有關戰事統統彙報給自己，可關於這無寂原之戰，確是沒有半點消息。
忽的，天空陡烈的一聲鳥鳴劃過，他抬頭，一隻大鳥在天空盤旋幾圈隨後落在徐非戚肩上，麻黃的羽毛理得柔順，明明爪子和喙那麼鋒利，到了徐非戚面前卻是一派溫順的模樣，這是通天閣豢養的鷹隼。
他取下綁在它腳上的捲成筒的紙條，鋪開，上寫道：周懷野無故帶兵離開，無寂原遇伏。
徐非戚的目光落在“無故”二字上，不禁皺眉。
如果沒記錯的話，南良被昭打的怕了，前幾日就派了使臣議和，以五座城池與歸還十五皇子為條件，讓昭退兵，大昭應了。
昭良之戰，終歸是大昭落了好處，周懷野是接帥印的大將軍，只管回去接受封賞，到底因了個什麼緣故，讓他帶兵私自離開，無視軍紀？帶着兵，有心人看來，便是覺得他想要造反。
可他帶着兵到了無寂原，偏偏裴業就知道了，還提前設了埋伏…
“先生…”黑衣見他遲遲沒吩咐。
“去查一查。”他將紙條遞給黑衣，“叫老肆去把周懷野帶過來，他不能死。”
“是”黑衣並未馬上行動，而是問“那流觴主…”
“不必追了，她走了。”徐非戚抬眼看着這天，天晴朗，氣韻和順，給了哀戚的無寂原一點安慰，怨靈不生，天清日朗，超度苦難，是以慈悲之心，一腔善意，感天動地，紅裙曼腰，一舞天啟，鬼神伏首，這便是流觴主的手筆。
話畢，黑衣嗖的一下不見了。
徐非戚站在高處，無寂原的風小，吹着他的衣角微微搖動，因此得以瞧見其上綉着的暗金花紋。
他身上這件衣裳是上乘的料子，着的色是極深沉的調子，若是他黑些，顯不出貴氣與端莊，可他是個玉面郎君，皮膚白皙，長眉入鬢，有灼灼之華，身量又是十足的好，這衣裳被他穿的服帖，但他的神色過分冷峻了，一股子疏離感，饒是鷹隼也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不久，一位同黑衣一樣的人背着身負重傷的周懷野，
和徐非戚上了馬車。
這人便是被喚作“老肆”的，他同黑衣一樣，是通天閣培養的十二名死士之一，代號“肆”，黑衣代號“伍”。
馬車內，由黑衣扶着，徐非戚探了探周懷野的脈，他雖不是什麼神醫，但把脈止血還是可以的，當他用內力去探知他的氣息時，卻發現周懷野的心臟外有一股子強勢霸道的氣流，這股氣流護着他的心，且不斷向外擴散，在慢慢修復他五臟六腑的傷。
徐非戚心下一驚，收回手，凝眉，心中暗自道，這流觴主果然慈悲善良，連玄命都給他用上了。
一旁的黑衣看徐非戚的表情有些不對勁，一隻手伸進衣袖中拿出一個玉扳指。
“先生，從他身上掉來的。”
徐非戚接過玉扳指，兩指捻着，反覆看，這玉性軟通透，渾然天成，稍加修飾便大方貴氣，是不可難得之貨，像是從宮裏來的。
忽而，他的目光落在扳指內壁上。
扳指內壁上，赫然是刻着一個“玄”字。
徐非戚瞬間想明白了七八分。
這“玄”字，是大昭皇帝景盛的字，-皇家對自己佔為己有的東西向來是很忌諱的，自己用了，饒是再怎麼位高權重也不可復刻。
扳指是向來是私人物件，是身份與地位的象徵，卻能在如此值錢的扳指上刻着“玄”字，就只有大昭皇帝了。
現如今皇帝隨身攜帶的玉扳指到了周懷野身上，他帶兵無故離開的無故也有了解釋。
徐非戚沉眸，心下為周懷野嘆了口氣。不過細細想來，將門周家父子二人皆是一等一的將才，尤其周懷野更是風華絕代，年少成名，這樣的人家怎麼不讓皇家忌憚。
且這些年，周家的風頭太盛了些，大昭百姓只知周家將軍一世無雙，不知皇帝萬人之上。
景盛定是想打壓周家的，但大昭皇室需要周家為它的天下當馬前卒，
而如今南良危機解除，北面長城又安定下來了，狡兔死，走狗烹，大昭終於是對周家下手了。
只是來的這樣快，倒不像景盛的作風，且景盛如今多病昏聵，又一心求長生，怕是有力也無心。
徐非戚想着，腦子突然想起個人來，目光有些輕蔑，轉而看向周懷野，心內暗自道“這樣的人，也配傷害你們周家。”
徐非戚的目光從他的下顎線一路向上，他的嘴唇略薄，但因着失血蒼白乾裂，但鼻如懸膽，龍眉鳳眼，彷彿他站起來騎馬射箭，英姿颯爽，卓越無倫。
是個無雙的人物。
“先生，到了。”
馬車停在遮雲城三七葯廬外，徐非戚下車，葯廬內眼尖的小廝見着是他，忙跑進去喊自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