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木偶(10)
劉海生強忍淚水,脫下外衣,將地窖里的那具屍骨收斂起來。
當他背着屍骨從地窖出來時,看見母親站在卧房門外。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
地窖里的腥臭味兒散發出來,劉海生往身後看了眼,對母親道:“地窖里的菜都爛了,我給清清。”
“是爛了。”母親道:“人老了,好多的事情都記不清了。”
“母親不記得么兒記得。”劉海生鼻子泛酸:“么兒小時候羨慕別人家裏有地窖,因為地窖里藏得有好東西。咱們家窮,沒東西藏,也用不着挖地窖。”
“是啊!”母親嘆息道:“後來,我們跟着你爹來到城裏,你爹在驛站找了份活兒干。驛站的老爺人很好,經常把些吃不完的東西送給我們。逢年過節的時候,還會給我們一些瓜果蔬菜。怕那些菜爛了,你爹就在家裏挖了個小的地窖,就在這個位置。”
“這地窖是娘自己挖的?”柳海生問,回想着那個地窖的模樣。“娘挖的很辛苦吧?您怎麼不等么兒回來呢?”
“等了,等不回來啊。”母親笑着:“我知道我的么兒心裏惦念我,我也知道我的么兒是個信守承諾的孩子。他既允諾了那位好心的老爺,就一定會一心一意地幫人家做事兒。可我是娘啊,我想自己的么兒啊。我每天都會去巷子口等,從白天等到黑夜,從黑夜等到白天,等到眼睛都快瞎了,也沒把我的么兒等回來。”
“娘——”劉海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都是么兒不好,是么兒不孝,么兒應該早些回來的。”
“傻孩子,你是給人家辦事兒的人,哪能說回來就回來呢。”母親道:“娘也不是那種想不開的人。眼見着你託人送回來的東西越來越多,娘閑着沒事兒就挖了這個地窖。再後來,年紀大了,爬不動了,就再沒下去折騰過了。”
“難怪裏面的東西都壞了。”劉海生用袖子蹭着眼睛起身:“沒事兒,么兒能幹,一會兒功夫就給清理乾淨了。娘回屋歇着,等么兒把地窖清理完了,就給娘做飯吃。”
“好,娘等么兒的飯。”母親扶着門框回屋,劉海生背着屍骨轉身。母親腳步停頓,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他背着的屍骨上,輕輕地嘆了口氣。
屋內,母親將南錦衣送她的那些藥粉收了起來,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再也用不着了。
母親娘家姓趙,乃是趙氏機關術的傳人。趙家世代為皇族修建陵墓,木詭人偶就是其中一樣。此人偶需用鮮血浸泡七七四十九日,而後以人皮覆面,立於墓室之中,可做守墓之人。趙家機關術傳男不傳女,等到她這一輩時,因為災荒戰火,家族中只剩下她這麼一個女孩兒,迫不得已,祖父只能將機關術秘傳。她天賦不高,只學到了皮毛,其中最為精通的竟然是這木詭人偶。
因為此術邪性,她沒敢讓自己的夫君知道。後來,夫君病故,兒子遠走,她是趙家機關術傳人的這個秘密也就無人知曉了。
母親將祖父留給她的機關術拿出放在桌上,脫掉外衣,揭下人皮,露出木偶身體。
隨着一股青煙冒起,伯奇鳥飛到了百草堂。
正在研磨藥物的南錦衣聽到消息,帶着貓妖趕到了劉家。
劉海生跪在門前,隔着那道木門,大火燃成一片。
事後,劉海生也曾向南錦衣詢問母親的事情,可未等南錦衣回答,他便擺擺手走了。
帛書上,南錦衣寫到:“母愛子,可削骨去皮化人偶也!”
劉海生走了,帶着母親留給他的趙家機關術去幫柳韓山辦新的差事。說也奇怪,整個劉家舊宅都燒了,唯有防止機關術的那個木盒安然無恙。木盒整體為黑色,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塗的,竟然可以防火。
許是冥冥中的安排,劉海生要辦的那件事,正好與陵墓有關,而墓室中的機關剛好是趙家布的。
南錦衣不知機關術的事兒,她只覺得可惜,若劉海生的母親沒有自焚,她尚有辦法保住她的三魂六魄,讓她轉世為人。可回頭一想,她之所以選擇自焚,恰恰是因為她不想做人。
南錦衣合上醫書,走到門前,看着西邊的天空發獃。
對面花樓里,賈有福賊兮兮地摸上姑娘的大腿,口水從嘴角流了出來:“楚兄這是看上那位南姑娘了?”
“瞎說。”楚雲崢端起酒杯:“我堂堂楚公子怎麼可能看上個女大夫。”
酒水尚未入喉,就覺一陣香風襲來,未及抬頭,便被姑娘勾住脖子,坐在了腿上:“像楚公子這麼風流的人物,什麼樣的姑娘沒見過。南大夫是好,可再好她也是個大夫,且是個脾氣極臭的大夫。”
“脾氣極臭?”賈有福半起身,往百草堂的方向看了眼:“這女大夫的脾氣也不好。”
“何止是不好,是非常不好。”姑娘瞥了眼:“這南大夫仗着醫術好,不僅看不起咱們這些小老百姓,還看不起縣太爺。縣太爺知道吧?那可是南陳首富柳家的公子。”
“這縣太爺也喜歡女大夫?”賈有福來了興趣:“這女大夫長得是不錯,可不如我們家芸兒嬌俏可人。”
說著,在姑娘臉上抹了一把。
姑娘笑着將他拂開,原本藏在眼底的厭惡卻顯露了出來。
“賈大爺真會開玩笑,就我們樓里的這些姑娘哪敢跟人家南大夫比。”姑娘說著,將目光重新落回到了楚雲崢臉上:“這縣太爺是不是喜歡南大夫,咱們不知道。咱們只知道,這南大夫藉著給縣太爺看病的機會,沒少接近人家。這縣太爺不來找她的時候,她無事獻殷勤。來找她的時候,她又故意端着架子。什麼叫欲迎還拒,她一個女大夫,比我們這些姑娘都懂。”
“欲迎還拒?”楚雲崢眯眼,將酒水飲下:“我倒是很好奇,她的欲迎還拒是個什麼樣子。”
“楚公子對她有興趣?”姑娘吃味兒道:“她除了醫術好,哪裏比我好?”
“她啊,除了醫術之外……”楚雲崢將懷裏的姑娘上上下下瞄了一遍后推開:“哪裏都比你強!”
“楚公子!”姑娘氣得跺腳,又想往他身上倚來。
楚雲崢側身,說了句:“本公子有潔癖,你若再靠過來,就莫怪本公子將你從這樓上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