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桃花蠱(8)
對於姨娘的咄咄逼人,許老爺是既憤怒又心痛,他說他早為姨娘爭取過了,只要許家嫡女順利出閣,老太爺就允許他將自己心愛的姨娘扶正。
為了女兒的婚事,他是操碎了心,就希望找到一個能讓老太爺滿意的孫女婿,好儘快將姨娘扶正。哪曾想他這個姨娘竟自作主張,將所有的事情搞得是亂七八糟。
得知真相,姨娘是又哭又笑,指着許老爺,說他是在騙自己。直到許老太爺站出來,證實許老爺所說都是真的,姨娘這才搖搖晃晃坐在地上。在獨自靜默了好半天後,她指着許老太爺笑,問他要怎麼處理許小姐的事情。
許老太爺目光清冷地看着姨娘,說了句:“做我們許家的女婿要比做兒媳婦來的容易,最起碼在身份上沒有限制。”
說罷,許老太爺走到農夫跟前問了句:“你願意做我們許家的女婿嗎?”
農夫趕緊點頭。
許老太爺又道:“念在你是受人矇騙的份上,你對我孫女兒做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可我承認你不代表我孫女承認你。我可以讓你進我們許家的門,也可以讓你跟我的孫女正式成婚,可我有句話要說在前頭,若我孫女不願意,她可隨時與你合離。你放心,我們許家不會虧待你。”
“是小人的錯,小人不敢奢望其它,願一輩子為小姐做牛做馬。”
許老太爺點頭,對南錦衣道:“那就是我的重外孫吧?”
南錦衣將孩子抱過去給許老太爺看,老太爺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專挑爹娘好的地方長了。”
農夫伸長脖子往孩子那邊看去,見許老太爺用餘光掃他,忙又將頭低了下去。
不知許老太爺跟許小姐說了什麼,許小姐也默許了這門親事,原本的醜事,就這樣變成了喜事。
姨娘大失所望,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許老爺命人將她帶下去,她才發瘋般地喊道:“是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
姨娘是蠻人,自小生活在蠻人的寨子裏,若不是遇見了突然闖進寨子裏的許老爺,她會跟寨子裏的其他姑娘一樣過着雖然清貧但卻安安穩穩的生活。
許老爺告訴南錦衣,那年他十八歲,到距離寨子最近的那個鎮子上收購藥材,聽說寨子裏的巫葯更好,按捺不住就讓人帶了路。蠻人的寨子雖說偏僻,可寨子裏的人很好,對待他這個從外面來的生意人也很熱情。
第一天很順利,他不僅收購到了在外面收不到的珍貴藥材,還見到了寨子裏的巫醫,跟她探討了許多與巫葯治病有關的東西,收穫頗豐。後半夜他開始發病,先是高燒不退,緊跟着渾身痙攣,經由巫醫診斷,才知是被寨子裏的一種毒蟲給咬了。
那蟲子極其厲害,凡是被咬之人,輕則卧床,重則要命,是巫醫的女兒,現在的這位姨娘衣不解帶將他照顧好的。
他們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互生愛戀,許下了廝守終生的約定。許老爺承諾姨娘,待他回去之後,必將三媒六聘,風風光光地回來迎娶。可讓許老爺沒想到的是,老太爺讓他回去,就是讓他與人成親的,且這門親事是兩家長輩早就定下的。
許老爺想過反抗,可終究是捨不得許家的富貴榮華。
他亦曾派人送書信給姨娘,說明了他無奈娶親的前因後果,希望姨娘能夠原諒他,希望她另配良人。可姨娘是個固執的人,她獨自一人離開寨子,來到臨泉縣找許老爺。
許夫人,也就是許小姐的生母,在得知許老爺與姨娘的事情之後,就默許了姨娘進府。許夫人鬱鬱而終,成了許老爺的心病,他一直覺得是他將許夫人給害死的。若他當初能在勇敢些,若他能與許夫人說明情況,請求岳丈家裏退親,興許他就不會害死一個無辜的女人。
因為愧疚,他接受了許老太爺的提議,答應在許小姐成年之前,不扶正,不續弦。他自認為做了人生中最好的安排,給了許夫人位置,給了姨娘關愛,卻沒想這一切都是錯的。許夫人要的是他的心,而姨娘要的是許家夫人的位置。
許老爺對天狂笑,一下子像老了幾歲。
桃花蠱是寨子裏每個女孩兒都會用的,姨娘原是想用在許老爺身上,她幾次探問,都被許老爺用別的話給岔開了。姨娘下意識地認為是許老爺不願意,認為是他捨不得自己的夫人,認為是他不願意與自己同生共死。她忍了十幾年,最終將桃花蠱用在了無辜的許小姐身上。
想要許小姐過正常人的日子,需將她身上的桃花蠱給解了。可一旦解蠱,下蠱者必遭反噬。姨娘無懼生死,她只是問南錦衣,許老爺會不會來看她。
南錦衣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訴姨娘,許老爺去北方做生意了,沒有個一年半載回不來。
姨娘問起自己的女兒,問她有沒有被自己連累。
南錦衣告訴她,二小姐被許老爺帶走了,說是要在京城裏給她尋一門合適的親事。許老爺說姨娘一輩子要強,為了一個許夫人的名頭,枉顧了他們夫妻之間多年的情分。既然她那麼看中身份和地位,那他就竭盡所能的去為他們的女兒尋一門她最滿意的親事。
得知許老爺的安排,姨娘是欲哭無淚,她抓着地牢的欄杆道:“他哪裏是要為女兒尋一門最好的親事,他是讓我這輩子都見不到女兒。我想要將那個人的女兒送走,他偏要將她留在身邊。我想要將自己的女兒留在身邊,他偏要將她送得遠遠的。什麼情?什麼是愛?不過是你情我願,你哄我騙。我太傻了,我竟然為了這麼一個男人跟一個死人爭了一輩子,搶了一輩子。”
說罷,姨娘掏出一朵乾枯的桃花塞到嘴裏,隨着青絲變白髮,她的皮膚開始起皺,皴裂,最後變成了一個怪模怪樣的老太太。
彌留之際,她請求南錦衣將她帶回寨子,說哪裏才是她的最終之處。
許小姐的桃花蠱解了,不用再為睡不着覺而煩惱,可她心裏卻多了另外一樣讓她牽挂的東西。隔着窗子,她聽見嬰兒在哭,猶豫半天後,她終是從屋子裏跨了出來,去了乳娘的房間。不一會兒,便傳出了她哄着孩子的聲音。
農夫站在距離屋子很遠的那個角落裏,他不敢去看小姐,卻在聽見她跟孩子的聲音時,笑得滿臉幸福。
屋頂上,柳韓山問南錦衣:“許小姐她會接受那個人嗎?”
南錦衣搖頭,將手裏的酒塞給了柳韓山:“時候不早了,大人也該啟程回安平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