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

暗箭

雪林深深,不見來人。

白日的洛雪林已然如一片孤寂地北方雪國,似乎進了這個地方的人一輩子都無法找到出去的方向。靜默如穢卻又澎湃似海。

黃泉在去荒州之前最遠去過的地方便是洛雪林靠着城裏的邊境,每到邊境就被雪林的深不可測而逼退了回去,他從來都羨慕像他一樣年紀甚至更年少的洛雪城的少年們年少時便可以隨着自己的兄長父輩一起狩獵於深林之中。

而他的年少時光,多以投壺嬉戲,識書寫字來消耗,幸得認識了翠綃微雨二人才有了些許樂趣。

他一直睜着眼望着對面端坐而靜閉雙眼的人,心中思慮萬分。王公子像王公子,但不是王公子。如果說對於王清離他是欣賞是仰慕是拋開一切只為和他喝一杯酒,那對於王洛陽他根本就不知為何便就只想待在他身邊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如此,心中感覺便是自由自在。

一陣急促地車軸聲讓二人都同時警醒起來。他們的鹿鑾本就不算慢,而身後跟來的鹿車聲顯得更加急切和迅馳。

黃泉覺得應是有人追了上來,臉上寫滿了擔憂。王洛陽也看出了黃泉的緊張,他跳出車外,坐到兩隻馴鹿的身後那塊坐塌之上,緊緊拉住韁繩,用力得向鹿的側身甩過去,兩隻馴鹿受驚過度,立刻便提升了速度,一個箭步向前衝去。

鹿鑾的速度快了,可身後跟着的車馬速度也不慢,依舊還是能若隱若現地聽見後車的聲響,後車沿着鹿鑾駛過的痕迹,駕駛起來也輕快許多。

待到稍微有些彎道的地方王洛陽瞥見後車的模樣才稍微放鬆了些,他衝著車內說到:“黃公子,我想應該是來找你的。”

黃泉孤身在外,若是被易長老知曉定然是不會置之不理的,所以他早就知道後車的人是為了他而來。可他也並不想端着殿下的身份坐擁百人團隊一同去到西蒼,於他而言,眾人怕的也只是他的頭銜而已。

“能甩掉他嗎?”黃泉問到。

王洛陽見後車已經與他們近在咫尺,面對黃泉的要求,他也只能儘力而為。於是,他手中的韁繩更加用力地抽打兩隻驚慌失措的麋鹿,而麋鹿本就體型笨重,角大體寬,在驅趕之下,兩隻麋鹿的角觸碰到了一起,發生了撞擊,使得腳下也受絆而踉蹌幾步,險些摔倒。可此類情況一直在發生,其中一隻麋鹿終於眼看就要被另外一隻絆倒在地了,多行幾步也沒有好轉,最終還是如劍雷一般沖向了雪道兩旁的雪地里,另一隻也緊隨其後,紛紛倒地,王洛陽補救未及,而他們所駕駛的車架也隨着鹿而倒進了雪裏。車架藉著力道衝出去幾步之遙。

“黃公子,你沒事吧?”王洛陽從雪堆之中狼狽地爬起來,卻顧不得自己單薄的外衣上沾滿了雪粒,頭髮也被雪塊裹滿。

麋鹿倒在雪堆里,還能勉強站立起來抖抖身上的厚雪。車架也倒在雪堆里,被堆積的大雪掩埋了大半,偌大的車架在雪裏毫不起眼,像是埋藏了很久一般,若不是車架里一聳一聳地鬆動,才讓王洛陽緊張而又興奮地沖了過去:“黃公子,你怎麼樣了?”

他刨開堆積地雪,將車架挖了出來,,掀開車簾,黃泉一張明媚的臉露了出來:“我沒事。”笑容在雪地里盛開,王洛陽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一般,久久沒有說話。

“是我。”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這倆個字讓倆人都瞬間回過神來了。

黃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大雪紛飛里,站着的是陸昭華。

“你怎麼來了?”黃泉一邊問一邊將手搭上了陸昭華伸過來的手。陸昭華一把拉起他來,替他拂去身上的塵雪。

“我若不來,你葬身於雪林了都無人知曉。”

黃泉撇了撇嘴:“這不是還有王公子在的嘛!”

此刻,陸昭華才將視線轉移到旁邊人的身上,這個人生的美卻又不媚,眉宇之間竟有個一二分與王清離相似,又不是王清離,大雪之下陸昭華能從其身上聞到一絲絲淡淡地桃花香味,這味道太過清淡,黃泉應是察覺不出。對於一個大男人塗脂抹粉,陸昭華顯得有些不屑一顧,但他習得醫理,知曉這並不是普通的胭脂香味。

王洛陽見來人對黃泉的態度,還有剛才那旁若無人全無顧忌的搭手,便知此人與黃泉的親密。二人心中都各有計量。

黃泉的那架車雖然倒地,但也並未破損,車身完好無損,但也懶得再去整理車內行頭,於是陸昭華將黃泉那架車中的隨身物品收拾出來之後,三人便一起進了陸昭華駛來的那輛香蘇車。

陸昭華的車雖與黃泉的車別無二致,但裏面的陳設皆是繁複,除了杯盞瓢盆,棉衣毛皮之外還有各類乾糧存儲,王洛陽看在眼裏並無說話,但也能看出來陸昭華處事為人皆有考量。

本是兩架的鹿車現在變成了兩前兩后齊驅而行,速度快了不少,也比起兩架來平穩了不少。車內的三人也穩如磐石,杯中酒只是輕輕地搖晃而已。王洛陽微閉着雙眼,車內氣氛緊張,三人沒有多一句話。

最終還是陸昭華打破了這個沉默,衝著閉眼的王洛陽說道:“王公子習的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王洛陽睜開狹長的眼眸說到:“王某並未修習過武術。”

“那怎麼能帶着黃公子出城?若遇危機如何?”陸昭華語氣有些急促,讓王洛陽一時語塞。

黃泉見陸昭華有些咄咄逼人,忙說到:“王公子自成一派,武藝了得,自然是有法子的。”

陸昭華見黃泉如是說,便也沒有了任何話,他心知黃泉真心維護眼前此人,自己再盛氣凌人只會弄巧成拙,讓三人之間的關係更加微妙。

黃泉見狀聞到:“你如何得知我會在此?”

“若不是我前來,跟着的便是如鶴如鬆了。”

黃泉撇了撇嘴又稍帶慶幸地說道:“幸好也是你來。若是被他們發現,哪能這般自在。”

之後又是無盡地沉默。

黃泉見王洛陽似乎心有所想,臉色也白的如霜,想上前去關切又不知如何開口,只是靜靜地盯着眼前人,覺得平靜美好。

車外大雪飛揚,鹿車走過的痕迹慢慢地也消失在了雪地里。

鹿走影消,飛雪連天。有些東西藏是藏不住的。

不遠之處,雪鳥驚起,撲落一地鬆軟地雪花,一支黝黑地箭頭正對着鹿車駛來的方向,箭頭如蛇信一般鋒利掛着倒刺,被它射中的人就連拔出箭頭來都會帶下二兩血肉,可想而知箭頭的主人心之狠毒,在寒冷的洛雪林里,似乎一點點的溫暖都會被扼殺。

突然之間,看到一隻同樣黝黑通紅的手用力地拉了一下弓,箭離弦,射向鹿車前方的那一頭麋鹿,麋鹿腹部中箭,直接倒地,另外三頭也失去了平衡,但好在後面前後有一定的距離,后兩隻鹿穩住了車架,車也立馬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車內三人感受到危險,紛紛探出身來,見鹿腹中利箭,“鹿中箭了”,黃泉忙跳下了車去探望,鮮血從箭口處湧出,在鹿的腹部劃出一條血痕,直接滲透到了雪地里,身下的雪也瞬間被染紅了一大片。

陸昭華也跟了下去,查看鹿的傷勢,他看了一眼,說:“它活不了了?”

“難道就將它拋棄在雪林里嗎?”

“箭已經穿透了它的五臟,就算救了跟着我們前行它也支撐不了多久。”

陸昭華懂黃泉的意思,於是他起身走近車架內。王洛陽正在車簾邊一手扶着車簾往外觀望,見陸昭華,二人神色皆有些尷尬,於是他輕輕放下車簾下了車將車門留出來讓給陸昭華出入。

陸昭華從車內拿出的是個深木色的匣子,他蹲在黃泉身邊打開匣子,裏面擺滿了一些瓶瓶罐罐,看樣子,應是藥箱。它給鹿的傷口上了一些葯之後剪開了他的皮肉,取出了箭,之後又上了一遍葯,簡單包紮過後才說:“接下來,它只有自求多福了。”鹿一直癱倒在雪地里即使上了葯它也疼痛得難以站立。

黃泉撿起那支從鹿的身體裏取出的箭,蛇信上沾滿了血,如一條正在獵食的毒蛇一般,箭頭上蛇的雕刻栩栩如生,看得人不寒而慄。

“什麼時候起洛雪城的獵戶們開始用這類獸形箭了?”黃泉喃喃自語到。

陸昭華說:“這箭非一般獵戶所有,獵戶只會射殺獨行在野的獸類,不會射殺鹿。”

“若是被抓到射殺麋鹿,定是會被處以火刑,一般獵戶應是不敢造次。”

二人一言一語地討論,站在一旁的王洛陽卻一言不發。

陸昭華走上前去說到:“王公子,陸某沒猜錯,這箭的主人是衝著你來的吧!”

黃泉覺得初次見面的二人之間可能有些誤會,走到兩人中間將王洛陽護在身後道:“昭華,你多心了吧,王公子可一直跟我在一起,什麼都沒有做啊!”

“尚在洛雪城的地界,誰人能有膽子來刺殺你我二人,這箭不就是衝著王公子而來的嗎?”

“咱們都在車裏,誰知道車裏坐着誰呢!興許就是有獵戶錯放了箭而已。”

陸昭華也正欲解說給黃泉聽,不料,第二支箭也正發射過來,那箭對着的是王洛陽的胸口,然而此刻黃泉正擋在他身前,王洛陽發覺到箭的來勢洶洶之後沒有多想一把將黃泉往他的右手邊用力地推,自己的身體也跟了過去。二人抱在一起倒在雪中,第二支箭正插在王洛陽身後的車架之上,力道之足,整個箭頭已經埋進了車架的木頭裏。

王洛陽壓着黃泉躲過了一箭,見黃泉正被自己緊緊抱住,連鬆開了手臂,臉上那一抹緋紅又爬了上來。陸昭華伸手去拉了一把黃泉,黃泉的手又伸向王洛陽,王洛陽見陸昭華見自己的眼神都已大變,便沒有領黃泉的情,自己便站了起來。

“你沒事吧?”陸昭華關切地問黃泉。

“沒事,多虧了王公子相救。”黃泉衝著王洛陽一笑,似乎並沒有把暗箭的事放在心上。

“王公子,多謝了。”陸昭華也只有跟着不冷不熱地說了句。

“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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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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