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初遇

碧海青天,窮途落月,莫道黃泉路遙遙。

樓蘭夜雪,大漠孤謠,殘穹煙消雲寂寥。

荒冢易老,半醒年少,劍影不過浮生傲。

宮闈牆高,閑坐紛擾,平生寂雨聽風濤。

王清離是何許人也,那時黃泉和陸昭華早已熟知,並且是他們唯一帶上醉不歸客棧四樓喝酒的知己,王清離生性洒脫,據他說來,他本是流離四方的獨行客,性本豁達,來去自如,不受四方之境困擾。

黃泉初次看到王清離在翠微閣的平樓上寫下這句詩的時候便一心想着一定要引以為知己,黃泉一直認為這首詩是為自己而作的,但是,他是貴族公子,過不得碧海青天和樓蘭大漠的孤苦日子,於是,他想,自己有朝一日能脫離這個滿城敬畏的公子頭銜,做一個如好友王清離那樣的逍遙子弟也是一樁美事。

黃泉向來是羨慕王清離的,自從三年前在醉不歸客棧第一次見到他,便覺得他身上有自己沒有的俗世氣息。也或許並不是羨慕王清離,但總覺得其中還有種種牽扯讓他突然無法言說。

“公子又在看王公子的詩了。”門外有人在議論到。門外紛紛擾擾,黃泉能聽得出來那是微雨的聲音。閑雲瀟湘素來靜雅,下人們也一向循規蹈矩。若不是外人來訪,也不會格外喧鬧。

王清離離開洛雪城已經很久了,這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杳無音訊。

那副字便是“碧海青天,窮途落月,莫道黃泉路遙遙。樓蘭夜雪,大漠孤謠,殘穹煙消雲寂寥。荒冢易老,半醒年少,劍影不過浮生傲。宮闈牆高,閑坐紛擾,平生寂雨聽風濤。”

“泉兒。”門外是城主夫人的聲音。城主夫人一身金燦燦的流溪香錦鐫紋袍子,雍容華貴。

城主夫人身後同樣跟着七八名同樣穿流溪香錦鐫紋衣物的僕人,城主夫人走到哪裏都會隨侍左右。

“母親大人!”黃泉給城主夫人開了門之後,視線依舊回到牆上那副字上。周邊的字畫全是翠微坊出來的,做工細緻裝裱精美,但這幅字裝裱看起來極為平常,市井九流常用的幽蘭坊的捲軸,與黃泉房中雅緻有序望之不俗的陳設格格不入。

城主夫人望之也許是發現這種不合陳設的感覺,嘆了口氣說:“這王公子的字果然是好字,只是泉兒,他這樣的人以後還是少接觸為妙!”

“母親大人這是對王公子有何成見嗎?若沒有王公子,泉兒還不知有沒有命回洛雪城呢!”黃泉回過頭來望向母親,話語中滿是惋惜。

“泉兒你要知道,你是洛雪城唯一的繼承人,若交了這樣來歷不明的人做朋友,豈不是讓洛雪城皇室貽笑大方?”

“母親大人,王公子他膽識過人又敢作敢為,我洛雪城的皇室不正是缺少這樣的能人嗎?”

“夠了。。。”城主夫人不知道聽自己的兒子說過多少遍這個人的事迹,已經聽得有些不耐煩。

城主夫人的威嚴依舊不減,黃泉知道自己的母親脾性也並不太好,也就不便與她爭辯了。

“母親大人來找泉兒何事?”

“舞月來過閑雲瀟湘吧?”城主夫人復了語氣平靜地問到。

“是”黃泉應了一聲。

“那你的意思是?”

“泉兒多年來對父親母親的話都唯命是從,泉兒的意思不重要。”

黃泉說完,但覺城主夫人臉上一陣滾燙,他沒有敢抬頭看看母親的臉色,繼續又說到:“父親大人有令,待孩兒去過西蒼的四方圍獵再商議婚事不遲。”

兩人之後一直無話。

洛雪城,大雪紛紛,似乎一切都會被大雪掩埋一般。閑雲瀟湘里,寂靜如常。

翠綃在雪中揮劍起舞,軟劍如遊絲一般在雪中飛舞,劍光雪影閃爍其中,人影綽綽。他一襲素色金邊束袖袍靈動敏捷,與身邊觀劍的其他數人棉衣身寬相比顯得格外清涼。而那數人中只有一人形單影隻地站在一旁,與翠綃同樣打扮。

微雨一人手握書卷,書卷上隱隱寫着“乘黃”字樣,他若有所思,蔥白的指尖將書頁抓出了幾道淺淺的痕迹。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轉過身去,見一清俊男子立在其身後,滿面笑意,似能融雪。黃泉眼睛一直盯着正在舞劍的翠綃,走到微雨身邊說:“他這劍術越發精湛了啊!”

微雨這才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大雪中舞劍的翠綃,說到:“是啊,翠綃的劍術在整個洛雪城無人能出其右。”

黃泉若有所思地說了句:“前幾日不還在損他的嘛。”

微雨低頭笑了笑,繼而又聽黃泉說到:“洛雪城無人能及,,那整個北境呢?”

微雨也不答話,北境四方已有數百年再無戰亂了,幾百年前的那場戰爭,百姓流離失所,四時變化多端,已讓四方之主聞風喪膽,除了偶有的百家圍獵,便再也沒有任何爭端禍事,這些年,疆土和平,四方安定,習武也只是防一己之安危,誰又閑來無事去比較四方之士的武藝呢。

翠綃見二人都在便收了手中的劍,小跑着湊過來說到:“公子,練劍嗎?”

黃泉的劍術雖不及翠綃,但也並非平庸,只是他生性公子的氣息太過濃厚,整日裏除了賞花賞月便是喝酒作樂,疏於練習,能舞的也不過是平常招式。

黃泉還沒說話,翠綃便又急忙地說:“您稍等,我去取您的劍。”說完正欲朝一旁跑去。

黃泉雙手插進袖口,慵懶又詭譎一笑地說到:“要練劍你自己練吧,我去喝酒。”說完便轉身就走,也不管翠綃微雨二人在身後面面相覷。

“公子,我隨您去吧!”翠綃又說到。

“從今天開始,我再出去喝酒你們不許跟着。”

“公子,這是去醉不歸還是去鏡心湖啊?”

“你今天去過了嗎?”

“沒還去,剛晨起呢。”

出閑雲瀟湘門廊的時候微雨趕出來往黃泉手中塞了一把精緻的暖爐,一路望着黃泉走遠,才進屋。

閑雲瀟湘又恢復了寂靜,只有大雪依舊在下,飄飄洒洒。似乎無窮無盡。

他是要去鏡心湖,但是只是去那裏等一個人,那個人竟然不是陸昭華,而是,王清離。自從他那日回了洛雪城,每日不是差遣翠綃去便是自己親自去,然而,他一直沒有見到王清離回來過。

王清離離開洛雪城一月多了,鏡心湖是王清離在洛雪城的住所,漫天飛雪而綠水如鏡,雪落下而融於水,這水該如千年寒冰一般冷徹。住所在湖中央,得有舟子相助才能到達,因此取名為鏡心湖。在遇到王清離之前,黃泉雖為洛雪城皇子但根本不知道洛雪城裏還有這樣一處居所。

如此反覆去過許多次,每次來都是一副毫無人煙的跡象,就連今日來了,也似乎毫無生機。每次都落得一人喝完整壺青桑酒而鬱郁而回,陸昭華自是不知。

此番,倒也是宿命,黃泉一去鏡心湖,便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王清離本生得相貌極佳,一身淺麻色的素衣乾淨又好看,一如黃泉心中所想一般,面色平靜之下仍掩蓋不住的欣喜,這似乎和他多日前見的王清離不一樣了,至於哪裏不一樣,黃泉也不知曉。

而在王清離身旁的那個人,黃泉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再也無法平靜,似千萬株桃花在胸膛開放。這一眼,便再也無法忘卻。

王清離對那男子說:“洛陽,這是黃泉,我的好友!”

那男子一身白色內襯套上一件簡單的緋色衣衫,簡潔而清爽,他斜倚在王清離的床榻之上,衣衫不正,雲發如墨染,衣袂似花飛,饒是如此,也讓人不能忘卻他絕世的面容,形容俊麗,星眉畫眼,面如粉黛,竟無法用一詞來形容,也正如黃泉此刻的心意一般。

見來人,王洛陽便稍微正了正身子,但不管王洛陽如何形態,都避免不了剛走進來的這位公子哥的眼神,他低下頭,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衫,一邊說到,“在下王洛陽。”他聲音也極好聽,便像是琴瑟一般悅耳,可能是意由心生的緣故吧!這聲音聽起來耳熟,但也記不起在何處聽過。

“王公子也姓王!”得知這種偶然後,黃泉臉色便也開始不自然起來,一時語塞,也不知從何說起。但是眼神就從始至終都未曾離開過一眼。

王清離發覺了黃泉的異樣,輕笑一聲從黃泉手中接過那一瓶青桑酒,轉身去尋了兩三杯盞過來,便拉着他在桌邊圍坐。

鏡心湖佈局十分簡易,一桌一塌,便再無其他。似乎也不似住所,但是一專程為了喝酒而設的棲身之地。

黃泉來到桌邊,接過王清離斟滿的酒杯也是一飲而盡,眼裏分明也沒有酒,青桑濃郁,一口下去難免燒喉,黃泉也並不自覺。

王清離見黃泉如此狀態便說:“洛陽是男兒身,只因生的媚態,往往都有男子誤會。”

是男是女還是能一眼便能分辨,但見王清離如此說,便發覺自己太過失態,便回過神來說了句:“抱歉。”

此刻王洛陽已到桌邊,他並未理會黃泉的話語,倒是與王清離對坐,神態自若,顧盼流兮,絕色傾城。

“聽聞,洛雪城的青桑酒是一絕,今日有幸,多謝黃公子。”王洛陽說到。

黃泉初來,酒自然不是為了給王洛陽喝的,但也幸得認識了王洛陽。“王公子,請。”說完便獨自飲了一杯酒。

三人一直閑談到月到中天,屋外是大雪紛紛,屋內是暖爐溫酒,桌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着五六隻酒瓶了,但這兩位王公子卻怎麼也喝不醉,醉的都只是黃泉一人而已。許多時候,黃泉都只是醉眼朦朧地在旁傾聽,他喜歡聽他們兩人的談話,總是生死悲歡,總是天高海遠,總是他一直以來都羨慕的雲遠江闊和大漠黃沙。這個王洛陽,讓黃泉已經醉得不可收拾了。這個王洛陽,許是和王清離一路的人吧!自己並不是。

“王公子,帶我離開這個地方!我不想成婚!”黃泉喝得面色潮紅,七葷八素,最後說。雖是醉酒,但黃泉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對着兩人,恍然之間已分不清二人誰是誰,可他分明沒有醉得那麼厲害。

王清離沒有說話,倒是王洛陽有些調侃地說:“王清離是王公子,我王洛陽也是王公子,你是叫哪位王公子帶你離開呢?”

“王公子,我們是不是哪裏見過?”黃泉帶着醉意勉強撐起身子湊到王洛陽眼前問到,近得都能聞見他身上的脂粉香味,黃泉心想,這樣的絕色美人,用脂粉又如何。

“不曾見過,王某初到洛雪城”那人回答倒也爽快。

黃泉第一次相信了命中注定這樣的說法,就在王清離說要離開去荒州的時候。

王清離說信得過王洛陽,於是他對王洛陽說:“洛陽,我此去荒州,不知何時才能有命回來,所以,黃泉就交給你了。”

黃泉醉眼朦朧地接話到:“又去荒州?是不是因為情姑娘?”

王洛陽的眼角在雪色中泛着微光,他說:“放心吧!”說這句話的時候黃泉倒在一側的桌面之上,微合著雙眼,心中存疑。再看眼前的這位男子,除了美艷,並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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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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