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一個人在審訊室獃著着實不是件令人享受的事,單向玻璃總能讓人產生一種似有似無的被窺視感,壓抑飄在封閉的空氣里。如果這不是最快逼幕後之人出現的辦法,舟崎遙斗也不樂意在審訊室里待太久。
他反手就將古井先生給關在了審訊室里,視線往大門底下一掃。
空空蕩蕩。
看來古井先生的同夥要遠比古井先生更謹慎,短時間內沒有收到古井先生確認任務完成的消息后就撤退了。不過這也算是個好事,總得有個和他們老大報信的,得讓幕後之人的矛尖對準他,引誘幕後人一步步走入名為舟崎遙斗的陷阱。
“……麻煩。”
舟崎遙斗乾脆搶了古井先生原本的位置,趴在玻璃前閉目養神。
等萩原研二代替熬了整整一夜的松田陣平來送早飯時,第一反應是自己走錯了,關上門重新推開。
舟崎遙斗還懶洋洋地趴在那兒。
不是幻覺。
萩原研二:“……”
難道他在夢遊?
這好好坐在審訊室的人怎麼自個兒跑出來了?難道他有超能力?原本坐在這守着的警察呢?
“……唔。”
舟崎遙斗蹭了蹭胳膊,慢吞吞地坐好,目光落在萩原研二手裏的保溫飯盒上。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似乎對於昨天讓舟崎遙斗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襲擊的事不太好意思,不管是昨天的晚餐還是今天的早餐,都是超級豪華版的,萩原研二拎着的飯盒足足有三層。
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人不怕的舟崎遙斗如臨大敵地盯着這三層巨無霸飯盒看了一會兒。
大概是精神實在不好的緣故,此刻他也有些懶得維持着那副無堅不摧的面具。
舟崎遙斗若無其事地和萩原研二打了個招呼:“早上好。”
“你也好,”萩原研二探頭往單面玻璃那一瞧,看見古井先生面無表情地坐在裏面,嘴角抽了抽,“你們倆這是……交換位置了?”
舟崎遙斗指了指玻璃,嘆了口氣:“他逼我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分明沒什麼變化,但莫名地就是給人一種……委屈感。
萩原研二:“……”
好在他昨天和松田陣平交流了一番前情提要,哪怕錯過了幾章劇情,現在稍微聯繫一下前後也能想通。他盯着審訊室里古井先生的臉,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會兒他打了個手勢:“介意我抽煙嗎?”
“請便,也能給我一根嗎?怪饞的。”
一點火光點燃煙,萩原研二透過朦朧的白霧看着審訊室里的人,不由得失笑:“確實應該是他。”
“看來我都不用說服你。”
“……我早該發現的。”那點白霧彷彿鑽進了萩原研二的喉嚨,連帶着他的聲音一起變得模糊,“他之前給我們帶的都是方便麵,他也很少會去三樓。”
舟崎遙斗把信號屏蔽器往萩原研二的方向一丟,萩原研二立刻將煙叼在嘴裏,空出一隻手去接。信號屏蔽器在空中留下一道無形的弧線,玻璃映出舟崎遙斗毫無情緒的臉:“想對他問為什麼等下自己去找他,你們昨天查到了什麼?”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也沒什麼起伏,彷彿像個AI。萩原研二從和古井先生過往的回憶中抽身,整理了下心情。
他們的視線會合於單面玻璃上空空的一點,審訊室外白霧縈繞。過了幾秒,萩原研二開口:“小陣平昨天找到了你的老闆,你老闆有無人機的路子,儘管飛得還不是很高,但多少拍到了山上的一點東西。”
萩原研二遞了手機過來。
手機上是一張照片——坐落於北海道鄉下的深山老林,隱藏在漫山遍野的綠底下的竟然是一棟棟平房,就連屋頂都是翠綠色的,上面還堆積了不少枯黃的落葉。若不是這地方大概很久沒有人去打理,屋頂的油漆受風吹日晒雨打褪了色,哪怕是舟崎遙斗也很難發現這地方竟然藏着個基地。
照片有些模糊,萩原研二解釋:“山上的樹太多了,無人機飛行比較困難,再近就怕打草驚蛇。”
萩原研二已經將這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個小時,這時悄悄地挪開目光,觀察着舟崎遙斗的表情。舟崎遙斗看到這張照片時的第一反應略有些奇怪——他的臉上稍微空白了一瞬。他似乎是真的累了,連平時控制極佳的微表情都鬆懈了,哪怕是這麼一瞬,也被萩原研二給捕捉到了。
“……最近不要讓任何一個人上山,”舟崎遙斗單手托着下巴,看起來恢復了正常,“小老闆幫的忙?”
他喊小老闆的時候尾音略微上揚,有點驚訝。
驚訝這種情緒是很難得會出現在舟崎遙斗身上的,萩原研二回憶了一下昨天的場景,不由得滿頭黑線:“……他好像和松田比較投緣。”
兩個人一交流,奔着案子的線索直接衝上去了,萩原研二攔都攔不住。
舟崎遙斗感嘆:“哎,難怪沒來看我。”
萩原研二:“……”
雖然是事實但聽起來怎麼有點怪……?
“沒打草驚蛇是對的,不要上山,估計他們也在盯着那座山,一旦有人上去說不定就放火了。”舟崎遙斗搖搖頭,“至於那裏是什麼地方,不急,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知道。”
萩原研二頓了頓,低聲說:“我們得通知目暮警官,這已經不是我們能——”
舟崎遙斗往旁邊一擺手:“你要報案就去,這下警方不會不立案。”
“那你呢?既然現在能立案了,你不用再以身犯險。”
舟崎遙斗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
“我不是偵探,也不是警察,我的查案方式和你們都不太一樣。”他淡淡地道,“我不喜歡被別人掌控,主動權對我來說很重要,你可以把這個當作是我的風格和習慣。而且我手上的確沒什麼證據,推理其實都是根據一點了解的空口猜測,和警方合作怎麼都不合適。而且這對我來說……也不怎麼算犯險。”
萩原研二挑起眉:“一點了解?”
“一點關於犯罪者的了解而已,”舟崎遙斗眉眼紋絲不動,“對了,那座山,如果是我,我會拿來當個訓練基地。沒網又荒郊野外的,還沒幾個電,幹什麼都不方便,只能訓練訓練人了。”
他頓了頓,又說:“至於古井先生……我老闆來接我前暫時我都會留在警局,對了你有我老闆的聯繫方式嗎?”
“……”萩原研二難得卡了殼,“小陣平應該有。”
“看來他們倆關係的確不錯,”舟崎遙斗想了想,轉過頭對萩原研二伸出手,輕輕笑了起來,“行吧,那也怪不得我跳槽了。萩原君,請問你願意暫時收留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但長得帥的傷殘嗎?在查案方面,我應該還是挺好用的?不過你得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畢竟我的空口猜測是沒有什麼證據支持的。”
萩原研二愣了下,沒想到天大的便宜鑽進自己懷裏了,隨即從善如流:“是我的榮幸。”
“他們三天作案一次,我們還剩下今天最後的時間。案發地點具體在哪兒我大概有個猜測,不過不到明天也不能確認——因為只是我的感覺而已,但在此之前——”
舟崎遙斗指了指自己的腿,看起來好不無辜:“能給我新買個輪椅嗎?新老闆新氣象。”
萩原研二:“……”
他的錢包最終還是沒有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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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開心?】系統問。
系統其實很難感知到舟崎遙斗的情緒——它受傷得太嚴重,許多功能都已經損壞,大多時候只能根據舟崎遙斗的外在表現來判斷。剛剛舟崎遙斗那一瞬間的變化太明顯,不單單是萩原研二,就連繫統也察覺到不對。
【……那倒沒有,】舟崎遙斗否認了,【有點不舒服。】
系統:【身體不舒服?】
舟崎遙斗看着不遠處跑來的目暮警官,沉默了一會兒。
清晨的光將他那件雪白的襯衫染上微微的黃,可他卻垂下眼,難得地將自己的臉藏進陰影里。匆匆趕來的警察一個又一個地從他眼底經過,但沒有一個留下來。
【……這個案子一直讓我不舒服,太麻煩了,能操作這些的肯定是一個成熟的犯罪集團。像我這樣的情況,貿然對上這樣的集團是很沒有理智的,同時這個案子彷彿是為我量身打造的,我隱隱約約覺得有些東西很熟悉,卻又難得發自內心地厭惡那些所謂的熟悉——具體怎麼樣我也說不清楚。至於身體上的不舒服,我想這應該是什麼代價。】
系統有些疑惑:【……代價?】
舟崎遙斗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彷彿在問自己,也彷彿在問這個案子:
【世界上什麼東西是沒有代價的呢?只不過有些代價遲遲未到而已。】
舟崎遙斗身邊那道無形豎起與周圍人之間隔着的牆被萩原研二匆忙的腳步聲打破,萩原研二朝他揮了揮手機,小聲地說:“你猜你的小……”他連忙改口,“前老闆,在醫院查到了什麼?”
舟崎遙斗沉重地盯着面前的十二種早餐看。
“米花綜合醫院的燒傷科,傷者死亡率出奇地高,”萩原研二也不在意他沒搭理,“本來爆/炸案中沒能救回來的傷者就不在少數,所以之前都沒人在意。但你前老闆查出來,米花綜合醫院的死亡率比其他醫院要高百分之十左右,而且是……”
他壓低了聲音:“每次案發都這樣。”
舟崎遙斗:“唔,那得再去看看了。”
他抬頭看向旁邊站着的一位女警官,頓了頓,深綠的眼睛彷彿閃着光,像只山中的小狐狸般,調皮又無法讓人心生惡感:“——姐姐,我好像有一點點發燒,可以送送我嗎?”
女警官:“……”
女警官義無反顧地拿起了車鑰匙:“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