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怪談小鎮(三)
眼前的場面過於荒誕,薛子真最終還是沒能逐漸理解—切。
當然,此時此刻的局勢,也沒時間讓她杲站着去進行思考——鬼影重重,危機四伏,他們所能做的,只有跑。
一刻不停地、朝着小鎮所在的方向跑。這是唯一的生路。
薛子真打聽過關於這片森林的消息,知道林中常有霧氣,能令人迷失其中。
所以從陳家離開時,她特意拿了個指南針,即便置身於迷霧裏,也能知道出去的道路。
見到白霜行等人的第一眼,系統就對她做出了任務提示:
【恭喜挑戰者成功找到陳聲!】
【作為一名盡職盡責的優秀保姆,請時刻守護在陳聲身邊,保證他的安全。】
那個被季風臨抱在懷裏的小孩,大概率就是陳聲。
既然找到了他,薛子真沒有必要繼續留在樹林裏,當即調轉角度,往左側跑去:「跟着我,出口在這邊!」
說來也神奇,在白霜行幾人出現之前,薛子真深受精神污染的折磨,耳邊充斥着自己的名字,頭痛欲裂、意識不清。
當他們出現以後,聽着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聲響……
不僅恐懼的氛圍消失得一乾二淨,她甚至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這個月還沒上交的黨費。
就很離譜。
這裏距離出口不遠,加上所有人用盡全身力氣在奔逃,一分鐘不到,薛子真就看到了樹林的盡頭。
在這片詭異的樹林裏,中間區域的霧氣最濃。
如今白霧漸散,她的視野漸漸開闊,遙遙望去,能見到鎮子入口處的一盞燈。
燈光昏黃,稱不上明亮,於她而言,卻顯得格外珍貴。
當腳步終於踏出樹林的範圍,薛子真又一次聽見系統聲響。
【叮咚!】
【恭喜挑戰者從迷霧森林裏逃生,獲得鬼怪卡牌,「倀鬼」。】
下一秒,腦海中出現一張方方正正的圖畫,旁邊配有文字說明。
【倀鬼】
【生前被老虎殘忍殺害,化作鬼魂,徘徊於森林之中。依鬼對人類怨念極深,時常引誘人類被老虎吃掉,是「為虎作倀」這個成語的由來。】
【在迷霧森林裏,悵鬼擁有一定程度的蠱惑能力,如果不幸被它們包圍,很可能迷失方向、逐漸發瘋。】
【卡牌已納入遊戲圖冊】
【獲得經驗值,人物等級提升至2級,請挑戰者再接再厲!】
當薛子真看完描述,白霜行也來到了森林的邊界。
跨過界限,縈繞在身邊的濃霧頃刻消散,她深吸一口氣,同樣得到獲取卡牌的提示。
「倀鬼……?」
沈蟬恍然大悟:「難怪那些鬼魂的樣子都很嚇人,血肉模糊的。」
「居然還附帶有卡牌收集系統和角色等級。」
白霜行笑:「雖然等級不知道有什麼作用…….這場白夜,絕對是完全按照遊戲模板來建造的吧?」
聽到「遊戲」兩個字,薛子真嘴角輕抽。
任何一場白夜都十分危險,稍不留神便會喪命,在她看來,不會有正常人把它當成一款遊戲。
因此,當初輸入角色姓名時,即便知道這是遊戲模板,薛子真也不敢放鬆警惕,認認真真填寫了自己的名字。
……她是真沒想到,這群人的所作所為會如此放飛。
「阿……」
不遠處,響起—道倉惶的男音:「今天也要元氣滿滿呢小姐…….你、你還活着?」
似曾相識的聲線。
白霜行扭過頭去,見到旅行團里的導遊。
他一改最初信誓旦旦的模樣,大概在林子裏見了太多悵鬼,被嚇得面如死灰。在他身後,幾個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更是臉色蒼白。
他們果然順利逃了出來。
白霜行默默清點人數,發現旅遊團里少了兩個人。是西裝男人和旗袍女人。
她隱約猜出林子裏發生的事情:「少了人?」
「他們…….被鬼魂分、分掉了。」
隊伍里的一個小姑娘開口,表情很不好看:「那男的走到一半就不敢往前,非說要回去…..但根本不可能回去!後面全是鬼.………手我們怎麼辦?」
「來這兒之前,旅行社可沒說會出現這種情況!」
另一個人道:「這可是死人的大事啊!他們連身體都被扯開了…..你們怎麼負責?!」
不久前滿臉期待的寸頭男人也皺起眉頭:「導遊,你倒是說話啊。」
導遊能說什麼話。
他只不過是個平平無奇打工人,遇上這種事,比其他人的狀態更差。
白看行抿唇,視線逐—掃過旅遊團里的所有人。
能第一時間知曉怪談小鎮的消息、並出高價前來遊玩的遊客,基本都是有錢有閑的富人。
從他們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這是一群從小到大養尊處優的少爺小姐。今天所遭遇的一切,很可能是這麼多年來,他們人生中最大的波折。
心情糟糕、責怪導遊,也算人之常情。
「算了。」
現場吵成一團,白霜行輕聲開口:「林子裏到處是鬼怪,我們目前很難出去。站在這兒干著急不是辦法,還是冷靜下來,慢慢思考出路吧。」
她說著,看—眼遠處將要消散的陽光。
「而且……」
白霜行聳肩:「天快全黑了。你們還記得嗎?導遊說過,一旦天黑,小鎮裏會變得非常危險。」
導遊向她投來感激的視線。
「對,快入夜了!」
寸頭男人恍然,語氣里多出幾分急切:「夜裏不能出門,我們必須馬上找個住的地方。」
「旅行社,為大家在鎮子裏唯一的旅店訂好了住處。」
導遊擦擦額頭的冷汗:「時候不早了,請隨我來。」
白霜行扭頭,望向季風臨懷裏的男孩。
陳聲在悵鬼的追趕下精疲力盡,當他們藏在樹叢里時,失去意識昏睡過去。
不知是因為後來奔跑中的顛簸,還是被悵鬼們聲嘶力竭的吶喊吵醒,此時此刻,男孩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睜開了眼睛。
她沒忘記自己的主線任務,溫和笑笑:「小朋友,你家在哪兒?我們先送你回去。」
「恰好順路。」
陳聲被嚇得發懵,連說話的力氣也沒剩下。
抽到保姆角色的薛子真替他回答:「鎮子裏唯一的旅店,就是他家開的。」
旅行團即將入住的地方,就是陳家。
這個設定還算合理,畢竟白霜行作為一個外人,如果住在遙遠的另一處角落,別說保護陳聲,連和他見面都很難。
再看其他人,薛子真是陳家的保姆,需要時時刻刻陪伴在小孩身邊;沈娣是陳家的鄰居,由於茅草屋被狂風掀翻,暫時借住在旅店裏。
至於季風臨,他是陳家女主人的表弟。
「奇怪。」
在森林外站了會兒,白霜行蹙眉:「楚楚呢?」
他們一共進來了五個人,現在四人順利匯合,文楚楚卻始終不見蹤影。
系統沒有發出死亡提示,證明她如今還算安全,但….為什麼就像消失了一樣?
「進入白夜以後,我們被分配到的第一個任務,應該都是進入迷霧森林、尋找陳聲。」季風臨低聲說:「她會不會還在林子裏?」
「我們聚集了兩波悵鬼,在樹林鬧出那麼大動靜。」薛子真:「她不可能沒聽到聲響吧?」」
如果是一般的厲鬼嘶吼也就算了,可這一次,依鬼口中喊的是「為了黨和人民」。
文楚楚了解他們的性格,聽到這樣離譜的內容,一定能猜出他們就在附近。
但她卻沒有出現。
「總覺得,不太安心。」
沈殫毫不猶豫:「我試試用掉一次【言出法隨】,看看能不能聯繫到她吧。」
在白夜裏,何時何地都不能掉以輕心。
文楚楚獨自一人,遇到危險后,肯定很難逃脫。比起一次技能的使用機會,人命更加重要。
沈蟬說完,點開腦海中的技能面板。
「我希望,」她說,「一分鐘之內,我們能與文楚楚取得聯繫。」
技能系統沉默幾秒。
緊接着,發出冷淡回應:【很遺憾,技能使用失敗。】
「系統。」
薛子真若有所思:「這次的白夜,—共有多少名挑戰者?」
文楚楚可能並沒有進入白夜。
類似的情況,她曾在檔案中見過。
就算是肩並肩走在一起的人,其中一個被拉進白夜后,另一個也有幾率安然無恙。
【……五個。】
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監察系統520的表情不怎麼好:【白夜有保密機制,其它信息我不能透露給——】
說到這裏,驀地,它話語停住。
再開口時,520的表情近乎抓狂,看向虛空之中的另—邊:
【那裏不能去!喂!停下!這是未修復的遊戲bug!你們這群人有毒嗎?!】
已知這場白夜裏,一共只有五名玩家。
這段話並不是在對着白霜行他們說,所以——
沈嬸一愣:「它在和楚楚講話?」
白霜行:「是快要發瘋的語氣呢。」
在森林裏聽見他們的遊戲姓名后,520也是這樣的態度。
「所以,」薛子真說,「那個叫文楚楚的女孩,到底做了些什麼?」
……遊戲bug?她卡了什麼bug,才讓白夜系統如此失控?
【那個人類目前沒事,你們老老實實做任務就行。】
監察系統520表現得焦頭爛額,咬牙切齒地開口:【我先離開一會兒。】
說完,系統的身·影消失不見,腦海中,只剩下遊戲面板。
季風臨心領神會:「它去緊急修復bug了。」
薛子真:…..
很好。
繼「讓鬼魂散發出黨性光輝后」,這群人又破了白夜的一項記錄。
她看過不知多少檔案,從沒有過哪次像現在這樣,監察系統中途離開,去火急火燎填補遊戲漏洞。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既然它說楚楚沒事,應i該就沒什麼問題。」
白霜行若有所思:「而且…..監察系統好像才是被折騰的那一方。」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文楚楚究竟卡上什麼漏洞了。
沈蟬搖搖頭,有感而發:「果然,遊戲的宿命,永遠是一個接一個的bug。」
薛子真輕揉眉心:「時間不早,我們先回旅店吧。」
前往旅店的路上,白霜行四下環顧,認真端詳怪談小鎮裏的建築。
都是很老式的風格,白牆黑瓦,小橋流水人家,乍一看去寂靜祥和,風平浪靜。
但這種寂靜,反而最不合理——
街道空空蕩蕩,除了他們,見不到其他人。
他們在樹林旁邊等了一會兒文楚楚,旅行團的人先行離開,此刻的偌大長街上,只剩下四道人影。
「女好陰森。」
沈嫜—語中的:「像是恐怖片里的鬼鎮。」
白霜行看一眼被季風臨抱着的小孩。
一切恢復平靜后,陳聲再度陷入沉眠,聽不到他們的談話。
她稍微放心一些,壓低聲音:「這場白夜的背景時間,是幾十年前吧。」
「嗯。」
薛子真點頭:「準確來說,應該是七十幾年前。」
白霜行一怔:「你知道具體時間?」
「我猜,她是通過陳聲的年紀判斷的。」
沈殫咧嘴笑笑:「陳聲現在不到十歲,在現實世界裏,他已經有八十多歲的高齡了。」
白霜行先是微愣,聯想到在遊戲商店聽到的內容,很快有了猜測:「陳聲……是極樂島工作室的創始人?」
沈蟬:「賓果!」
所以白夜才會仿照工作室里的遊戲,打造出一款全新的挑戰模式。
「我聽過一些關於陳聲的消息。」
季風臨耐心解釋:「他出生於江南小鎮,父母早亡,在很小的時候,就被遠房親戚所收養。」
薛子真點頭:「現在的時間點,是他父母仍然在世、一家三口居住在小鎮裏的時候。」
白霜行隱約覺察出貓膩:「有誰知道,他爸媽是怎麼去世的嗎?」
沒人聽說過。
那是太過遙遠的事情。
季風臨頷首:「你覺得這場白夜,很可能與他父母的死亡有關?」
白霜行點頭。
時間、地點、人物,全都能對上。
陳聲的父母雙雙身亡,也恰好與白夜的形成條件遙相呼應——有鬼魂出現。
「這樣想想,確實有可能。」
沈娣摸摸下巴:「陳聲不是說過,鎮子裏的所有人都變得很奇怪嗎?其中也包括他的父母…..不過,如果僅僅是父母意外去世,為什麼會牽扯到整個小鎮呢?」
思維發散,薛子真生出不太好的預感:「是鎮子裏的其他居民,造成了陳聲父母的死亡?」
那也不能是整個鎮子吧。
他們現在得到的線索太少,要想發掘白夜裏更深層次的真相,必須收集更多情報。
「說起遊戲——」
白霜行說:「如果白夜是以《怪談小鎮》這款遊戲為藍本,你們聽說過有關《怪談小鎮》的內容嗎?」
不約而同地,她、沈蟬和季風臨,紛紛側頭看向薛子真。
薛子真:……
「陳聲聲稱,製作這款遊戲的目的,是紀念他的童年時光。用他的原話說,那是他一生中最有意義、也最難以忘卻的一段日子。」
她想了想:「遊戲以幻想、奇幻和童年冒險作為主打要素,在我看過的玩家評價里,沒有任何關於兇殺的字眼——幾乎所有人一致認為,這是個非常溫馨的故事。」
說到這兒,薛子真抿唇:「更多消息,我不清楚。」
作為一名忠實的遊戲玩家,在親身體驗跌宕起伏的劇情以前,絕不可能主動去看劇透。
當然,這句話她憋在心裏沒說。
「……溫誓。」
沈婢回頭,遙遙眺望遠處的黑暗森林,隱約可見鬼影浮動。
怪談小鎮,重新定義「溫磬」。
「陳聲既然這麼說,」季風臨道,「這座鎮子給他留下的印象,不會太差。」
像薛子真猜測的「鎮中居民聯手害死陳聲父母」,大概率不成立。
在抵達旅店之前的時間裏,幾人各自介紹了自己的角色身份。
沈殫是鎮子裏窮困潦倒的打更人,年紀輕輕就被狂風吹倒了房屋,居無定所。
她是【人類】種族,被分配到了一個可以吸引鬼怪的道具,僅限使用兩次。
季風臨靠賣豆腐為生,偏偏抽到【狼人】這個種族,於是人設劍走偏鋒,變成了「偽裝成柔弱少年、背地殺人無數的惡棍」。
薛子真則成了陳家的小保姆,限定詞是「賢惠」「溫柔」和「任勞任怨」,在怪談小鎮發生異變后,覺醒【傀儡師】屬性。
沈蟬好奇:「傀儡師?」
「能召喚出無形的絲線,操控鬼怪─分鐘。」
薛子真沒有隱瞞:「在本場白夜裏,只能使用一次。」
傀儡,絲線,無影無形的操縱與控制。
沈殫由衷發出感慨:「好酷。」@無限好文,盡在
白霜行點頭:「好羨慕。」
她越來越覺得,這款遊戲的設定很有意思了。
或許,等離開白夜之後,她可以和綿綿—起玩《怪談小鎮》。
幾人有一搭沒—搭地聊天,在天黑之前,抵達了旅店。
進門時,白霜行特意抬頭,看了看旅店的名稱。
【臨江小居】。
屋子裏很冷。
明明是夏天,踏進門內,卻有一陣冷意撲面而來,讓她條件反射捂住手臂。
再凝神一望,出乎意料地,居然見到旅行團的一行人。
他們好不容易脫離危險、順利離開迷霧森林,經歷一場劫後餘生,本應放鬆一些,沒想到,每個人都是滿臉絕望。
這群人甚至沒坐進主廳里,而是神色複雜地站在門邊。
沈嫜—愣:「這是怎麼了?」
導遊雙手環抱,站在牆邊角落裏,一臉的苦相:「這裏的老闆和老闆娘……」
他一句話沒說完,主廳里,就傳來一道環節扭動似的咔擦音。
緊接着,是一個女人毫無起伏的低語:「有客人——」
導遊打了個哆嗦,不再言語。
咔擦聲響漸漸清晰,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白霜行警惕抬眼,在不遠處,見到—抹消瘦的人影。
是個女人。
瘦瘦高高,穿了身暗綠色旗袍,如果忽略她的眼睛和膚色,五官算得上清秀婉約。
——她沒有眼珠,雙眼的位置,唯獨剩下兩個漆黑的血窟窿。
女人膚色極白,已然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像是將一張被水泡發的白紙糊在臉上,如同死亡多時的屍體,身體微微浮腫。
在她嘴角,始終掛着毫無生機的詭異微笑。
女人上前一步,關節咔擦摩擦。
旅行團里的人個個神情駭然,白霜行卻是禮貌一笑:「這位是老闆娘?」
在白夜裏待得久了,面對這種類型的鬼怪,她不會感到多麼害怕。
更何況在她身邊,還有這麼多陽氣十足的人。
「是我。」
女人微微偏頭,看向季風臨懷中,音調沒有起伏,讓人想起古老的錄音機:「小——聲。」
「我們在森林裏找到的他。」
薜子真淡聲說:「陳聲沒事。」
季風臨低頭,看了眼自己抱着的男孩。
剛才走進旅店時,陰寒的冷氣齊齊湧來,陳聲打了個哆嗦,茫然醒來。
這會兒聽見女人的聲音,男孩身體僵住。
他在害怕。
或許是被他們的交談聲吸引,從樓道里,走出另一個男人。他身形文弱,和老闆娘─樣,沒有雙眼、皮膚浮腫。
薛子真低聲提醒:「這是老闆。」
「回來…….了。」
老闆手裏拿着幾把鑰匙,步步靠近,伸向他們:「房間整理好,可以入住。」
旅行團里,所有人都如遇大赦。
他們進入旅店后,被眼前的一男一女嚇了一跳,本想立刻住進房間,萬萬沒想到,老闆聲稱屋內積灰,需要打掃。
——這個鎮子地處偏僻,很少有人前來遊玩。
沒辦法,為了遠離主廳里的老闆娘,他們只能暫時站在門邊。
戰戰兢兢接過鑰匙,導遊很小心,不去觸碰老闆的皮膚。如果他沒猜錯,那是屬於死人的皮膚。
「謝謝你們,帶回陳聲。」
男人同樣面帶微笑,說話時,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吐出來:「鎮子裏不太平,多虧你們。」
沈娣爽朗一笑,拍拍心口:「哥,別這麼說!俺家沒了,是你和姐給了俺新的家,相當於救命之恩啊!俺當然要湧泉相報。」
薛子真:……?
你入戲這麼快的嗎?!
這個念頭剛從心中浮起,四人同時聽見系統提示音。
【叮咚!】
【恭喜各位挑戰者成功入住旅店!】
【進入小鎮后,在其他人面前,千萬不要忘記自己的人物設定哦。】
【如果做出與人設相悖的事情,被他們發現后…..他們會生氣的。】
該死。
察覺到老闆與老闆娘審視的目光,薛子真心中暗罵一句。
她在偵查局雷厲風行慣了,哪怕面對頂頭上司,也從來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無論升職降職,薛子真一概懶得關心。
大女人能屈能伸,一切為了白夜。
回想起自己的角色設定,薛子真勉強扯動嘴角:「沒事就太好了,我一直都在擔心。」
系統給她安排的設定,是【自幼父母雙亡,被未婚夫無情退婚,善良堅韌,如同一朵風中搖曳的小白花】。
薛子真覺得,這個系統腦子有坑。
現在,壓力給到季風臨這邊。
季風臨:……
季風臨:「……嗯,森林裏,很嚇人。」
在角色設定里,這是一朵更嬌弱的小白花。
「他們兩位都被嚇壞了。」
白霜行笑笑,語氣悠哉:「今天可真夠累的,多謝老闆幫我們整理房間——我想問問,那片林子裏,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她,夫妻兩人沒流露出絲毫審視與懷疑的情緒。
「不謝。」
老闆娘:「我們…..應該做的。」
「林子裏,不知道。」
老闆:「客人,好好休息。」
其他三人默默瞧她—眼。
差點忘了。
在場所有玩家裏,被分配到的角色依次是「窮困潦倒的更夫」、「窮困潦倒的保姆」,「窮困潦倒的豆腐西施」。
以及白霜行,一位積攢了幾十年財富、出於閒情逸緻出來度假的大小姐。
這是什麼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貧富差距。
旅行團的人拿了鑰匙,忙不迭離開主廳,前往樓上的卧室里。
季風臨把陳聲小心翼翼放下,男孩欲言又止,死死拽住他衣擺,顯然不想離開。
準確來說,是不敢離開。
父母全都變成了詭異的怪物,鎮子裏的其它地方,更是充斥着血腥與殺戮。
對於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來說,這樣的變故,一時間很難接受。
「小聲,還記得昨天,和許姐姐約好的事情嗎?」
老闆對他的恐懼熟視無睹,臉上依然帶笑:「她在等你,好孩子,不能爽約。」
老闆娘站在他身旁,語調尖細:「不能爽約哦。」
……草。
房子裏陰風迴旋,沈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經歷一次次白夜后,她對於怪物的接受能力大大提高,但看着他們浮腫慘白的臉、聽他們一字一頓毫無起伏地出聲,她還是下意識覺得痿人。
如果她是陳聲,和這樣的父母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肯定也被嚇得夠嗆。
陳聲沒說話,低下頭,死死咬着牙。
【叮咚!]
與此同時,系統音響起。
【這是你們陪伴陳聲的第一天。】
【每個孩子都有童年玩伴,和朋友一起,總能收穫滿滿的快樂回憶。】
【誠實的孩子不能爽約,在十分鐘內,趕快帶着他前往隔壁,找到許姐姐吧!】
白霜行靜默不語,緊緊盯着任務欄上的黑色字跡。
【滿滿的快樂回憶】。
陳聲快不快樂她不知道,但白霜行敢肯定,跟在他身後大肆屠殺的厲鬼,一定是非常快樂的。
連他父母都變成這副模樣,從陳聲聽到「許姐姐」的反應來看,這位姐姐的狀況不容樂觀。
「哦,小許啊。」
沈蟬哈哈—笑:「俺帶着陳聲去吧!」
白霜行順勢接話,百無聊賴似的,撥弄着耳邊的碎發:「我也出去看看吧。花了那麼多錢來這兒旅遊,我可不是悶頭大睡的冤大頭。」
薛子真:……
怎麼說呢。
這兩人,真不愧是朋友。
薛子真輕咳—聲:「我也陪着小聲,夜裏不安全。」
季風臨沉默瞬息。
被分配到這個角色,他總覺得彆扭,只能不去理會身前的夫妻,垂眸摸摸陳聲的腦袋:「別怕,我們陪着你。」
陳聲縱然有千百個不願意,被父母微笑着死死盯着,沒過多久就敗下陣來,跟着四人出門。
白霜行時刻關注腦海中的情況,讓她失望的是,監察系統520一直沒回來。
不知道文楚楚那邊怎麼樣了。
季風臨猜出她在擔心文楚楚,低聲寬慰:
「系統沒回來,說明bug沒被解決——如果文楚楚出了事,它就不會再管那邊。」
白霜行笑笑,向他道了聲謝。
旅店右側是沈殫伶仃的茅草屋,左邊,則立着一座三層高的小樓。
這會兒月明星稀,鎮子裏沒有人聲,只能聽見若隱若現的蟲鳴。
白霜行走到門邊,發現門是虛掩着的。
「陳聲,」沈娣問他,「這個許姐姐,變成什麼模樣了?」
她身旁的小孩臉色慘白,牙齒不停發顫。
出於僅剩的一絲僥倖心理,陳聲悄悄回頭,望向自家的正門。
門口,一男一女詭笑着站在樹下,空洞的雙眼一眨不眨。
他們在催促他,快些進門。
「許姐姐……變成了怪物。」
陳聲說:「鎮子發生變化后,我只見過她一次,她————」
他顫抖不已:「渾身都是血。」
薛子真沉聲:「她邀請你來,是做什麼?」
「玩遊戲。」
陳聲的語氣裏帶着哭腔:「她說,她想玩捉迷藏…..以前我們經常捉迷藏。」
捉迷藏。
白霜行心裏猜出了個大概,與門邊的季風臨對視一眼。
季風.臨頷首,敲響大門。
空寂沉悶的夜色里,幽幽傳來─陣笑聲。
這聲笑尖銳刺耳,裹挾着近乎於瘋癲的痴狂,彷彿自迷霧中來,倏然刺破夜色——
在虛掩着的門縫裏,白霜行瞥見一抹血紅。
【叮咚!】
【歡迎各位來到愉快的遊戲時間!】
【暢想童年回憶,每一場遊戲都能讓人樂在其中。一個孩子的小鎮生活,怎麼少得了遊戲呢?】
【許婉知已經迫不及待,開始與你們的捉迷藏了!】
她果然沒猜錯。
捉迷藏,是白夜裏的一條支線任務。
童年遊戲聽起來輕鬆簡單,但前提是,玩家都是無害的「人」。
而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與厲鬼之間的捉迷藏。
無邊血紅湧來,佔據整個眼眶。再眨眼,白霜行出現在一棟房子裏。
房屋極大,是類似民國時期的建築風格,外面有個長滿鮮花的庭園。
此時正值深夜,天邊的月亮被烏雲吞沒,只有房子裏亮着一盞昏黃的燈。
在她身邊,沒有其他人。
他們應該被分散在了各個角落。
房中的氛圍極其壓抑,白霜行四下張望,一眼就發現不對勁。
比起正常的傢具,她身邊的這些桌椅木櫃,全都被放大了不少。
或是說,她的身體被縮小了,大概是原來的四分之一。
這樣一來,房屋於她而言更大更寬闊,肩總身躲藏的地方也更多。
夜色四合,四面八方悄無聲息。
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種未知的恐懼最是磨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偌大的屋子裏,憑空響起少女的低聲哼唱。
歌聲幽幽,平添詭譎。
等歌聲停下,耳邊傳來—道喃喃低語。
「準備好了嗎?」
「躲藏的時間是—分鐘,一分鐘之後,我就來找你們了。」
「對了……還有代表你們每個人的布娃娃。」
「布娃娃被我藏在屋子裏的各個角落,找到它們,遊戲就結束啦。」
【叮咚!】
【一分鐘倒計時開始!】
【一場完美的遊戲,少不了驚心動魄的挑戰。】
【在本次捉迷藏中,挑戰者們不僅需要躲避許婉知的追捕,同時,還必須找到藏在屋子裏的五個玩偶。】
【每次許婉知尋找的時間共有十分鐘,十分鐘后,許婉知消失,挑戰者們將獲得三分鐘的安全期。安全期結束后,許婉知再度出現。】
【千萬要小心!一旦被許婉知觸碰到……輸家沒有好下場哦。】
捉迷藏,開始了。
陳聲茫然無措站在房間裏,無邊的恐懼洶湧如潮,讓他止不住發抖。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爸爸媽媽,還有他的朋友們……
大家究竟怎麼了?
他才不想玩這種古怪的捉迷藏!
然而怕歸怕,陳聲明白,要想活命,必須遵循遊戲規則。
陪在他身邊的哥哥姐姐不見了蹤影,從規則中的「五個玩偶」判斷,他們也在這棟房子裏。
雖然很想出去尋找他們,但,時間只剩下一分鐘。
如果貿然出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躲藏地點,說不定還沒等到與其他人匯合,他就先被許姐姐找到了。
努力讓自己不再顫抖,陳聲暗暗咬牙,看向四周。
這是一間卧室。
他的身體被縮小了幾倍,從現在的視角看去,如同走進巨人國。
窗帘後面太明顯,床下是他經常躲藏的地方,許婉知一定能想到。
至於衣櫃,就更是孩子們選擇藏匿的首要之選,與之相對地,找人時,也往往會從衣櫃找起。
心如亂麻,彷彿被一千隻螞蟻爬過,讓他焦躁不堪。
要不…床上?
目光停住,陳聲眼前一亮。對,床上。
他的身體被大幅度縮小,體積甚至不如枕頭。
只要和枕頭躺在一起,用身體橫貼着床頭,再拿被子整個蓋住,晃眼看去,就會以為被子下面只有一個枕頭。
這樣一來,許婉知不可能特意把棉被掀開。@無限好文,盡在
時間所剩無幾,他飛快上床,橫躺在床頭中央,拉緊被子。
很快,耳邊傳來熟悉的笑。
「時間到…….開始了。」
轉瞬間,屋子裏燈光突然暗下,由灰濛濛的黃,變成血一樣的暗紅。
被子裏安靜得過分,陳聲不敢用力呼吸,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撲通,撲通。
若有若無的歌聲不停回蕩,時間過去不知多久,突然,他聽見房門被打開的吱呀聲。
有人來了。
須臾間,恐懼感達到頂峰,男孩睜大雙眼屏住呼吸,心中暗暗祈禱。
求求老天……快讓她走吧。
為什麼偏偏選中了這個房間?
吱呀聲響如絲如縷,靜靜溢散在夜色之中。
隨之出現的,是碎裂的骨骼與關節彼此碰撞,發出的咔擦輕響。
許婉知,在動。
心跳加劇,猶如鼓擂。
他聞到濃郁的血腥氣,眼眶中不知不覺,蓄滿滾燙的淚珠。
「在哪兒呢….….」
咔擦。
「要藏好哦我…….有人在這間屋子裏嗎?」
咔擦,咔擦。
越來越近。
「小聲…..?你在哪兒?」
一聲聲,一遍遍,始終沒有停下。
透骨的涼意從腳底一直蔓延到頭骨,空氣宛如凝固,毒蛇一樣的陰冷將他渾然包裹。
陳聲握緊拳頭。
慈塞窣窣的雜音無比真切,他聽見衣櫃被打開,窗帘被拉動。
最後,咔擦咔擦的摩擦聲停在床頭。
停頓好一會兒,響聲再度響起,朝着門外漸漸遠去,一點點消散無蹤。
……離開了嗎?
陳聲被嚇得大腦發懵,眼淚不自覺滾落。兩分鐘后,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根指頭。
男孩動作很輕。
被子被食指抬起,露出不易察覺的一條小縫,僅僅往外面看了一眼,驚懼感便一擁而上,令他止不住戰慄。
房門大開,四面八方儘是紅色燈光,像極暗沉的血漬。房門外的走廊上,正趴着一個女人。
沒錯….是「創」。
許婉知的四肢如同碎裂,呈現出駭人的扭曲狀態,而她整具身體匍匐在地,好似一隻血色的蜘蛛。
她背對着房間,四下張望,頭顱黏在脖子上,轉動時,發出咔咔聲響。
如果他剛剛藏在床底…….只要許婉知把門打開,就會和他四目相對。想到那時的情景,陳聲頭皮發麻。
「在哪兒呢?」
她向前行進一步,在暗紅色的世界裏,發出痴痴的笑:「……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