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一種兔子
浴巾被男人調情一般慢條斯理扯開,很快七零八落,半遮不遮,戎縝從後面伸手扣住他的下巴。
“現在再哭也不遲。”
江寄厘不敢拒絕,即使再疼也只是小聲哽咽,聲音斷斷續續。
“先生……明天還要去看望老太太……”
戎縝吻着他,將他卷進了更激烈的混亂中。
這一晚上他避無可避,領帶不知道打了什麼結,越掙扎收得越緊,他被死死鎖在那個地方,幾乎昏厥過去。
第二天睜眼的時候,渾身疼得像被人用鞭子抽了一晚上,手腕上被領帶磨出的紅痕已經青紫,膝蓋處更是慘不忍睹,彷彿遭了什麼刑罰,他有些恍惚,翻了個身,視線突然在某一處頓住了。
那條綁了他一晚上的領帶現在像垃圾一樣被丟在地板上。
他差點要忘了,這是他挑給戎縝的禮物。
江寄厘眨了下眼,撐着身體坐了起來,房間裏一副奢靡凌亂的景象,而戎縝早在結束時就洗了澡回了主卧。
他趴到床邊,將領帶撿了起來,認認真真看了許久,隨後自嘲般笑了下,垂眸扔進了垃圾桶里。
今天上午十點他要跟着戎縝回戎家老宅,老太太上了年紀,越來越挂念兒子女兒,幾乎隔段時間就要讓他們回去一次。
戎老太太一共三兒一女,戎縝在戎家排行第二,是實際掌權人,戎家老大不成氣候,當年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架空了,曾經試圖聯合幾個叔叔奪權,被戎縝當著老宅祖宗牌位廢了一條腿,直接嚇破了膽,之後再沒翻起什麼浪花。
後來說是出國療養,實際就是被戎縝丟到國外限制了人身自由,戎家家宴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了。
戎老太太是小老婆上位,這種事情見得多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鬧不到她眼前一律當作看不見,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想管,也管不到戎縝頭上。戎老先生去世以後,戎縝就繼任了戎家新一任大家長,戎家上下都是他說了算。
這次家宴也一樣,極大部分戎家人都是忌憚戎縝才乖乖回來,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江寄厘醒來沒多久林齊就來敲門了,今天造型師給他選了一套米白色的休閑西服,因為搭配需要,把袖子稍微卷了兩下,結果露出了手腕的痕迹。
他有些不自在,縮了縮胳膊,造型師很溫柔,很快就挑了串手串給他戴上了,還用粉底幫他遮了一下。
最後選鞋子的時候,造型師也很貼心的拿了雙比較舒服的運動鞋,江寄厘知道造型師看出了什麼,他剛才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一瘸一拐,行動看起來特別不方便。
他微微笑了下:“謝謝。”
九點鐘時,林齊帶着他下樓,庭院內的勞斯萊斯已經在等着了,戎縝正坐在後座閉目養神,林齊拉開車門,江寄厘輕手輕腳的上了車。
剛坐好,戎縝就睜開了眼:“走吧。”
車子駛出了庭院。
江寄厘緊挨車門坐着,離戎縝很遠,他眉眼低垂,皮膚雪白,像一隻無害又柔軟的小動物。
戎縝視線掃過去,聲音沒什麼起伏:“坐過來。”
江寄厘身體僵了一下。
“是,先生。”然後乖順的靠了過去。
戎縝的視線跟着他,看他謹慎的丈量着距離,突然想起來自己曾經見過的一種兔子,通體雪白,成年後也只有他半隻手大小,極容易受驚,輕輕捏一下它的後頸都能讓它嚇得肝膽俱裂。
他覺得眼前這個漂亮的小東西和那種兔子很像。
戎縝輕輕笑了聲,伸手把人攬進懷裏,手指在他頸間慢慢打着圈,果然,這兔子一樣的小東西臉色瞬間就白了。
江寄厘聲音發顫:“先生……”
那些不自在的恐懼就像藏在空氣里的針,只要戎縝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就會感到刺痛,幾乎無處遁形。
他害怕戎縝說話,也害怕和他交談。
所幸戎縝並沒有下文,只是好心情的摸了摸他的頭髮,動作親昵又溫柔,如果此時有其他人在場,一定會覺得他被戎縝寵愛到了極致。
江寄厘的手指蜷在身側,幾次收緊,又輕輕放開。
戎家老宅地處淮城最繁華的一個地段,是比較復古的中式豪宅,歷史足有百年,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佔着極廣的一片區域。
車子駛入一條規整僻靜的道路,兩旁高大繁茂的梧桐樹遮天蔽日,這裏距離老宅其實還有一段路,但基本上已經沒有行人會來了,周圍已開發待開發的區域都是戎家的地界,偶爾還能看到有人在巡邏。
隨着路邊一輛輛豪車出現,老宅的面容也漸漸清晰,這座有着百年歷史的宅子翻新過無數次,但如墨般淡雅的色調依然保留着老淮城獨有的韻味,三人高的如意門比兩旁的黛瓦粉牆高出一大截,處處皆是考究。
車子剛停下,門口就有人畢恭畢敬打開了車門。
“先生,夫人。”
江寄厘輕輕點了下頭,戎縝攬住了他的腰身下車,誰知他剛要站起,膝蓋處就一陣錐心的刺痛,險些摔了,戎縝順勢將他摟住。
江寄厘臉色漲紅,聲音極低:“對不起,先生。”
戎縝在他側臉吻了一下:“乖。”
兩人親密的樣子落入不少眼中,剛才開車門的人低下了頭,退到了一邊。
這個時間戎家人都已經來了,畢竟沒人敢讓戎縝在家宴上等他們“大駕光臨”,幾個叔叔舅舅正陪着老太太餵魚逗鳥,庭院內還有不少小孩子在打鬧,都在各家的小少爺小千金。
之前管家程嚴提到的小戎總是戎縝的弟弟,戎家排行老三,今年不過二十九歲就已經有一兒一女了,兩個孩子比較鬧騰,在大宅里跑來跑去的追逐。
戎謹看老太太比較高興,也就沒有阻攔,沒想到兩個孩子跑到了門口,因為爭搶一個漂亮的勳章吵了起來,推搡之間撞到了進門的人。
戎謹的臉色煞時變得很難看,幾乎是幾步衝過來,把兩個小孩狠狠拽到後面,拘謹的叫了聲:“二哥,二嫂。”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彎繞,只知道自己被凶了,委屈的很,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尖銳的孩童哭喊讓人耳朵發疼。
戎謹臉色更難看了:“抱歉二哥,我沒管教好小言小睬。”他拉住兩個孩子:“向二伯父道歉,快點。”
戎縝垂眸掃了眼,嗓音很淡:“管不好孩子就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他邁步離開,只留下一句:“不成器的東西。”
戎家的長輩晚輩基本都在大宅內,這句不高不低的話傳進了所有人的耳內,戎謹被戳到了痛處,憋得臉都快成豬肝色了,但依然一句話也不敢說。
一方面是因為這就是人盡皆知的事實,誰都知道戎家老三是個胸無點墨只知道玩男人玩女人的飯桶,這些年不知道搞出了多少孩子,明面上的都不止這兩個,更不用說那些在外面沒認回來的私生子。
另一方面就是因為這是戎縝,給他八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嗆聲,當年戎縝廢他大哥的時候,不僅嚇破他大哥的膽子,也嚇破了他的膽子。
江寄厘和戎謹擦肩而過的時候和他對視了,只能尷尬的點了下頭。
戎謹並未回應,拉着自己的一對兒女跟着往裏走。
他年紀比江寄厘大不少,背地裏他和其他人調侃都是叫“漂亮的小嫂子”,從來不規規矩矩叫二嫂,要他從心裏服這麼個小花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當時那些聯姻的少爺小姐里江寄厘的年齡就是最小的,剛過二十歲就嫁入了戎家,現在也不過才二十三歲,這裏所有輩份上的小輩實際上年齡都比他大,戎老太太最受寵的小千金戎蕎今年都二十四了。
但有戎縝在,什麼不服都得憋着。
戎謹覷着江寄厘的身量,心裏又喊了句“小嫂子”才過了癮。
前面戎老太太一看到戎縝臉上就掛上了笑意,狀似埋怨的嘆息道:“也就家宴上能見着你一回。”
在場的人都知道現在已經是戎縝的主場了,之前談笑風生的一群人彷彿都被摁了靜音鍵,嘴閉了個嚴嚴實實,然而人不說話了難免就要多觀察,有人注意到江寄厘走路的時候小腿似乎有些微顫,並不是很舒服的樣子。
幾個人相視一笑,都心照不宣。
當年戎縝要和江家聯姻,起初很多人都不理解,但一看到江寄厘的模樣全都釋然了,不就是看上了江小少爺那張漂亮的臉,把這麼好看的人圈在家裏做什麼用腳趾頭也想得出來。
幾個叔叔舅舅都各懷鬼胎,戎家老三生了一堆孩子,但沒一個中用的,全像了他們不成器的親爹,戎縝倒是手腕強硬,可惜娶了個不會生的男人。
戎家家大業大,總歸得要有晚輩來繼承。
這些叔叔舅舅們抱着自己的一堆兒子,做着把戎家攬入囊中的大夢,野心都不小,實際上看到戎縝一個比一個灰頭土臉。
江寄厘安安靜靜坐在一邊,也不插話,他知道戎老太太對他一向不是很喜歡,老太太傳統,始終不能接受自己最優秀的兒子娶了個男人,當年物色聯姻對象的時候,她最滿意的就是秦家那個千金,溫婉大方學歷又高,關鍵是能生。
但戎縝做出的決定沒人能阻止,否則戎老太太也不用天天看着老三那家又混又不成器的孩子堵心了。
家宴開始前,各家都拿出了給老太太帶來的禮物,大大小小堆了一桌子,老太太沒精力一樣樣看,只聽他們介紹,再笑着點頭:“有心了。”
而輪到江寄厘時,老太太卻一反常態,讓他拆開來看看。
江寄厘捧着盒子,在場不少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身上,戎老太太笑眯眯的看他:“我聽說寄厘幫我挑了很久的禮物,連卡德專櫃那邊的鎮店之寶都拿走了,我倒也挺好奇,不如打開讓大家都看看吧。”
她欠了欠身,挽過寶貝女兒的手:“正好我最近打算替蕎蕎挑一款珠寶。”
這話就有點很不給面子了,江寄厘自然也清楚老太太不想給他台階下,故意為難他,他垂眸,並不生氣,溫聲介紹道:“這款戒指確實是我在卡德專櫃拿的,它的名字叫‘昭明之星’……”
“寄厘啊,老太太我年紀大了,戴不了戒指了。”老太太出聲打斷,嘆了聲氣:“多可惜呀,蕎蕎,要不送給你吧,正好你快過生日了。”
戎蕎後背毛毛的,沒答話,果然沒過兩秒,就見戎縝動了。
他懶散的摟住江寄厘的腰,慢悠悠替他拆禮品盒,說了聲:“拿好盒子。”江寄厘連忙兩隻手端住,戎縝幾下拆開,從裏面拿出了那枚價值幾千萬的鎮店之寶。
“漂亮嗎?”
江寄厘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戎縝這是在問他,他懵懵的回道:“漂亮。”
“伸手。”
他剛把手拿出來,戎縝就捏起來戴在了他的指間。
“漂亮就留給自己。”
老太太臉色變了變,戎縝卻笑了,他在江寄厘耳垂上輕吻了下,抬眼道:“您不喜歡,那沒辦法了,前段時間我在蘇富比拍賣會上拍了條項鏈,改天讓程嚴給您送來,戎蕎的禮物不用您操心,厘厘早就準備好了。”
江寄厘心狠狠跳了一下。
老太太哪能看不出來戎縝是在護人,收了收自己的臉色,微笑道:“那這款戒指就送給寄厘吧,我看着也挺合適,厘厘也有心了。”
戎蕎扶着老太太站起來,她說:“阿縝,去院子裏吧,家裏太悶。”
江寄厘也要站起來,戎縝卻沒有放手的意思,他把玩着江寄厘戴了戒指的那根手指,旁若無人的調笑道:“厘厘,你怎麼這麼好欺負呢?”
江寄厘有些不太適應,耳根紅了:“先生……”
“乖,給你就好好戴着,想去院子裏嗎?”
“都可以。”
戎縝這才起身,牽着老太太以為可以給個下馬威的小漂亮出了門。
滿大宅的人愣是沒人敢吭聲,戎蕎悄悄撓了下頭,很想對親媽說你下次要給二嫂不好看別拉着我。
別人怎麼看怎麼說怎麼做不知道,但戎蕎是真不敢。
她看得很清。
江家確實沒什麼地位沒什麼權勢,她二嫂也只是個說不上話的花瓶,但那也是她二哥的花瓶。
打狗都得看主人,別說是他二哥的合法伴侶,雖然他二哥不見得就多喜歡江寄厘,但再羞辱再欺負都得是她二哥來。
再怎麼,都輪不到戎家的任何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