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這酒不對
秦瑤的生日宴會在三天後,因為秦老爺子極寵這個唯一的女兒,所以排場陣仗不是一般的大,整個淮城有頭有臉的人都得給三分薄面。
何況之前便有消息傳出說戎家那位也會出席,有心人從裏面嗅出了其他味道,稍一琢磨便知道這場宴會不那麼簡單。
其他人都能看出來的事情,戎家內部更是風聲鶴唳,明裡暗裏已經有不少產業在和秦家對接合作。
前幾天戎老太太辦了個小宴會,請了不少親朋好友到老宅相聚,旁人倒沒什麼,關鍵是邀了秦瑤,而江寄厘卻對此事一無所知,還是後來偶然從碎嘴閑聊的傭人那裏聽到的。
當然也可能不是偶然。
因為別墅要換另一個女主人進來已經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實,他不是注意不到各個地方不動聲色換掉的東西,不過短短几天而已,別墅里很多陳設都不再是江寄厘熟悉的樣子。
有一次他踏進花園,發現他最喜歡的那一排鶴望蘭換成了另一簇蓬勃漂亮的蜀葵,江寄厘愣在原地很久,直到有人提醒他注意,有傭人抬了一套奢華的室外沙發到花園裏,替換了他經常休息的藤椅。
江寄厘連聲道歉,卻在轉身的時候碰到了指揮着這一切的程嚴。
誰都知道,程嚴的意思就是戎縝的意思。
他嗓音低到聽不見,喊了聲“程叔”,而程嚴依然恭恭敬敬叫他“夫人”,江寄厘沒應。
這兩個字就像一根無形的尖刺,戳得他渾身血洞,他已經下意識害怕聽到這個稱呼了,所以最後幾乎是落荒而逃。
之後他再也沒去過花園的那個角落。
他的狀態越來越不好,白天嗜睡,晚上卻整夜整夜睡不着,開始他以為只是精神狀態不好的原因,直到他乾嘔的越來越頻繁,小腿明顯水腫,甚至渾身酸痛,他才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不對勁。
江寄厘恍恍惚惚冒出一個念頭,他是不是生病了?
但這個想法他沒敢和任何人說,他不信任戎宅的所有人,包括程嚴包括林齊,他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對戎縝的那些恐懼和膽怯都消減了大半。
江寄厘想,如若真的是什麼不治之症,先生又能拿他怎麼辦呢?
種種念頭不受控制的瘋狂冒出,那天秦琮寫在手上的那一串數字在心裏越來越明晰。
終於,在秦瑤生日宴會前一天,戎縝回了別墅,江寄厘再三猶豫還是主動去找了他。
安靜的二樓走廊里,他手裏捏着兩張薄薄的紙張,站在書房門前。他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垂着眼眸呼了口氣。
誰知道正準備敲門,門突然從裏面打開了,江寄厘本就緊張,就算他再怎麼安慰自己,也還是控制不住那種刻在骨子裏的懼怕,已經成了條件反射,他驚得一個趔趄朝後退去。
兩張紙慌慌張張被他藏到了背後。
“先生……”
戎縝個子極高,寬肩窄腰,身材健壯開闊,江寄厘177的個子在他面前幾乎顯出一些可憐的意味。
青年漂亮的眼眸里漾着水光,戎縝打量片刻,嗓音低沉:“拿來。”
江寄厘沒伸手,他咬着唇遲疑着,許久才慢慢抬起頭。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高,細細聽來還發著顫,但很堅定。
他說:“先生,我們離婚吧。”
走廊里安靜的掉針可聞,空氣似乎膠凝起來了一般,又悶又重。
戎縝向前走了兩步,江寄厘便朝後退了兩步,他退到了二樓奢華精緻的紅木欄杆處,後背撞了上去,退無可退,戎縝身體低了低,恰好和他平視。
有些粗糙的大手摩挲着他的嘴唇,很慢很慢。
“江寄厘。”男人的氣息噴洒出來,一字一句敲在耳邊:“你要造反嗎?”
藏在身後的紙被一把奪走,江寄厘嚇了一跳。
男人修長的手指捏着紙張的一角,垂着眼散漫的掃着上面的字,他鼻腔哼出一聲笑:“離婚協議書?”
“誰幫你擬的?”
江寄厘搖頭,含着淚幾不可聞的說道:“先生,我是認真的。”
戎縝繼續念道:“雙方自願離婚,性格不合導致婚姻破裂……凈身出戶?”
“江寄厘,你好大的膽子。”
眼前的青年垂着眼不說話,戎縝抬手輕輕蹭着他滑嫩的側臉:“沒有我的允許,你敢踏出這個家門一步試試。”
男人身上有着這個年紀蓬勃的熱度,江寄厘卻渾身發冷,僵硬着肩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不喜歡不聽話的東西,嗯?”他逗弄玩偶般撥了撥青年又長又翹的睫毛,感覺到他恐懼的輕顫后,笑着低頭在他睫毛上落下一個輕吻。
“明天宴會之後,你就跟着林齊去南區吧。”
說完男人便要轉身離開,江寄厘沉默着,突然,他伸手拉住了戎縝。
“先生。”他醞釀了那麼久的話,縱然再害怕,也還是決定說出來:“您簽字吧,再不簽……就來不及了,您不是打算明天在秦小姐的生日宴會上公佈嗎?”
戎縝的臉色沉了下來。
江寄厘垂在身側的手顫抖着,又說了一次:“先生,您簽字吧。”
“江寄厘,你就這麼急着想當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是嗎?”
戎縝語氣危險,掐住了他的下半張臉,疼得他眼淚直接掉了出來,不過江寄厘反而沒剛才那麼害怕了,他直直的看着戎縝,帶着無言的倔強。
“好啊。”戎縝鬆了手,更加陰冷:“你最好能學會怎麼當一個合格的情人。”
腳步聲漸漸遠了,江寄厘靠着欄杆,腿軟的癱坐了下來。
他喘着粗氣,眼淚流了滿臉,冰冰涼涼的,他抬手擦了擦,心裏又反覆念了一遍秦琮給他看的那串數字。
他想,這個世界有那麼多人,其實先生也並非只他不可。
江寄厘過於驚懼,這天晚上基本沒有合眼,第二天一直睡到下午,直到林齊來敲門他才慢慢醒來,秦瑤的生日宴會是晚上七點,現在已經不早了,他開門讓造型師和林齊進來,乖順的坐在了鏡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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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暗,淮城一座巴洛克式風格的酒店卻燈火通明,數不盡的豪車魚貫駛過巨大的人工湖棧橋,然後進入酒店外寬曠的停車坪。
今天這場宴會不僅屬於淮城上流豪門,還來了許多給秦瑤捧場的影帝影后,媒體記者都蜂擁而至。
金碧輝煌的酒店倒映在靛藍色的湖水中,像是平白多了一盞繁複誇飾的水中燈。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緩慢駛入,獨特的車牌號迅速被許多人捕捉到,在淮城,只有戎家那位大人物才敢用如此張揚的標誌。
車身停穩,宴會廳前的門童上前打開車門,他們都是提前接受過培訓的,對來參加宴會的人都記得極清。
門童彎腰鞠躬:“戎先生。”
一雙鋥黑的皮鞋從車內跨出,剪裁修身的西裝包裹着男人長而有力的雙腿,他站定后並未直接踏上廳前的地毯,反而回身伸了下胳膊,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從車內伸出,勾住男人的胳膊,站了起來。
青年穿着一身純白色的改良西裝,精巧的設計勾勒出他清瘦優越的身形,他皮膚冷白,但卻不寡淡,面色紅潤眼眸流轉,嬌俏漂亮的樣子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門童愣了下神,他記得宴會名單上並沒有眼前這個容貌精緻的青年。
但極好的素養還是讓他迅速反應過來,能如此勾着戎家家主的胳膊,想必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花花草草,他又一鞠躬:“戎夫人。”
江寄厘垂眸,輕點了下頭,勾着戎縝的胳膊走了進去。
媒體記者站在地毯兩旁,只是目光追隨,但並不拍照,能被請來這裏的無疑都有極高的素養和敏銳感知,什麼該拍什麼能拍他們比誰都清楚。
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拍下只會是麻煩。
宴會廳內已經有很多人在推杯換盞了,戎縝進去時,秦老爺子明顯一喜,緊接着看到了旁邊的江寄厘,笑容瞬間就僵了。
秦瑤無疑是今天的主角,她一襲水色長裙,清麗可人的跟在秦老爺子身邊朝這邊走來。
她笑容很得體,饒是這種場面,依然沒表現出什麼,聲音溫婉:“戎先生。”然後朝着旁邊的江寄厘點頭:“戎夫人。”
戎縝攬住江寄厘纖細的腰,表情極淡:“秦小姐。”他看向面色不虞的戎老先生:“老爺子近來身體如何?”
秦老先生乾巴巴的:“甚好。”
周圍不少人都好奇的打量着這邊,心道這場面屬實有些看不明白,難不成是他們猜錯了?
賓客們心思各異的聚在一起,很快一身銀灰色西裝的秦琮就過來了,他極擅長應付這種場面,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哄着幾個人幾杯黃酒下肚,什麼心思都沒了。
秦琮視線遠遠的掃了下江寄厘,又很快收回,他直覺戎縝這個舉動並不是什麼善意之舉。
無論是對秦家,還是對江寄厘。
那邊有侍應生端着托盤走過,秦瑤叫停,拿了杯香檳遞給戎縝,她笑意盈盈:“戎先生,請。”
戎縝接過並沒有喝,反而遞給了身邊的人,當著秦瑤的面,親昵的在他耳垂上輕啄了下,秦老先生臉色變了,看不懂戎縝這是什麼意思。
只有江寄厘聽到了戎縝低沉危險的嗓音。
“喝了。”
這酒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