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我算什麼
江寄厘以前其實並不像現在這樣體弱多病,相反他被照料得很好,出挑漂亮,又乖又愛笑。
江家父母感情好,相敬如賓多年有了愛情的結晶,只此一個孩子,前二十年是當寶貝一樣捧在手裏,所以把江寄厘的性格養得單純不諳世事。
可能也是受了父母的影響,他對愛情總是抱有一種簡單的赤忱,覺得伴侶就應該像父親母親這樣,無論是中文教授還是鋼琴老師,都是溫柔達理的。
他心思簡單,卻不知道什麼叫懷璧其罪。
淮城上流圈子是個腌臢的大染缸,江寄厘不懂,江家父母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免不了進入這個圈子,這樣漂亮單純的人,早就有無數大人物將窺探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臟污惡臭的泥淖結出了一朵鮮亮欲滴的嬌嫩玫瑰,如此格格不入又引人淪陷,潛滋暗長的污穢都在蠢蠢欲動,玫瑰不是食物,不是寶石,它唯一的作用就是養在溫室里觀賞。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毫無用處的東西,在這樣複雜難測的權力體系中,成為了金字塔頂端的權力象徵,只有一手遮天的幾個大人物,才能肆無忌憚的戲弄這些精神玩物。
江寄厘是那個玩物,戎縝就是頂端的權力象徵。
他看不清楚,一腳踏入戎家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甚至妄想高高在上的戎縝能垂憐他幾分,卻不知早在戎縝看上他的那一刻,他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一個玩具,玩膩了當然要被丟掉。
然而,什麼時候丟,怎樣丟,丟在哪裏,沒人知道。
這幾天江寄厘吊完了最後幾瓶水,也很少再做噩夢了,只是身體依然不是很舒服,他好像有些嗜睡,犯困的頻率越來越高,有一次下午他靠在花園的藤椅上直接睡了過去,醒來就已經是傍晚了。
林齊看他狀態不好,吩咐廚房變着花樣做了些吃食,他也不是很有胃口。
整個人像被調入了某個頻道,變成了一隻即將要冬眠的小動物。
只是現在不是冬天,甚至沒多久就要入夏,江寄厘只能安慰自己天氣熱了也容易打盹。
畢竟蟲蟲這段時間也懶困了不少,江寄厘睡覺,蟲蟲就窩在他懷裏一起睡,有時候江寄厘都醒了它還仰着肚皮打呼嚕,上百萬的TRECA大床成了蟲蟲的專屬貓窩。
而戎縝自從上次以後就沒來過他的房間,彷彿是因為他做錯了事……失寵了一般,別墅上下瀰漫著一種這樣彆扭的氛圍,有好幾次,江寄厘幾乎聽到了傭人們的竊竊私語。
江寄厘性格敏.感,直覺這些話和他有關。
他在戎家的地位本就不像外面傳言的那樣是什麼優秀受寵的戎夫人,傭人們對他的態度或多或少會顯出一些不尊敬,最近尤其明顯。
那天的夢境江寄厘明明忘了,卻又在這幾天猛然想起,細細碎碎的片段湧入腦海。
他是見過秦瑤的,三年前在一個宴會上,那時的秦瑤剛剛二十五歲,碩士畢業回國,一襲紅裙張揚又美艷,江寄厘並沒有和她交談過,但記得她被眾人簇擁的樣子。
秦家和戎家在淮城都是頂級豪門,和戎家參差不齊的後代不同,秦家兩個孩子都是極其優秀站在業界頂端的人才,大哥秦琮是享譽世界的腦科醫生,秦瑤是金融界的新貴黑馬,年紀輕輕就在研究團隊裏挑了大梁。
於情於理,戎家都該和秦家聯姻。
但戎縝偏偏選了他。
江寄厘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只覺得渾身發涼。
因為這樣並不能讓他在這場角逐鬥爭中顯得多重要,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在戎縝這裏毫無利用價值,所以戎縝完全無所謂,秦家也一樣。
就好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們都知道他只是戎縝心血來潮時的玩具,膩了隨時可以丟掉,秦家和秦瑤就是在等,在等戎縝玩夠了,煩了厭了,把他毫不留情的踢出去,然後給新的戎夫人騰出位置。
是這樣嗎?
江寄厘有些呼吸不暢。
別墅里形形色色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越來越多,但江寄厘居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彷彿全世界只有他被蒙在鼓裏。
他不敢待在人多的地方,那些目光有如實質,刺得他渾身發疼臉色蒼白,忍不住的乾嘔。
亂七八糟的氛圍綳到了極致,就在這時,戎縝回來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戰戰兢兢被抱住的江寄厘也沒想到,戎縝很難得的似乎有些想他,江寄厘在花園的藤椅上曬太陽,被戎縝一整個抱到了腿上。
男人緩慢又曖.昧的蹭着他的側臉,在他瑩白的耳垂上輕吻。
“聽程嚴說你最近心情不好?”
江寄厘僵着身體搖頭:“沒有。”
“這麼久沒碰你,不開心了?”
江寄厘垂着眼:“不是的,先生。”
戎縝低笑了聲,順着他的耳朵向下,在他側頸上親了兩下。
“真可愛。”戎縝的手鑽進了他薄薄的衣服內。
花園裏的傭人早就被程嚴遣了下去,這一角幽靜又隱秘,只偶爾有蟲鳴聲和鳥叫聲響起。
戎縝就在這裏要了他。
江寄厘抬頭時,眼睛被太陽刺得有些不舒服,很快紅了,流下淚來。
他還是哭出了聲。
模糊間江寄厘想到,先生的衣服上好像沾了一點其他的……並不熟悉的味道。
一切結束后戎縝也並沒有放他離開,太子被牽來了花園裏,洗了澡吹乾,戎縝就這樣從後面摟着他耳鬢廝磨。
“厘厘,為什麼這麼怕狗?嗯?”
江寄厘聲音都在顫:“小的時候被咬過。”
戎縝修長的手指在他發間輕揉,“什麼狗?”
“不認識,好像就是……野狗。”
戎縝心情很好的讓程嚴把桶里的生牛肉拿過來,慢悠悠給江寄厘套上一個手套,往他手裏放了塊,太子聞到腥味瞬間狂叫了兩聲,撒歡般跑了過來。
江寄厘嚇得差點從藤椅上掉下去。
戎縝:“喂它吃。”
江寄厘頭皮發麻,生肉的腥味直往天靈蓋竄,他強忍着反胃和恐懼,顫抖着伸出了手,所幸太子並沒有不受控,很精準的就從他手裏把肉叼走了,吃完后還殷勤的幫他舔了下手套。
江寄厘觸電般縮了回來,臉色發白。
戎縝眼神打量着他,帶着薄繭的大手從他臉上一路丈量向下,到腰間,到大腿,再到纖細的腳踝。
語氣愉悅,帶着掩飾不住的喜愛:“真是漂亮,越來越漂亮了。”
江寄厘背對着他,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戎縝在他踝骨上摩挲着:“厘厘,你跟了我幾年了?”
江寄厘低聲道:“先生,三年。”
“還想繼續留在戎家嗎?”
這個問題實在有些露骨且直白,江寄厘不知所措,嚇得怔住了。
戎縝也不在意,眼神鎖定着他。
“一直跟着我好不好?”
江寄厘驚得心跳劇烈,他不理解先生為什麼會說這種話。
難道不應該是……讓他離開嗎?
江寄厘很不切實際的也冒出一個問題,先生這樣的人,也會有喜歡和不舍這樣的感情嗎?
當時的江寄厘並不知道,這個不切實際的問題,到底有多不切實際。
直到戎老先生忌日那天。
戎家沒什麼特別的大日子,戎縝掌權后更是稀稀拉拉,新任家主沒興趣看到旁支分家那些烏七八糟的人,戎家是戎縝的一言堂,不存在什麼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沒人有機會啟奏,所以一年到底都聚不到幾次。
除了老爺子的忌日。
這是戎家最重要最嚴肅的日子,不僅戎家所有旁系分家都要到場,淮城裏數得上臉的家族都會來。
老宅附近有一片長陵墓園,獨屬戎家,修得非常氣派磅礴。
從早上五點開始,戎家老宅這條種滿梧桐的林蔭大道上就不斷有各種豪車駛過,肅穆的長陵墓園外已經來了不少人,老太太穿着一襲黑,臉上竟也化上了清雅的淡妝,旁邊站着戎蕎。
時間到了七點,基本上所有人都到了,熟悉的勞斯萊斯停在墓園外,後面跟來的車輛下來一個人,他上前打開車門,西裝革履的男人長腿跨下。
程嚴:“先生。”
戎縝下了車,道路兩旁站着許多淮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都畢恭畢敬的點頭道:“戎先生。”
這裏面不乏一些上了年紀的家主,而戎縝今年不過三十一,卻沒一個人敢有絲毫不敬之意。
一直走到門口,老太太才說道:“阿縝,進去吧。”
江寄厘是和戎縝一起來的,但他被程嚴攔住了。
程嚴沒有看他,只低聲道:“夫人,您跟着我。”
江寄厘眨了下眼,默了許久,才澀然道:“好,麻煩程叔了。”
前兩年忌日他是跟着戎縝的。
江寄厘一身黑色的正裝,跟着程嚴走在了後面,進到墓園之前,江寄厘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秦瑤。
她和秦老爺子以及秦家的大少爺秦琮走在一起,一襲黑裙高貴又優雅,微卷的長發盤了起來,妝容非常精緻。
秦家就跟在戎縝的後面。
江寄厘手指蜷了一下,心裏疼得有些木,在場已經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前面的秦瑤,當然,也注意到了後面的江寄厘。
祭拜的過程莊重又嚴肅,天灰濛濛的,以往這個時候太陽早就升起了,今天卻意外是個黑雲逼迫的陰天。
有風卷過草尖,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上飄起了小雨,淅淅瀝瀝。
江寄厘的髮絲被打得濕漉漉的,乖順的貼了下來。
偶然間他抬起眼,發現秦瑤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了前,奢華低調的黑傘撐在了戎縝的上方,潔白纖細的胳膊落在腰間,她直視着前方。
而戎縝,並沒有拒絕。
雨下的更大了。
這裏的一切都和江寄厘格格不入,江家沒有資格來參加戎老先生的忌日,而他似乎也沒有資格站在戎縝的身邊了。
叫聲幽遠高亢的布穀從頭頂飛過,江寄厘望着前方層層疊疊的人,有些麻木的想,如果秦瑤註定要嫁進戎家,成為新的戎夫人,那先生為什麼還要說那樣的話?
他不是戎夫人,不是先生的合法伴侶,那他以什麼身份留在先生的身邊?先生當時又是怎麼想的?
江寄厘輕輕的呼了口氣,近乎於自虐的想道,所以,先生覺得他算什麼呢?
一個……包.養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