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兄妹
“哥哥眼睜睜地看着你在這其中轉圜斡旋，一日比一日憔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曾經，西北的安寧與家族的榮光是哥哥畢生的執念......可是，你在宮中太難了。”
顧清玥靜靜聽着。
“思來想去，唯有鎮國公府退後一步，先帝對你，並非沒有情分，於是，那一戰，哥哥刻意受了傷。雖然沒有看上去那麼嚴重，但，不能彎弓上馬，還做什麼將軍呢？如此一來，國公府沒了兵權，你與先帝的關係也不必那麼緊張了。“
顧清揚疼惜看了妹妹一眼，嘆了口氣，”哥哥沒想到的是，你和先帝因此爆發了從未有過的爭吵，你為此，失去了時隔四年又懷上的孩子，又昏迷不醒。“
原主想必有如她當年一樣的懷疑吧，懷疑顧清揚的傷是陸瀾做了手腳，只是，對她而言，醒來時內心彷徨，陸瀾是前世今生與她親密的唯一男子，她下意識地對他依賴信任。雖然對顧清揚親近孺慕，可還是能以局外人的身份，相對冷靜地看待此事。而對原主而言，顧清揚是她的血脈至親，自然傷心憤怒於自己的枕邊人，為了權利，如此對待結髮妻子的親人。
”好在......你還是醒了過來，也與先帝重歸於好。你回府省親那日，哥哥看你看先帝的眼神，便知，對你而言，忘記，並非壞事。“
”那日，我與先帝長談，懇請他好好待你，先帝道，往事不可追，你們已重新開始，我便也放下了心。”
顧清玥忽然有些不忍看向顧清揚。其實，並非是她忘記往事，而是，她們本不是一個人。為了顧清玥，顧清揚不惜傷害自己，可若是，他知道，他珍之重之，放在心尖的妹妹，早已芳魂渺渺呢？
顧清揚不想放任自己沉溺於傷感中，他搖頭笑了一聲，道：”一說起來，便扯得遠了。”他看着顧清玥，輕聲道：“哥哥想說的是，若先帝好好待你，鎮國公府可以退讓，可以沉寂，可是，對鎮國公府而言，並非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顧清玥沉默，感情一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的甘之如飴，在顧清揚眼裏，卻是飛蛾撲火。是她太遲鈍，忽略了很多事情，以至於釀成了今天的這種局面，她能責怪顧清揚嗎？
“所以，最終，你選擇與陸澤聯手嗎？”顧清玥終於問出了她心中長久以來的疑惑。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顧清揚。
顧清揚洒然一笑：“鎮國公府忠於的並非是天子，而是天子象徵的皇權，所以，鎮國公府從來不會參與爭權奪位之事，哥哥只是答應皇上，鎮國公府將會保持中立，而皇上允諾哥哥的是，無論如何，會護你一世平安順遂。”
見顧清玥的臉色白了白，顧清揚極為聰明，立時明白了顧清玥心中所想，沉吟道：“皇上即位時，我已在西北，雖說個中原由不甚清楚，但先帝之死，哥哥認為不是皇上所為......“
正說到此處，門外有宮人傳稟，原來是翠袖抱着嘉曦過來了：“公主一直在找娘娘，都急哭了。”
“進來吧，我疏忽了，還忘了讓曦兒見過舅舅。”顧清玥摁了摁眉心，“來，曦兒，母親抱抱。“說著便從翠袖手中接過咿咿呀呀的小人兒，她想起一事，又問道：“哥哥在皇上那裏可見過衡兒？今日聽說皇上考校兄弟幾人的功課。”
有一說一，在勤政和治學方面，宣成帝與陸瀾不相伯仲。
顧清揚飛揚的眉眼霎時浮起星星點點的笑意，頷首道：”太子殿下較之兩年前，沉穩許多，學問也極為紮實。已有儲君風範。”雖說甥舅親，可皇子畢竟不同，提起允衡，顧清揚語氣里不由多了幾分鄭重。
“衡兒一直很崇拜舅舅，“顧清玥一笑，低頭對嘉曦道：”曦兒，這是舅舅。”
顧清揚順着大紅織錦的襁褓看過去，粉妝玉琢的小臉上，一雙又黑又亮的眸子天真無邪地凝視着他，櫻桃小嘴裏，含着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他的心，如被春風拂過，冰雪融化。這樣的一雙眼睛，如清泉，如朗月，澄澈乾淨，足以讓人忘卻世間的爾虞我詐，人心算計。
一些話堵在了心裏，再也說不出口，顧清揚的眸光柔和下來，感慨道：“確如你嫂子家書所言，與娘娘小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哥哥，你抱抱曦兒吧。”見曦兒毫不見外，沖顧清揚咿咿呀呀的叫着，伸出小手，顧清玥笑道。
顧清揚猶豫片刻，儘管目光殷殷，還是搖頭道：“臣風塵僕僕，還未洗漱，改日再正式拜見公主吧。”他頓了頓，露出了難得的窘迫：”臣來得匆忙，忘了給公主帶見面禮了。“
”怎麼會呢？哥哥的心意，曦兒已收到了。”顧清玥笑着吩咐翠袖取出沈氏送出的項圈，道：”曦兒很是喜歡。不過？“她抿嘴道，
“哥哥如今只記掛着曦兒，倒是忘了妹妹了。”這句話如此流暢自然，似是真正的妹妹對着兄長撒嬌一般，顧清玥自己都怔了一怔，心中不由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你呀！”顧清揚點了點顧清玥，目中暖意融融：”臣在西北也尋了一些小玩意兒，有給太子殿下的，有給公主的，自然，”他的笑輕鬆了幾分，“也不能少了娘娘的。”
兩人又話了回家常，見時辰不早了，到了宮門落鑰的時間，顧清揚便起身告退。
“我送送哥哥。”顧清玥很是不舍。
顧清揚欲言又止，抬起手，摸了摸顧清玥的長發，如小時一般，溫聲道：”清玥，無論如何，逝者不能復生，哥哥始終希望，你能依着自己的心意去過這一生，不要總為別人考慮太多，委屈了自己。好嗎？“
顧清揚在心底對宣成帝說了聲抱歉。
一陣酸楚驀然湧上顧清玥的心頭，她看向顧清揚，他的目光里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更多的是暖暖的包容，
顧清玥含淚笑了。無論如何，對她來說，顧清揚不失為一個好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