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薊州雨夜
滿是污泥的荷塘依舊能開出“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
縱然江湖污濁,卻不能否認人性的溫良。
是以大梁江湖便有了交口稱讚的四公子。
風雷扇蕭平空,流雲劍謝元忠,狂烈刀榮炎勇以及眼前這位,梨花槍楊玄忠。
這次揚州出現的宗師,說到底都是千年牧家的底蘊,外面的江湖真正的宗師未免朝廷盯上,早已隱姓埋名,是以四公子幾乎便代表了當今武林的頂尖戰力。
顧順安看着眼前直爽豪邁的漢子,不免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這是犬子楊英,舍妹沛雪。”
“在下見過楊姑娘,剛才多有冒昧,還請見諒。”
……
一路旬月,雖說交談不多,但也算相處不錯,起碼楊英會時常拉着顧順安去甲板玩耍。
而他暈船難受的時候,也多虧了楊家兄妹照料,這讓他很是感動。
等到雙腳踩在陸地上時,回望無垠碧海,顧順安恍若重生。
一行四人進了登州城,吃了一頓酒,便分道揚鑣。
楊玄忠一行要西去長安,長安雖然也是顧順安的目的地,不過他得先去一趟漁陽,因此並不順路。
道別之後,顧順安先去車馬行買了一匹馬,雖然海霸天是投名狀,但血手閣還是給了他不少傭金,這倒省了他很多麻煩。
一路疾馳,十天之後,當顧順安看着高大寬厚的薊州城牆時,心情沒來由的忐忑起來。
薊州往北,再有一天的路程便是漁陽了。
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而這裏,卻是顧家走向衰亡的轉折點。
開平十四年一月,堅守三年的北齊國都鄴城淪陷,北齊被迫退到薊州,任命靖北侯為兵馬大元帥,不求收復故土,但求護國。
六月,未嘗一敗的靖北侯損兵五萬,薊州城破,百官淪陷,靖北侯收攏兵馬,護送北齊皇帝退至漁陽。
十二月,北齊國降,大梁一統天下。
看着城牆上坑坑窪窪的印記,顧順安腦海里回蕩着當年的廝殺。
下馬步行,懷着沉重的心情走進了薊州城。
此時已是傍晚,街上多是收拾東西回家的商販,也有離得近的,不甘心今日的收成,努力做最後的吆喝。
不同於其他城池的建築。
薊州城中心是一片寬闊的廣場,在廣場中間,只有一座建築。
那是一尊雕像。
而且還是一個女人的雕像。
女人身姿挺拔,騎在高昂的戰馬上,披堅執銳,宛若天神。
銳利的眼神讓人不敢直視。
這便是天下女子的榜樣,大梁長公主。
開平十年,掃滅北周的太子暴斃,面對兵強馬壯的北齊,大多數官員主和,包括一大部分武將。
當時皇子年幼,大梁軍制,軍中不能無皇子坐鎮。
就在這時,大梁長公主蕭元霜挺身而出,挂帥出征。
雖為皇女,但她每戰必先,勇不可當。
開平十四年,她在這裏指揮了滅齊的最後一戰,甘冒矢石,身中六箭而不退,第一個殺上了薊州城頭。
也是憑此戰,她以一介女流的身份,穩坐天下第一名將的寶座。
仰望雕像,斜陽的餘暉灑在上面,宛若披上了金甲。
雖然父親敗在她的手上,可是顧順安此刻,卻只有濃濃的敬畏。
長公主蕭元霜已經不僅僅是天下女子的光,更是所有經過三百餘年戰亂之苦的百姓心中的神!
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顧順安牽馬進了東來客棧,訂了一間上房。
吃過晚飯之後,躺在床上的顧順安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安眠,他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關聯,可是卻始終想不通,這讓他的心情難免有些煩躁。
夜過子時,萬籟俱寂。
一道閃電撕裂夜的寧靜,接着便是“轟隆隆”的雷聲,然後耳邊便傳來“噠噠”的雨滴,緊接着便是“嘩啦啦”的狂泄。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北方的雨。
沒有江南的溫婉,像極了北方人直爽的性格。
這下徹底睡不着了。
就在顧順安準備推開窗戶,好好欣賞一下北方夜雨的時候,耳邊隱約傳來窗外衣衫獵獵的聲音。
雖然一閃而逝,但他絕對不會聽錯,對方還是兩個人。
接着屋頂便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兩個一流高手!
顧順安聽出了對方的實力。
橫豎睡不着,換上夜行衣,帶上刺客面具,輕輕披上房間裏的蓑衣,顧順安悄悄的翻出窗戶,像是一片狂風裏的枯葉,被雨滴拍打着落在不遠處的房樑上。
距離剛剛好,可以讓他清晰的聽到兩人的對話。
“花豹,就在下面。”
“你確定?”
“我狸貓辦事你放心,從漁陽書院出來,他就沒離開過我視線,絕對不會有錯!”
二人的話正好落在顧順安的耳朵里,他立馬明白這二人便是血手閣的銅牌殺手。
只見二人悄悄的拿開一片瓦礫,還沒等二人查看,一道劍光從其中傳出。
唰!
花豹拿瓦礫的手臂在雨夜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不好,快撤!”
花豹捂着斷臂,咬牙喊道。
只是他回身的時候,狸貓早已閃身,頭也不回的遁走了。
就在花豹準備逃離的時候,一個人影撐着油紙傘破屋而出,立在他面前。
那人一身白衣,與暗黑的夜幕格格不入。
“去哪?”
那人提劍問道。
花豹不答,忍着痛,單手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劍。
“在我面前拔劍,這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那人語氣森然。“說出幕後主使,或可饒你一命!”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恕我無可奉告!”
那人嗤笑一聲,“現在這江湖,似你這般講道理的人已經不多了。”
“呵呵,”那人隨即自嘲一笑。
花豹反而疑惑了,“你什麼意思?”
那人道,“我只是笑,咱倆竟然還有些相似,真是遺憾。”
那人說完,將手中的雨傘拋起,隨後拔劍而斬。
花豹見狀,趕緊舉劍格擋。
噗呲!
顧順安在雨滴的聲音中清晰的聽到一聲割肉的聲音。
僅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可是顧順安看的分明。
當那人再次優雅的撐起雨傘的時候,花豹隨着脖頸高濺的血液,一頭栽了下去。
“朋友,還要看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