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不遠處的天空上出現一道像凌厲的閃電般的耀眼白光,在烏泱泱的天伽機甲中剎那而過,越來越近。
安嘉駕駛的機甲外殼無一處完好,沾着混合著血液和黃沙的污漬。只見下一秒就會落在巨石上被從中間橫穿,安嘉靜靜等待着死神的召喚。
死神如約而至,他也等到了他的英雄。
天蛇以雷霆之勢在空中掠過,極速下滑,伸手將安嘉摟住順着方向摩擦單膝落地。
談雋的黑瞳逸散着紅光,如血般鮮艷,恐怖如伸出冒着冷光的鐮刀的死神,鐮刀鋒利的邊緣冰冷堅硬。
天蛇以公主抱的姿勢抱起安嘉,雙腿用力一蹬飛向空中,向千軍萬馬殺去。
數量明顯少一些的蟲族將士和天伽在廝殺,其中包括已經突圍又立刻調頭回來的拉克及先鋒部隊。
談雋以極其靈活凌厲的姿勢踢飛不斷圍過來的敵人,抓住一個丟去撞到一堆,堅定不移的按着直線方向疾速飛行。
攔我者,殺!
蒂米亞羅看着視頻里非常顯眼,以一當十的天蛇,它頭部用的是稀有的紅血晶,頂部鑲着一顆碩大的玫紅的珠子,在一大群黑白寡淡的笨重機甲里十分亮眼。
當鏡頭放大捕捉住操縱者的臉上,蒂米亞羅都坐不住了,即刻起身走到屏幕前瞪大了眼睛。
只見巨大的光屏上,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雄蟲的臉被放大了無數倍,眼神冷戾,輪廓感分明的臉型攻擊性極強。
黑曜石般眼睛深邃而神秘,像一口冰封多年的寒潭冒着逼蟲的冷氣,鼻尖一顆淡棕色的痣像小刷子般勾蟲心動,削薄的唇瓣緋紅。
帶刺的玫瑰,嬌艷無比又豎起尖刺。
……好美的雄蟲。
蒂米亞羅忍不住吞咽口水,心臟驟停后是毫無規律的狂跳,身體的某一個部分被那狠厲的眼神激起了反應,他握住拳阻止亂顫的手指,渾身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
像毒蛇吐着滴着毒液舌頭,侵略性極強的目光在雄蟲的臉上一寸寸掠過,粘膩而邪.性,血紅的眼底透出勢在必得的暗光,像野獸有了十足的把握捉住自己的獵物。
貪婪而森冷。
寶貝……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我的禁.臠的。
在天伽,雌蟲擁有雄蟲的數量才是高於所有的頂級象徵,是錢權最有力的代表。
雄蟲只是一件明碼標價的物品。
被意識侵.犯的談雋現在正抱着安嘉帶着士兵廝殺,全力殺開一條血路,有些天伽士兵還沒摸清就被天蛇呼嘯而過的高能電子流轟飛了。
還痴迷在雄蟲絕美容顏的蒂米亞羅,完全忽視了前線傳來的實時戰報,等回過神來,在門口的下屬戰戰兢兢只說了幾個字。
“蟲族,逃了。”
“知道了。”蒂米亞羅不耐揮手,渾身顫慄的雌蟲彷彿幸得被赦免一般,一會兒就沒影了。
雙腿交疊背靠着桌子,回憶着雄蟲的面容,一點一滴都刻在腦海里了,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大拇指指腹,冷笑出聲。
*
戰艦停在專屬停放區,很快艙門就打開了,談雋將安嘉橫抱着快步走下,每一步都腳底即落腳尖就起。
一路無一隻蟲出聲。
望着談雋一步步走近,軍蟲都忍不住後腿兩步,本能低下頭不敢再看。
雄蟲身上渾身是血,臉上斜濺上半凝固的血滴,黑髮凌亂地搭在眉間,以他為中心半徑為十米的圓內散發著窒息的煞氣。
如鷹眼的眼神攝蟲心魄,不敢直視。
臉色難看的談雋直接撞開醫療所的大門,裏面的蟲都被這麼大的動靜吸引了,下一秒都僵住動不了了。
“醫生!”冷穿地底,血還不斷從他手上滴落,粘稠味腥。
嘀嗒!
嘀嗒!
嘀嗒!
在最裏面的談寧聽見動靜后就馬上出來了,看着狼狽不堪的兩隻蟲迅速反應過來,轉頭吩咐助手準備器材。
馬上手術。
臉上毫無血色的安嘉被談雋小心翼翼放到手術床上,雌蟲深深陷入了昏迷中,膚色已經有了肉眼可見的青紫的痕迹。
是死氣。
微不可察在顫抖的手握住安嘉發冰的手,洶湧澎湃的精神力急迫湧入雌蟲體內,那對精神觸角已經沒有反應了,談雋只能主動強勢闖入安嘉的精神海。
開始萎縮的精神海被濃郁充足的精神力溫熱地填.滿了,縮減的速度慢下來,勉強維持原型。
“安嘉。”
“不準睡!”
“我是談雋……我來了。”
迷迷糊糊中安嘉好像聽到有蟲在低聲叫他,熟悉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有力,他停住腳步回眸,談雋站在遠遠道路的起點處,臉上的冷漠還是看的一清二楚。
而他離終點只有幾步之遙,而他的雄父雌父站在終點處溫柔笑着。
要他快點跟上。
安嘉渾身都好疼,像被放在烈火上烤,像在滿是荊棘的草叢裏滾動,如萬箭穿心。雄父雌父那麼溫柔對他說,安嘉乖,過來就不疼了。
安嘉眼裏明顯猶豫了,真的就不疼了嗎?他回頭看了眼越來越遠的談雋,遲疑往前又邁了半步。
“換刀。”
“止血。”
亮燈的手術室的門不知道怎麼又打開了,元帥,澤多和蟲崽進去了。
動動被澤多抱在懷裏,眼睛眨都不眨看着手術台邊滿手精神力的談雋,明顯又被床上看不出面容的雌蟲吸引了。
“動動,別看,不看就不怕了。”澤多用手心捂住蟲崽的眼睛,眼前一片猩紅,空氣里也瀰漫著血.腥味,怕眼前血.腥的場面會嚇到他。
不料蟲崽直接使勁打掉他的手,金色的小眼睛一動不動盯着被手術刀割來劃去的雌蟲,像是認出了什麼,水汽立刻瀰漫在眼眶,霧蒙蒙的。
“啊啊!”
蟲崽掙扎着要下來,揮手抬腳不安分在懷裏扭曲着身體,澤多怎麼安撫都不像以前那樣好哄,不得已把他放了下來。
蟲崽噠噠噠跑到談雋身邊,揪着談雋的褲子,仰着稚嫩的小臉,“啊啊,啊啊啊啊啊?!”
雄父,雌父怎麼了?!
雄蟲沒有回話,只是一味地,固執的握緊安嘉的手,紋絲不動,活像一座靜穆的雕塑。
在安嘉肚子裏待了差不多四個月,蟲崽對他十分熟悉,幼崽天生有着絕佳的感知安危的能力,聞着安嘉幾乎淡到沒有的信息素,就知道雌父有危險了。
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在場的蟲心裏都不好受,只能沉默的等待手術結束,氛圍沉抑窒息。
蟲崽開始是慢慢流淚,小手不斷抹眼睛,沒蟲搭理他后他又對安嘉的情況有了更不好的認知。
小聲哭了出來,弱弱的,慢慢聲音越來越大,最後演變為號啕大哭。
整個手術室的角落都充斥着蟲崽高亮的哭聲。
沒有蟲阻止。
“繃帶。”
“加氧。”
好疼啊好疼啊……
安嘉疼得撕心裂肺時,卻聽見了嚎啕聲,很清脆尖銳,是蟲崽的聲音,蟲崽……是動動!動動……
“不要……”
“……溫和地——”
“……走進——”
“……那個良夜。”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不要不抵抗就平靜地接受毀滅。
帝國孤蟲所教的第一篇文化課課文,安嘉從小念到紮根心裏。
他手本能動了一下。
“首席,有心率了!”
談寧點點頭,手下的動作較之前更有力靈活了。
整個房間的氣壓都升高了一大截。
蟲崽抱着談雋的膝蓋哭,臉埋在腿上,眼淚都抹在雄蟲沾血的褲子上,小臉也染上了血跡。
時間一秒秒流逝。
談寧停手,向直直看過來的談雋點頭。
談雋死死攥着雌蟲的手驀然一松,開始劇烈呼吸,聲音越來越大。
“談雋閣下。”助手輕聲喚。
恍惚着,談雋站起來讓開位置,看着其他蟲將安嘉清理乾淨后推出手術室。
他蹲下身子,都是血紅的眼白和泛着異樣光的眼瞳,臉的兩側和手上都是安嘉的血。
蟲崽抽嗒嗒地抬頭,彼此的臉在彼此的眼睛中倒映,小眼瞪大眼,動動癟嘴。
談雋一把抱起蟲崽,憐愛的吻了吻他的額頭,雄蟲放鬆下來后動動也被感染了,不哭了。
蟲崽兩眼哭成了泡芙,紅腫腫的,哭后的後勁還沒緩過來,輕輕抽噎着,不斷打哭嗝。
談雋一下一下慢慢拍着動動的後背,眼裏的異樣還沒完全消退,面無表情哄着幼崽。
動動哭累了睡在雄蟲懷裏。
蟲崽被澤多抱回房間了,元帥在轉角處等談雋。
談雋緩步過來,越發血紅的眼睛和漸蒼白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腳步過處留下一個個血印。
元帥整理了談雋的衣領,然後拍了拍他的肩,沉聲說:“撐住!他們還需要你。”
蟲族需要談雋閣下。
直勾勾的眼神抬起,眼底的流淌着詭異的血色,隨即濃密的鴉羽垂下遮住了一切,談雋的喉結滾動,沉默不語。
見此場景,元帥心下一痛,難抑地上前抱住他的蟲崽,眼睛酸澀難忍。
每隻蟲都知道雄蟲的等級越高各方面越強大,得到的特權越多,可又有幾隻知道動用如此可怕的精神力要付出什麼代價。
雄蟲是適合過安逸生活的,但談雋天生不適合。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狄蘭·托馬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