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第63章 第63章

“你便不問問我是怎麼來的么。”遲向晚睨他一眼,“若是我不來這一趟,你豈不是白等了。”

這些日子,因着皇帝起了疑心,她與謝琛並未私下見面與聯絡,甚至於,這次謝琛離京賑災,她都不能光明正大前來一送。

不過這難不倒遲向晚,遲許現在還留在京中,賑災船上的官兵里,本就有與他關係親近的統領,讓遲向晚神不知鬼不覺地上船並非難事。

至於那些看守官船的那些兵卒,只說統領請他們吃酒。統領主動找他們吃酒,他們自是受寵若驚,此刻還在大堂吃酒。

待這些人被調離后,遲向晚便去找謝琛,可謝琛不在。

直到她從船尾轉到船頭,才發現底下不知何時,多了一艘小船。

小船貼着官船,極隱蔽也極親密,她福至心靈,凝神打量着小船,正好遇見從船身之中,伸出的那隻白皙如玉的手。

牽住他的手,周身便安安穩穩地落在船上,是穩固而心安的感覺。

天色漸晚,江面也逐漸平靜下來,船艙旁的小窗敞開,二人的身影交疊映於水面,綽綽生姿。

謝琛的目光,穿過眼前江景,回溯到了過往。

那一日在北州,也是送別,是在陸路之上。他站在城門口馬車邊,她站在牌樓后的觀景亭上,他們隔着人山人海、人潮洶湧,視線隔空相匯,但終是錯過。

這一日她來了,同樣是離別,則是在江邊。她盈盈站在官船上,信任地握住他伸來的手,他們隔着江水漣漣、江濤起伏,終覓得擁而立、二人獨處的時光。

“我無需問你是如何來的。”他慵懶地微笑着,“但我知你一定來,所以我會等。”

等與她共賞秋日江景,等着天災得到處理后的重逢。

“傻子,”遲向晚夢幻般輕囈道,“若我沒發現這艘小船,你豈不是白等了。”

“那我也會等,”謝琛堅定道,“你可知我為何要換了這艘小船?”

“為何呢?”遲向晚微顰起娥眉,“因為小船輕便,順風順水時,能更快行至孟州;還是因為你不想驚擾孟州當局,想先暗中潛入,好生探查一番?”

謝琛摸了摸遲向晚的秀髮,頷首道:“二者兼有之。但更為重要的是,”

他目光之中,帶着溫存還帶着憐惜,“我平生一大遺恨,便是那日冬至宴后,你被推入水中后,沒有及時接到你。”

他最慶幸,是因為那次落水,才有了他們後續那麼多的緣分。但他最遺恨,也是這次落水。因着落水,她生病發燒,腳踝受傷,在破廟中,還險些被歹人輕薄。

想到此,他的眼波漸漸柔和而溫軟,像春日剛抽芽的嫩柳。

“因此這一次,我一定要接住你。”

要以迎接的姿勢,擁她入懷,撫平曾經的慟與憾。

遲向晚良久沒說話,謝琛半晌后,才聽到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嗟嘆:“你若是往後都對我這麼好,我再落水一次也無妨。”

“不會的,”在遲向晚驚詫的眼神中,謝琛微微一笑,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我的意思是,從今往後,我會對你越來越好。”

二人誰都沒有再度說話,卻有無言的溫情氤氳在小船之中。

過了良久,遲向晚才像如夢初醒般,略微端正了坐姿。

“走了,”遲向晚推推謝琛,“你若是再不走,今日便走不了了。”

“不妨事的……”

謝琛捏一捏她的耳垂,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其實,就算遲向晚沒有注意到他的小船,也沒有關係。

官船上也有他的人,他總是有法子讓她知道的。

“到了孟州,記得給我寫平安信。我聽聞凡地震后,常引起山崩河塞,甚至因為水源被屍體污染,會引起疫病爆發。”

“懂得還挺多。”謝琛挑眉輕笑。

“那是,”遲向晚得意地略揚下巴,她道,“真不是我自誇,要論起讀書人學的四書五經,我自是不及,可要是比起冷僻知識,我懂的也不少。”

謝琛想起在北州,遲凜的中軍大營中,遲向晚提到‘早離疆界’的前朝外史,點頭說是:“你看過的書確實不少。”

“其實我看的也都是雜書。”

那時她入宮小住,便瞞天過海,帶了幾本封皮為女則女訓,實則是地方志、怪談一類的雜書。

謝琛倒不這麼認為:“閑書也有閑書的妙處,只要懂得甄別優劣,看看閑雜之書,也能拓寬視野,不至於過於狹隘。”

最後這半句話,是有感而發。

他觀舉明經上來的官員,很多雖飽讀詩書,一肚子墨水,張口閉口之乎者也,但只知聖人之言,不知圓融變通。

當個道學先生尚可,處理政事上則過於僵化刻板了。

他一直對這種風氣不甚滿意,覺得出現問題的根源就是在科舉體制上,只讀四書五經顯然是不夠的。

如今難得見到不拘一格廣泛讀書之人,而且此人還是自己親近之人,謝琛饒有興味道:“都看了什麼雜書,你倒說說看。”

“看的很多,最喜歡便是地方志和逸聞野史。”遲向晚回想了一下,“比方像,早些年間滅族的淮南王府,我就看了不少以它為原型的志怪奇談。”

聽到這話,謝琛先前的輕鬆隨意收斂了泰半,他漆黑的眼眸閃爍着玩味的光,遲向晚聽見他問道:“哦?那些書上是怎麼說的。”

“那些書籍統共分為三類。親近淮南王府者編纂的書籍,大多強調淮南王府的無辜遭禍,話語之間明裡暗裏打抱不平。”遲向晚壓低了聲音,本來涉及到淮南王府餘孽之事,她應該閉口不提的,畢竟此事在本朝已成禁忌。

但是先前,謝琛話里又提到落水之事,遲向晚沒有忘記,這事是淮南王府餘孽乾的,她心有怨懣,便忍不住提起淮南王府之事。

“不過這一類極少,畢竟鮮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更多的是抨擊淮南王府擁兵自重、目無尊上的。”

這一類多半是揣摩着皇帝的心意,大罵淮南王府,來逢迎今上。

“不過看的最多的,當屬關於淮南王府的逸聞趣事。”

遲向晚回憶着書中內容,不由得輕哼一聲:“那些書里,都把淮南王府描繪得聚寶盆一般。什麼絕色舞姬,什麼稀世珍寶,還有什麼罕見藥材,淮南王府積累百年,應有盡有,比之皇帝私庫都不相上下。”

她嘆了口氣道:“要是知道淮南王府上次那些餘孽就好了。”

皇帝追查了這麼久,也沒有找到這批人的蹤跡,只怕再想找到也難了。

“我會幫你把這些人找到的。”謝琛道。

他與寧妃,原先是合作關係,那些人的下落,他也是有所了解。

現在寧妃插手盧氏之事,他們之間的合作無疑斷裂。

他本來也有誅殺那些人的打算,一來警告寧妃,二來也是存了為遲向晚出口氣的心思。

“我不是這個意思,”遲向晚卻搖搖頭,“我只是想,如果找到那些人,是不是就能找到皇陵毒霧的解藥了。”

淮南王府已經覆滅,但這些餘孽既然肯冒着生命危險,為她們的主子報仇,只怕也曾是淮南王的心腹之流,知道是否存有解藥,也是情理之中。

謝琛略略思索了一下:“或許吧。不過這些逸聞漫談,本就寫得誇張以博人眼球,如果淮南王府當真有什麼稀奇藥材,又豈會為民間所知曉?退一萬步將,就算真有這些藥材,只怕滅族抄家時,也落得一絲不剩了罷。”

他的口吻清冷而理智,像是在分析一件於他而言無關緊要的事。

“但是寫書之人,未必不和淮南王府沾親帶故啊。”遲向晚據理力爭,“淮南王府盤桓中原百餘年,又是大鈞自建國以來最為強勁的一支王族,有稀奇藥材也算情理之中嘛。”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信則有,不信則無。

芥舟子真人給謝琛的葯,雖經過了改良,也只能緩解他的癥狀,但遲向晚想到謝琛後遺症發作時的痛苦狀態,不願意他再這般強自隱忍下去。

萬一呢。

萬一淮南王府真的有能根治謝琛癥狀的藥材,而藥材恰恰在淮南王府餘孽手中。她還是對這件事抱有希望。

謝琛見遲向晚又開始思忖不語,不由失笑:“這些事情,我自會考慮,你無需操心。”

天色越來越暗,深秋的天黑得早,夜幕不知何時已然降臨,離分別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遲向晚有些憂慮地看着謝琛。誰人沒有私心,平心而論,她並不想謝琛去賑災。

但她更知道,這次賑災的機會,是謝琛百般爭取到的,默默咽下嘴中的話,她勾住謝琛的尾指:“要答應我,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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龕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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