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嗡——嗡——”
震動聲從碎石堆里傳來。
“滴答——滴答——”好像有水聲,
近在耳邊。
音遙慢慢睜開眼睛,眼前,
是一片黑暗,他循着水聲摸過去,手指尖摸到一片黏膩,散發著濃重的腥氣。
是血。
他摸了摸額頭,那裏血肉模糊一片。
“嗡——嗡——”震動聲還在不停響。
他忍着劇痛摸向口袋,沒有找到手機,單是動一下,渾身都像散了架一樣疼。
終於,他在一堆黑漆漆的碎石中感受到了手機屏幕的亮光,但自己現在被壓在石頭中間,手機掉在了石頭下面,
根本夠不到。
腿上壓了一塊大石頭,
音遙能明顯感受到腿被壓斷了,石頭上沾滿了血,
蹭了些自己褲子的布料。
頭很疼,
渾身都很疼,手機振動還在繼續,
會是誰打來的呢。
他渾渾噩噩的胡亂思考着,試圖往上挺了挺身體,
但就是這一挺觸動了腿部的傷口,
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
疼得他眼淚一下子迸了出來。
“不要再打了,
我接不了。”音遙被這震動吵得心煩,
沒好氣地罵了句。
但話音剛落,
頭頂便傳來一陣細微的動靜。
不會又要塌吧。音遙這下子徹底絕望了。
當時那塊天花板塌下來時剛好斷裂成一個倒V形狀,
像個小房頂一樣護在他頭頂,不然就這二十幾層樓塌下來,自己早就被碾成了肉泥,看來老天爺還是長了眼,沒有讓他就這樣不甘地死去。
頭頂的響動依然不止,他能聽到石塊掉落的聲音,一聲一聲,墜擊着他幼小的心靈。
“別再塌了!”他忍不住喊了一聲。
這時候,頭頂的響動卻詭異的戛然而止。
隨即,那裏傳來一聲焦急的:“音遙,是你么?”
音遙愣了下,緩緩抬起頭。
頭頂的石塊很快被清理出一個狹窄的小洞,司容的臉此時像鬼魅一樣出現在洞口。
司容扒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扒拉開一個小洞,他看到音遙就被埋在下面,腿上還壓着大石頭,到處是血,他一下子慌了神,想也不想擠進了這處小洞口鑽了進來。
裏面的位置有限,剛好容納兩個人,還只能是以緊緊相擁的姿勢。
司容這邊剛下來,立馬就有碎石堆將這處小洞口填補了起來。
音遙:……
司容看着音遙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嘴唇輕輕顫抖着,良久,他抬手抱住音遙的肩膀,撫摸着他的頭髮:“我來得不算晚,對不對。”
音遙被他氣笑了:“你下來幹嘛,活膩歪了是么。”
但他現在的體力,也只能允許他笑這麼一下,隨即而來的是強烈的疼痛感。
“是,如果你真的出點意外,我或許就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司容抱着他,手指摸到一片濃稠血跡,心裏抽搐疼得厲害。
音遙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疲憊地閉上眼睛:“你好傻啊。”
他不知道司容是怎麼找過來的,也不知道救援隊為什麼還不來,他只知道,再繼續下去,自己的血馬上就要流干,就要因為失血過多死去。
意識再一次變得模糊,大腦是難以言喻的睏倦,他只想窩在司容懷中好好睡一覺,就算是死,也不能做困死鬼。
司容撕下一截襯衫幫他包紮住還在流血的手臂,但看着他被巨石壓住的腿,一瞬間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與渺小,他嘗試着推動巨石,但卻聽到音遙弱弱喊了聲:
“別動,好痛……”
“遙遙,不能睡,醒過來,看看我。”司容拍了拍音遙的小臉,現下只能勸他打起精神。
“可是我好睏……”音遙低下頭,鼻間充斥着司容特有的信息素的氣味。
那種來自世界頂級Alpha的高級信息素,卻更令他看清了自己作為一個劣性人群,一路走來的艱辛與不易。
“聽話,我們不睡。”司容勉強撐起笑容,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表現出任何失落,他不能倒,他倒下去的話,音遙自己一個人又如何撐下去呢。
音遙半眯着眼睛,身體軟趴趴的被司容摟在懷裏。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體中的血液還在瘋狂向外肆意橫流,即便是司容趕來了,可結局還是大同小異,不會有什麼生還的可能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拒絕你么。”音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笑着問司容道。
司容怔了怔,搖搖頭。
“不是因為你多麼差勁,相反……你是我見過的,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媽媽,對我最好的人。”
司容抱緊他:“不要說這種像遺言一樣的話,乖,救援隊很快就來了,你很快就沒事了。”
他雖然在笑,但眼淚已經從眼眶流了出來。
“可是,我就是覺得不甘心……”但音遙沒有理會司容的話,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只有無盡的想要宣洩的念頭。
“你曾經問過我,那片海是什麼意思。”
司容顫抖着手指,輕輕撫過他的臉:“沒關係,我不知道也行,但你要真想說,等出去以後再慢慢說給我聽,好不好。”
音遙虛弱地搖搖頭,意識一點點消散,身體裏的血也在一點一點流干……
“因為那一天,我被人摘走了眼角膜,然後送到那片海,結束了生命。”
司容愣了下,似乎不太明白音遙這句話的意思。
“好痛苦啊,比現在還痛苦,就那麼不明不白的死去了。”音遙縮緊上半身,用盡全力靠在司容的懷中。
起碼現在,能死在他懷裏,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廖垣宇當初,騙走我的眼角膜,是因為你,他喜歡你,想討好你讓你重見光明。”音遙笑笑,眼底一片晦暗,“你可能不記得了,因為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已經,歷經了人的一輩子了……”
司容慢慢睜大了眼睛,泛紅的眼眶裏是無比的震撼,以及,絕望。
“我不知道為什麼還要我重活一次,但是我好像太笨了,做不到像小說里寫的那樣,打臉復仇,並且到現在,也見不到希望中的光明……”
身體一點點變冷,一直到傷口凝結,流完了最後一絲血。
音遙長長吁了口氣,他太累了,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個字了。
回顧過往二十多年,一直在深淵邊緣徘徊,他不想再重活一次了,真的太累了。
最後,他微笑着閉上了眼睛,留下了一句:
“司容,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
救援隊終於姍姍來遲,僅用半小時就清理了周圍的碎石,但他們打開一條逃生通道時,看到的,只有那個萬眾矚目的頂級財團的繼承人,渾身灰土的緊抱着另一個從沒見過的男人。
他閉着眼睛,嘴角是安詳的笑意,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
醫院的走廊上,月光透過窗戶在地面形成幾何圖形的倒影,這裏安靜的恍若隔世,偶爾有蛐蛐唱兩句歡快的小調。
司容坐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口,怔怔的,像是沒有生氣的假人模特。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最多的,還是音遙親口告訴他的那個秘密。
當時他拿到了陳望生和廖垣宇簽下的保密協議,對於協議中那個“Y”字代號曾經產生過一瞬間的懷疑,但馬上又被自己否定了。
原來自己曾經距離真相那麼近,但最後,卻還是只能靠音遙回想着痛苦的過往,然後親口告訴他真相。
並且,上一世,他還因為自己丟了性命。
那麼那時的自己又在做什麼呢?後悔么愧疚么?還是毫不知情地享受着別人用性命為他換來的光明。
司容慢慢閉上眼睛,原本完好的一顆心已經因為音遙這幾句話碎的七零八碎。
自己還有什麼臉面追求他,還希望他能和自己結婚,這種事要是輪到自己頭上,都恨不得殺人誅心了卻仇怨。
好可笑啊,自己竟然還大言不慚地讓他佩戴人工角膜,到底是哪來的臉。
司容站起身,透過小窗戶看着還躺在病床上只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的音遙。
他很瘦,即便是薄薄的被子也撐不起他的輪廓,頭頂纏着一圈繃帶還在往外滲血。
雖說立馬送到醫院了,但醫生說他情況很差,失血太多,右腿還骨折了,什麼時候能醒,或者說能不能醒,都是個未知數。
司容的爸媽接到消息也趕來了醫院,看到司容狼狽的模樣,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容容,你去休息一下吧,都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司容他媽心疼兒子,倒也不是故意無視還躺在那昏迷的音遙。
司容他爸卻拉回他媽的手,搖搖頭,用眼神示意她別說了,如果在這裏守着音遙能讓司容好受一點,就別去干涉他太多。
其實司容他爸心裏也苦,剛沒了老爹,兒媳又生死不明,兒子眼見着也快撐不下去,他更想哭好嘛!
“那媽媽去給你買點吃的,你吃完了再看着遙遙好不好。”司容他媽哽咽着道,其實也是想讓司容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不想去打擾他。
司容沒作聲,像是置身真空環境中,什麼也聽不進去。
夫妻倆依依不捨的一步三回頭離開了醫院,卻在門口撞見了一個不請自來的人。
那人走得很急,甚至沒有理會夫妻倆同他打招呼,穿過長長的走廊大步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