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林隱霜慘笑着,擦乾了臉上的淚水。
她還是太着急了,讓別人查出了紕漏。皇後手裏有證據,就算毒殺儲君的罪過未必坐實,就算太子如何保她,她的下場也只有遠離東宮,凄苦一生。
仇已然報不了了,卻沒想到,這種關頭,她還發現了折磨太子的新法子。
“你知道為什麼我要下毒讓你瞎了嗎?”
林隱霜神經質地笑着站起身來,一臉憐憫地看着太子,道:“因為瞎子當不了皇帝啊。”
“我明明可以毒殺了你,但是我沒有那麼做。”
“因為啊,我就是要你的耳朵聽見你的敵人登基的消息,我就是要你的腿能給你曾經踩在腳下的人下跪,我要你身體康健被那些你踐踏過的人肆意折磨。”
“我自開蒙起,便答允父親絕不做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
“你害我父流放,我父非死於你手,故我也不殺你。”
“哈哈哈,你瞧,我一個賤婢都比你堂堂太子更懂這忠孝仁義。”
林隱霜笑了起來,笑聲逐漸癲狂,笑出了眼淚。
“夠了!”皇后喝止,“把這個罪婦給本宮抓起來。”
林隱霜任由侍衛來擒她,她不掙扎,只是瞧着太子繼續道:“太子殿下啊,你愛我?呵呵,那你愛我給你安排的這個結局嗎?”
太子頹然地坐在地上,表情空白,完全不敢相信剛才林隱霜說的話。
“你……是誰逼你的對嗎?”太子喃喃道,他的眼眶泛紅,攢起些淚花來。
林隱霜心中快意更甚了。
這就是個嬌養於深宮婦人之手的紈絝,他懂什麼“兼相愛,交相利”?
你與他說,他害了一個他只聽過名字的清官好官,恐怕他心中的內疚疼痛遠不如他不小心養死了一隻內供的鳥雀。
如今太子殿下失去的可不止是一隻雀兒,還有他眼瞎心盲愛上的霜兒,他那莫名其妙不知所起的摯愛啊摯愛……哈哈哈。
林隱霜被塞住了口,她笑得凄涼。
如此就夠償林家全家流放沒入奴籍的仇了嗎?不夠啊。
可是她能怎麼樣?
她只是螻蟻,一隻不夠勇氣去踏出父親曾為她劃定的“為人”的圈子的螻蟻。
螻蟻要讓惡鬼痛,粉身碎骨去咬它一口。
但……螻蟻也有螻蟻的尊嚴,螻蟻不願意為了報仇,也變成惡鬼。
“母后……”太子無助地看向皇后。
皇后心中對這個兒子有無限的憐愛,可是此時只能咬牙忍下:“本宮要回宮了。這個毒婦的事情不許外傳,此為東宮后宅之事,全托賴太子妃解決了。本宮不想明天還聽見這個毒婦還活着的消息。”
林隱霜被塞口捆綁,由皇后帶來的侍衛們拖走了。而皇后將一切交由姚青綬后,便不忍心見兒子如此,立即啟程回宮了。
只太子還獃獃地坐在院中,一會喊“母后”,一會又喊“霜兒”,兩行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
姚青綬命人去扶,太子就獃獃地跟着下人的動作站了起來。這一日,太子都如同行屍走肉一般,不說不動,用膳也是要人像伺候小孩一般伺候着。
“殿下。”姚青綬嘆了口氣,“妾有法子能將林良娣送走。”
太子的眼珠忽地動了動,他抬起頭來,直愣愣地看着姚青綬,問:“當真?”
姚青綬頷首:“但需要殿下襄助。殿下需要在皇後娘娘面前爭取些時日來給妾安排此事。”
“需要多久?”太子連忙問。
“七日。”
姚青綬去看林隱霜時發現她額角破了,雙手被向後捆縛在她房間的柱子上。
姚青綬命人給她鬆綁后,屏退了所有人,走到她身邊:“聽說你尋了死,你為什麼想死?”
林隱霜不答,瞧着她手上的那碗葯:“呵,我好大的面子,送我去死這種小事,竟然還勞煩太子妃親自動手。”
“我猜猜。”姚青綬把葯放下,“你認為你死了太子會傷心,這就是你對太子的報復了?”
姚青綬自顧自點了點頭,道:“太子確實很傷心,可是他能傷心得了多久?他說他愛你,可他也喜歡我不是嗎?曼娘,還有這東宮裏已有的、會有的人,他有誰不喜歡呢?”
“你今日死了,兩三個月後,他還能記得今日的痛嗎?兩三年後,他還能記得你嗎?”
“從前把一切寄托在太子虛無寵愛上,如今把一切寄托在太子不多的良心上。這就是你所謂的報仇嗎?”姚青綬彎下腰,輕輕地撥了撥林隱霜額前的碎發,“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林隱霜看着面前的人,像是從來不曾認識她一樣:“你想做什麼?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姚青綬將葯碗遞到她面前,道:“這是假死葯,七天,只需要七天你就能瞞天過海離開這裏。”
林隱霜警惕道:“你想我去哪?”
姚青綬笑道:“天下之大,你願意去哪裏便可以去哪裏。但如果你還想報仇,去燕北。”
“燕北?”林隱霜盯着姚青綬的臉大笑了起來,“太子妃?姚大小姐?哈哈哈原來誰也沒真地看清你,哈哈哈……”
姚青綬微笑以對,把葯遞給她。
林隱霜接過了葯碗,一飲而盡。
這是毒藥也好,是假死葯也好,她已然沒有什麼可害怕失去的了。
燕北啊……
“姚小姐,多謝你了。”
料理完了林隱霜這邊的事情,姚青綬便去見了太子。
許是得了姚青綬的保證的緣故,太子精神好了許多,見她來了便迎上來問:“她如何了?”
“林良娣只是一時氣急蒙了心,妾與她分說完利害之後,她便明白了殿下的一片苦心。”姚青綬道,“葯她已經喝下去了。”
太子緊皺着的眉頭終於舒展了,道:“如此便好。哎!霜兒她怎麼能這麼糊塗呢。”
“你覺得把霜兒送到哪裏比較好?”
姚青綬恭謹答道:“妾覺得一切要看林良娣自己的意願了。”
“那孤以後豈不是再也見不着她了?”太子面色哀戚。
“妾會派人跟隨,若殿下日後要尋她,這天下還有哪裏是殿下找不到的呢?”
“正是正是,只願她能放開心懷,了解孤的不得已和苦心。”太子絮絮叨叨了起來。
姚青綬沒心思陪他演什麼恨海情天,開門見山,問道:“皇後娘娘那邊如何了?”
皇后若要立刻處死林隱霜,那麼什麼神仙法子都救不了人。
太子連忙點頭道:“母后已經答應了。初時母后並不應允,但孤答應了把小舅舅安排進戶部之後,母后便說再給霜兒多活幾天,她會命人找更多證據來讓孤死心。”
“戶部?”
太子道:“正是,前兩天南邊傳來消息,講部分地區有些旱,今年的收成可能不大好,需朝廷派些銀糧救災。”
“小舅舅到現在也沒個好差事,母后想讓他去主管此事。”太子皺起了眉頭,顯然也是知道皇后的意思是讓自家小弟去撈上一筆賑災銀。
但是這銀子不管誰去管都是要被層層卡要的,能把油水給自家小舅,以換得愛妾的一條性命,太子還是很願意的。
皇后做了讓步,太子和太子妃聯手在東宮做事哪裏還有不成的?
七日後,看守林隱霜的人來報,說她撞柱自戕了。
皇後派在東宮的大太監親自去摸了脈探了鼻息,他偏過頭不敢多看滿頭滿臉都是血的林隱霜一眼,朝姚青綬道:“奴才這就回宮向皇後娘娘復命,還請太子妃料理好後續,莫要傷了太子的英名。”
姚青綬頷首:“勞煩公公了,還請您勸皇後娘娘安心,我自會辦得妥帖的。”
大太監走後,一頂小轎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東宮,在南城換了馬車,拿着東宮太子令,悄悄地出了京城。
幾日之後,林隱霜發覺在路上遇到的人越來越多,不禁好奇道:“這些人都是去哪裏的?”
“燕北。”車夫答道。
林隱霜從馬車中探出頭去,這廣闊的道路上都是人,幾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她的馬車也因此被堵得寸步難行。
“這麼多人都去燕北?”林隱霜驚訝極了。
架鄰近的牛車上坐着幾個人,一個中年婦人朝她道:“現下處處鬧飢荒,除了燕北哪裏還有糧?”
她身邊一個小少年埋怨道:“還不是你和爹不聽勸,把糧都賣給燕北,現在好了,咱們都沒吃的了。”
婦人罵道:“賣了糧買的肉你沒吃啊!現在倒是怨起你老子娘來了。”
“好了好了。”趕車的男人出了聲,“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不如省省力氣,多趕幾里路。”
“就是。”婦人忙道,“聽說去了燕北給分地,還不收稅!不知道去晚了還有沒有好田地了。當家的,你且再快點!”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當日國舅爺那邊得了姐姐的消息,拿着命他主管賑災一事的旨意歡天喜地地去了戶部。
戶部的主事老爺們都不在,他對着一群低階官員宣讀了要錢要糧旨意后,那些小官們就恭恭敬敬地說要他進院子裏喝喝茶、稍微等等。
國舅爺跟着他們一路穿堂過屋進了一間大堂。
一個官兒立刻跑到主座去,用袖子把椅子擦得鋥亮,點頭哈腰道:“您快請上座。”
國舅大搖大擺地坐下了,立刻就有人上來倒茶,動作熟練,顯然沒少做這等事。
等他坐着喝了兩口茶,那些官兒就都找了借口,轉眼就溜了個乾淨。這原本只剩國舅一人的大堂里,卻陸陸續續進來許多不是戶部的人。
上座倒茶,這流程倒是人人都一樣。
國舅爺也不甚在意,畢竟他是個隨和人,斷沒有隻能自己在這個屋子裏喝茶的道理。
可等他把茶從綠色喝成沒色,肺葉子都快喝得漂起來了還沒見到來和他對接的官員。
國舅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在一旁伺候的小官兒立刻弓着腰,滿臉討好地上前,小意問道:“國舅有什麼不滿意嗎?”
他探頭看了眼茶碗,恍然大悟道:“是茶該換了啊!來人,快來換茶!”
國舅氣得要噴水了,他又不是水牛!
“我不要茶,我是來要錢的!”
“要錢?有!”小官兒笑眯眯地朝已經習慣了在這堂里喝一天茶的那些人一指,道,“但要排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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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在古代斷案,主流既支持《春秋決獄》的法當原情,也同樣考慮同態復仇,這是一種樸素的價值觀,是一種自然法精神。后康德也有等害報應的觀點出現,但黑格爾對此觀點有所批判。
本章和前面有矛盾,是伏筆,後面會講
下一章開始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