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真相
亮白的光刺痛了眼。
葉容醒來時,望着頭頂上葉盛湊近來的臉獃獃地盯了好一會兒,才像個僵硬的木偶一樣眨了下眼。
葉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神情十分疲憊地開口,彷彿正面對着的是一個不讓家長省心的劣童:“葉容,你能不能不要總是讓我在醫院裏見到你。”
葉容又緩慢地眨眼,想張嘴說話,卻發現自己喉嚨像被強力膠黏住一般,一用力便狠狠抽痛起來,根本無法出聲。
葉盛看出了他的意圖,搖頭道:“你嗓子在火里被熏壞了,暫時說不了話,先忍着吧,以後仔細養一養興許會好起來。”
火?被熏壞了?
葉容猛地要從床上坐起來,一陣接着一陣地深深箍在身體裏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密密麻麻傳來。
光是坐起身這個動作,就幾乎要耗光葉容的力氣,他沁着冷汗抓住葉盛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手掌寫字。
他只將將比劃出一個傅字,葉盛就攥住他的手,扶着他的肩膀將他按回病床上。
“他沒事,在隔壁病房,受得傷還沒有你重。”他掀開被子,露出葉容被纏得嚴嚴實實的雙腿,皺眉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腿差一點就保不住了。”
葉容知道傅聞遠沒事後便放下心來,瞥了眼自己的腿也跟着嘆氣,心想你可知足吧,別說腿了,差點命都沒有了。
葉盛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一樣知他所想,接道:“多虧這場大雨,積水沖毀了村裏的石壩,泄洪下來的河水淹了大半個村子救了你們,所幸村長將人都緊急疏散到高地,才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葉容點點頭,又伸出手比劃了兩下。
葉盛站起身從床邊的保溫盒裏舀了一碗稀粥放在桌子上晾着,平靜道:“你躺了一個星期,石壩村的案子已經結案了。”
葉容張了張嘴,大寫的疑問就直剌剌寫在臉上。
葉盛又熟練地擰開小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捏着棉簽沾了藥水,騰出另一隻手扶正葉容的腦袋,輕輕塗在他臉上的燒傷處。
他耐心地把後來的事講給葉容聽,“劉平死了,在他一刀捅死了劉老頭兒之後,洪水衝下來的時候他沒跑,只讓村長將一個瘋女人帶走了,警察最後只抓到衛生所里的那個和他同夥兒的老頭兒。”
葉盛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動聽悅耳,講起故事來清晰又有條理,在葉容的注視下,將整個事情客觀地敘述出來。
原來鎖在劉平家偏卧的那頭“牛”是被劉老頭兒拐賣來的可憐女人,她反抗掙扎換來的只有更慘無人道的虐待,生生被逼瘋被關在那不見天日的煉獄裏足足有二十年。
起初是作為生育工具,被迫給劉老頭兒生了劉平阿姐和劉平之後,又被物盡其用當做洩慾對象供村子裏其他男人享用,交換的代價一次的可能是半袋大米,也可能是兩個饅頭,如果能夠懷孕留下孩子,那便會有更多的報酬。
為了不被人發現這見不得光的交易,他們常常以祭神為由頭聚在一起,欲和惡在這貧窮與閉塞中生根瘋長,窮鄉僻壤的村子裏幾乎沒有女人,但男人們滯留的觀念對留“根”的執着狂熱一刻都沒有停止過。
這些人彷彿被下了蠱一般,荒謬地認為女人為他們留下子嗣的能力是“神助”,而她的身體又是他們可以隨意踐踏的“牲畜”,那名為愚昧的蠱爬進了他們腐朽的靈魂,直到將最後的人性都蠶食殆盡。
劉平的阿姐越長越大,也越來越漂亮,最終也難逃魔爪,用跳跳糖哄騙她的王貴仁是第一個玷污她的人,嗅到了血腥味的餓狼們一個一個撕碎了她。
她也像她的母親一樣成為了“牛”,但可悲的是,她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她成為了一頭沒用的牛,這在那些男人們看來是一件多麼罪惡滔天的事情,一定這個劣等下賤的女人觸怒了神靈才沒有得到神的恩賜,要把她獻祭給他們的神才能平息。
他們真正意義上撕碎了她,卻告訴劉平他的阿姐是去大山外讀書了,直到一場大雨將這罪惡徹底沖刷開來。
得知了真相的劉平才開始了一系列的報復,報復的過程堪稱荒誕,他和衛生所里看他可憐的老醫生合謀,讓人誘發癲癇再澆上汽油和鋁鎂粉才有了火中舞蹈那一幕,同樣包括加重王貴仁的偏癱又將他灌水泥。
拙劣的模仿書中的場景,既有劉平的偏好,也是想藉著“韓敬”的皮引起恐慌才能趁亂懲罰更多的人。
那麼多人都該死,他要用他們的屍骨給阿姐堆起到天堂的路。
……
葉容聽得出神,直到葉盛的棉簽不小心戳在他傷口上的時候,他才小聲嘶着氣醒轉過來。
他只是忽然想起那天劉平說起自己的阿姐在外面上學讀書時眼中閃着的光芒,和後來在樺樹林裏看到屍體后他抱着自己哭得悲痛。
他重重嘆了口氣,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只覺得煩悶,一口鬱氣堵在胸口。
他對劉平充滿了同情和憐憫,可一想到因為這破小孩兒讓自己和傅聞遠受這無妄之災差點葬身火海,他就想破口大罵。
但左右人都沒了,恩怨也就全都隨風散去了。
只但願他能和他的阿姐在天堂相見吧。
葉容還聽葉盛講了一些那天的細節,像是劉平給飯菜里下了葯傅聞遠才沒有及時趕到,像是幸好許黎的那個保鏢警覺性比較高吃得少沒完全中招才救了大家。
葉容光是想想就后怕,那天哪怕有一環出了差錯他都必死無疑。
他越思忖便越想念傅聞遠,在葉盛手背上寫了好幾個傅字。
葉盛扔掉手裏的棉簽,端起桌邊的碗一勺子堵在他的嘴上,半熱的稀粥滑過咽喉,葉容艱難地吞咽着,手上的動作還沒停。
葉盛被他眼巴巴望着頭皮直發麻,最後只能不得已認命妥協,誰叫他欠他的。
一種比葉容和許決在一起還讓他不痛快的陌生情緒湧上心頭,他壓着莫名其妙的異樣,輕輕敲着碗沿,嚴肅道:“老實喝完,我帶你去見他。”
【作者有話說:我可要灑狗血了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