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福慧安家園幾個字在反光鏡里變得越來越小，最後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柯政南筆直的站在原地沒動，看似比這黑夜還孤寂落寞。
當她挽着鍾廷曄從他身邊走過時，眼角餘光還是看到了他眼底黯淡的眸光。
說真的，沒想她心裏想像得那種暗爽，反而是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
畢竟大學期間他們好了兩年，她曾經也為這段情感付出過真心。
可終究敵不過大學畢業分手的魔咒。
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以後他再出現在自己的生活里。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她沈輕白最不喜歡吃的就是回頭草。
從上車，女孩的視線就一直盯着後視鏡，眼裏有着他認識她以來從未有過的情緒。
鍾廷曄垂下眼瞼，視線落在她剛挽過的胳膊上，彷彿上面還殘留着一絲餘溫。
不知過了多久，沈輕白才緩緩收回視線：“不好意思，剛剛又借用了你一次身份。”
路邊交錯的光影投在男人臉上，明明滅滅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沈輕白忽然想起他之前說的話，遲疑問：“你說我有東西落車裏？”
她低頭四處瞅了瞅，車廂里開着一盞暗燈，隱隱約約能看到車內的景象：“我記得那天也沒帶什麼東西出門。”
“要你考慮的事。”
鍾廷側目看她：“考慮好了嗎？”
靜謐的車廂里，他這句話格外清晰，沈輕白後知後覺明白，原來他說的不是落東西，而是落了句沒回復他的話。
她緩緩抬眸，對上他那雙若有實質的深眸。
眸光中裹藏着跟初見他時的那種清冷淡漠不同，這一刻她能感受到他眼裏的溫柔，像一灘溫泉水，舒適暖人。
“還是不了。”
沈輕白別過頭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輕笑：“非要天上的飛鳥變成陸地的小雞，不止小雞不習慣，飛鳥呆久了遲早要回到它的世界，何必給它們相處的機會，去製造一段不屬於它們的回憶。”
她就像那隻毫不起眼的小雞，而他則是翱翔在空中的耀眼飛鳥。
沈輕白對自己定位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她和他，不合適。
“你怎麼知道飛鳥不願意留下。”
沈輕白猛然扭頭看向他，很意外他會說出這話。
鍾廷曄對上她的目光，沉吟片刻后，問道：“能問你個問題嗎？”
“嗯，你說。”
“排斥相親嗎？”
“非常。”
“那排斥我嗎？”
沈輕白剛想點頭，隨即又搖頭：“不會。”
鍾廷曄眼眸微眯：“既然如此，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我？”
“……”
這邏輯，差點把她繞進去。
沈輕白也不想在拐彎抹角，便直截了當道：“你一表人才，事業家庭都很優越，而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學老師，甚至家庭也一般，我們本不在一條平行線上，你的世界我擠不進去，我的世界你也進不來。”
昨天睡前，她特意上網查了鍾氏企業，鍾氏集團總資產到達1.83萬億，是雲城企業之首，房地產排行榜首，旗下還有多種運營模式，房地產信託，融資，商業……
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不是她不敢做夢，而是貧窮限制了她的想像，能夢見自己成百萬富翁已是極限，如果要跟這樣的富豪公子搞對象，她心臟受不了。
太有錢了！
轎車圍着小區繞了好幾圈，最後停在福慧安家園正門口。
沈輕白道完謝，攏了攏身上的針織外套，關上車門轉身往小區里走去，誰知鍾廷曄降下車窗喊了她一下。
“沈小姐。”
沈輕白回頭：“還有事？”
“如果你想法有變，告訴我一聲。”男人端端正正坐直身子，臉上表情和眼神格外認真：“我初衷不變。”
因為他這句話，沈輕白躺在翻來覆去久久沒能入睡，其實自始至終都是她在推開他，而他既沒表現出不耐煩，也沒給她任何壓力，只是堅定的告訴她。
——“如果你想法有變，告訴我一聲。”
哎，沈輕白煩躁抓了把頭髮，心想，也不知道是他眼神不好，還是自己太過於惹人愛。
對此，她表示很苦惱。
·
周一升旗儀式開始。
嘹亮的國.歌隨着五.星紅旗冉冉升起，操場上響起一陣陣鏗鏘有力歌聲。
沈輕白整理好三班隊伍后，與另一名老師站在後方，哈氣連天，導致旁邊男老師也跟着打了幾個。
他偏頭悄聲問：“沈老師，昨天沒睡好？”
沈輕白揉搓着泛紅的眼角，低聲道：“嗯，看了部鬼片，思考到半夜都沒睡着。”
本來是打算看部鬼片催催眠，卻搞失眠了。
主要還得怪那個片中女鬼，披頭散髮不可怕，七孔流血也能接受，但生吃兔子就有些過分了。
兔兔那麼可愛怎麼能生吃呢。
烤着才香嘛！
爆炒也可以啊！
“片名叫什麼？今晚我也去看看。”男老師抱怨：“班主任壓力太大，我頭髮都快掉沒了，在不減壓，怕成禿子。”
“……”沈輕白餘光瞥了眼，好傢夥，從她這個角度能清晰看到他頭頂那圈稀疏的髮絲，都不忍直視。
她抬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略顯濃密的秀髮，委婉出聲：“建議你還是別看了。”
“為什麼？”
沈輕白不動聲色地把自己頭髮往後藏了藏：“怕你嚇得連這幾根都沒了，花錢去直發，划不來。”
“……”
第二節課就是語文，沈輕白抱着教科書不疾不徐朝三班走去，原本鬧哄哄的教室，因為她的到來變得鴉雀無聲，小朋友們雙手規規矩矩擺放在課桌上，小身板坐得筆直，每個人臉上沾染着淡淡的笑。
兩天沒見，沈輕白感覺這些小朋友又變可愛了，她嘴角笑意也越發親和，聲音更像是裹了蜜：“同學們好。”
三班整體同學齊齊喊道：“清白老師好。”
關於學生對她這樣的稱呼，沈輕白曾經問過他們為什麼，而得到的答案是：“沈老師如一株純白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清白則是品行端正，廉潔自律，形容沈老師再合適不過。”
別說，她當時聽了還蠻感動，並沒要求他們改正，以至於她所授課的班級都這麼稱呼，久而久之，在學校沈老師慢慢叫成清白老師。
四十分鐘的課程流光易逝，沈輕白上完三個班的教學，返回辦公室放好課本才前往學校食堂。
學生食堂與老師食堂是分開的，相比起來老師這邊環境安靜也整潔不少。
沈輕白端着餐盤尋找座位時，瞧見外出授課回來的蔣竣偉，笑呵呵朝他走去，中途不少老師與她招呼，她笑着一一回復。
蔣竣偉大老遠就聽到她的聲音，偏頭就瞧見她坐了下來：“哎喲，咱們學校的模範蔣老師回來了，下個星期李主任是不是要給你頒獎了。”
“低調。”蔣竣偉喝了一口湯，嘴角微微揚起：“這事還沒點定呢，到時候要是沒有，讓人笑話去。”
“誰敢笑話你，實力擺着呢，有誰不服！”沈輕白邊吃邊說，話里話外透着殷勤：“整個學校的數學老師就你教學水平高，學生頻頻反應你教的方法簡單易懂，這優秀教師職稱非你莫屬。”
蔣竣偉放下筷子，雙手搭在飯桌上，側目，好整以暇看她：“你有事求我吧？”
“嘿嘿，蔣老師真聰明。”沈輕白也放下筷子，視線在食堂環視一圈，沒見到她老爸，才悄聲說：“幫個忙唄。”
“借錢沒有！”
“摳死你得了！誰缺你那幾塊錢。”
蔣竣偉見不是借錢，鬆了口氣，轉身繼續吃着飯：“不是借錢，那是啥事？”
“假裝我男朋友。”
他剛入口的飯菜全數噴了出來，慌張道：“你還是借錢吧！”
沈輕白嫌棄地用紙巾擦他噴出來的飯粒：“我不差錢，就差人，你就說幫不幫吧。”
“小白，這種事怎麼幫？”他灌了口水，抽出紙巾擦了擦嘴：“要讓沈主任知道了不得扒了我一層皮，再說，我們這麼熟，你爸媽肯定不信的。”
蔣竣偉端着餐盤，默默與她拉開距離：“小白，你別害我，沈主任要知道我跟你合夥欺騙他們，我還要不要在學校混下去。”
蔣竣偉和夏紫菱都是她大學同學，上學時他們就玩得好，畢業后她和蔣竣偉進了同一所學校當老師，而夏紫菱選擇去了她喜歡的出版社。
沈輕白端着餐盤緊跟着移了過去，臉上表情極其苦慘：“我知道這事有點難，但我不是找不到人嗎？我媽沒事就給我相親你也清楚，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一個活潑可愛美少女變成幽怨棄婦嗎？”
“這跟棄婦有什麼關聯？”
“我啥家務活都不會，肯定會被別人嫌棄的，沒準剛結婚就被離了，變棄婦不遲早的事。”
蔣竣偉見她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試圖安慰：“你也沒這麼差，優點還是蠻多的。”
沈輕白忽地抬頭，滿臉愕然看他：“小蔣同志，你…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
“我覺得阿姨還不夠用心，回頭我問問我媽周邊有沒有適齡男青年，給你物色物色。”蔣竣偉端着餐盤就往清洗池跑：“別擔心，對象會有的。”
沈輕白：“……”
開個玩笑而已，撇清關係也不用這麼明顯。
·
她好不容易想到的辦法，誰知還未施行就夭折在搖籃之中。
眼看着時間一天天流逝，她惴惴不安的心越發躁動起來，不因別的，只能說馬女士太上心，沒事就會問一嘴她與男朋友進展情況。
她每次都含糊其辭說“正在了解中”搪塞過去。
直到這個周五，她下班回到家屁股都沒坐熱乎，馬女士走過來踢了踢她的腿：“都休息了，不跟男朋友出去約會？”
沈輕白嘴張着醞釀好半晌，最後無奈一笑：“約好了，等會兒要去吃飯。”
就這樣，她被迫流落街頭，漫無目的到處遊盪。
打電話約夏紫菱，她好巧不巧正跟領導去外地出差，需要下周才能回來。
沈輕白百般無聊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頭，其中一個老婦人懷中抱着的小貓吸引了她的目光。
“對啊，好久沒去看它們了。”
她扭頭看到不遠處的便利店，進店買了些麵包，罐頭和礦泉水，邁着輕快的腳步徐徐前往老城區。
她家以前也居住在老城區，周圍出現不少流浪貓，小時候放學她都會買些食物繞過去看它們，只是最近幾年工作忙去得也少了些。
再加上現在社區都有流浪貓收容所，老城區那邊的貓也隨之減少。
沈輕白以前住的這邊都是平房，現在雖然成了高樓大廈，可開發商卻沒把周邊環境完善，一些偏僻的地方不僅還遺留着老房子，甚至道路也沒翻修。
她拎着袋子經過方奶奶家門口時，突然被一道熟悉的背影吸引住。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氣質卓然，儘管這地方雜亂不堪，而有些人就是那麼鶴立雞群，一下子就吸引了眼球。
比如鍾廷曄。
視線里，他俯下身，單腿微彎蹲在方奶奶面前幫她捏着雙腿，也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方奶奶被他逗得眉開眼笑。
而後，便見方奶奶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有一瞬間她好像看見鍾廷曄揚起的嘴角。
天邊晚霞翻湧，橙紅的餘光打在男人側臉上，整個人像被光暈包圍，無形中給他鍍上一層淡淡金光。
眼前的這幕讓沈輕白有些恍然，若不是親眼說見，她決不相信鍾廷曄這樣的天之驕子，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做着這樣的事。
或許是自己停留的時間太久，不遠處兩人目光齊齊投向她。
既然被發現了，沈輕白索性大大方方朝他們走近，笑說：“方奶奶好。”
她偏頭又看了眼鍾廷曄。
他直起身，輕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小白又過來喂貓了？”方奶奶笑着朝她伸出手。
沈輕白快步走到方奶奶跟前，稍稍彎腰牽住她的手：“對啊奶奶，最近工作忙沒時間過來，今天不是周五嘛，剛好過來看看。”
“奶奶身體好嗎？”她問。
“有你們挂念着，奶奶身體好着呢。”方奶奶看着她，視線又移到鍾廷曄身上，欣慰笑了笑：“你跟小曄都是好孩子，心腸都好。”
沈輕白側目，恰好撞上男人那雙黑眸。
兩秒后，她忙收回視線，和方奶奶聊了會兒天才離開。
夜色抹去最後一絲縷陽，天空就像劇場裏的絨幕，慢慢落了下來。
這條路因施工變得七高八歪，沈輕白只能漫步前行。
忽然一束光照亮了她前方的道路，她神色一愣，徐徐轉身，當看清來人是鍾廷曄時，驚訝出聲：“你怎麼過來了？”
“天太黑。”
“……”
“陪你一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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