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第66章

主廳熏香太濃,李宗儀早早離了席,由公主府的侍女引着來到後園透氣。

昭陽長公主不愧是本朝身份僅次於太后的女人,府內景緻比之內宮也是不差的。

他走過兩道垂門,剛好到了一處亭中。

涼亭三面環水,很是清爽,偶爾有微風拂過,讓人覺得很舒適。

他在此處站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一位不速之客便打破了這份清凈。

“李大人避來此處,好生清閑,莫不是看不上我們魏朝的公主殿下。”那道聲音略微刺耳,不用細聽便知是誰。

李宗儀知曉他想挑事,頭都未回,不甚在意道:“殿下千金之體,仙資玉質,豈是我們這些做臣下的,能妄加議論的。”

鄭顯登極,縱是極受各方制約,可到底也是一代帝王,絕對不可能容忍皇家威儀受到冒犯。所以即便炳懷的父親身居高位,可他若是敢妄議天家公主,傳到鄭顯的耳朵里,那絕對是會給你記上一筆的。

“你……”

他收起手中的摺扇,還將要說些什麼,卻被身旁的侍從拉住,才想起父親的叮囑,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順源一行,陳炳懷吃了些虧,可到底還沒死心,夜半驚夢,總是這人的身影。

不過一會兒,李宗儀便碰上了徐延。

鄭顯去見他姑母,侍從便畢恭畢敬地引他來園中,他在亭中坐下,復又細心地添上了茶水,靜候在遠處。

他為官素來和善,只是身居高位久了,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侍從大氣不敢出。只是遠遠看去,那位年輕的傳臚,確是淡定自如的很,聽說極受輔臣大人親睞。

徐延自是不知侍從心理的歪歪九九

兩人見面,也沒那麼客套話,他直接道:“陳壽崆把聖上要扶的人給推了,讓李霄堂坐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還把馮榮捧了上去,他到底還是怕咱們這位得了權,往後要清算他的。”

陳壽崆是先帝時期的老人了,頗有些功臣元老的意思,鄭顯平日裏也敬着他,只是心,到底大了……

這天下,終究是鄭家的天下,陳家縱使富貴顯達,那也是在聖上手下討生活,這般主次顛倒,現在看着倒是沒什麼,往後就有意思了。

烈火烹油,過猶不及。

“齊大人人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幹了這麼多年,怎麼會壓不住一個小小的侍郎,聖上不是沒有動作,他只是想看內閣自個兒鬥起來罷了。”李宗儀燙了燙手中的茶盞,毫不避諱與這位上位多年的閣臣,討論黨爭之事。

房熙遺沉寂久了,如今乍一復起,倒是打了陳氏一黨一個措手不及。

吏部尚書齊書瀾是房老太爺的門生,雖然看着這些年交往淡漠了些,可內里到底如何,看他平日裏的行事便知道了。

底下人的這些動作,鄭顯看的一清二楚,但他不會管,畢竟只要不是一家獨大,那他便能牢牢掌控局勢,浪花兒都翻不起來。

“說起來,你在翰林院,感覺怎麼樣?”徐延問道。

李宗儀殿試過後,雖只得了傳臚,卻被聖上直接點去了翰林院協助修史,徑直越過了諸位庶吉士,也等於不用參加館中為期三年的教習,這實在讓眾位考官摸不着頭腦。

“尚可,勞您為我操心。”李宗儀笑了笑,又為徐延倒了一杯茶。

朝堂之上,他每走一步,那種刻入骨髓的熟悉感便又加深了一分。

他是大齊文帝時期的進士,欽點的榜眼,出身寒微,在一眾世家子弟之中,顯得格格不入。那時,文帝年紀漸大,心力不足,儲君又年弱,世家勢力一步步侵蝕朝野,科考取士諸多環節漏洞百出,他能出頭,實在是艱難。

李宗儀的每一步,都是扎紮實實走上來的。

齊史,齊律,諸多都是出自於他之手,還有很多是他的老師未曾完成的著作,他在彌留的那一年,也拖着病體,一一修完了。

“你與我走的太近,不好。”徐延起身,拿了石桌上擺着的糕點,走到護欄邊餵魚。

李宗儀坐在原處,抬頭看看不遠處的湖面,波光有些刺眼,卻十分燦爛。

他明白徐延的意思

鄭顯明顯是有意培養他的,他登位時間短,根基不深,急需培養自己的親信。而新科進士中的佼佼者,便是最佳人選。李家一直兢兢業業守在順源,他用着也沒有顧慮。

可是他若與閣臣走太近,便是扎了那位的眼了……

徐延手裏的一塊兒糕點剛剛掰碎,便見一侍從腳步凌亂地走來,在徐延身側說了句什麼,他神色一變,把那糕點盤子給了還在那兒靜坐的人,隨即匆匆離去。

李宗儀起身詢問,那侍從卻躲躲閃閃,什麼都說不清。

他摩挲了下手上的一串碎珠子,低頭沉思了片刻。

那是剛剛徐延一道塞給他的,就壓在盤子底下。

……

他到的時候,鄭盈十分高興,卻萬分疑惑,為什麼他能如此精確地找到她。

“你怎麼不說你來找我呢,這兒人太多了。”她拉着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才把他帶去公主府西園的暖閣中。

他撫了撫姑娘的鬢角,微微凝眉。正在此刻,屋門驟然被鎖,鄭盈捂着嘴,差點兒驚叫出聲。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頓時心亂如麻,想要喊人。徐延拉住她的手,安撫住她。“別怕,有人會處理好的。”

昭陽公主主院門口,鄭顯身邊的秉筆太監孫賢手裏,正抓住一個埋頭亂竄的侍從,正是方才來報信的那位。

那人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袍子,臉龐白凈,脊背不像一般太監那樣不自覺的佝僂着,反而挺得直,目光看似溫和,卻是暗藏刀子。

他把人往身後的內侍身上一扔,含笑上前道:“李大人這是……有事要回稟聖上?”

“不巧,皇上正與殿下敘舊,您請回吧。”他擺出了姿態,顯然是把人扣下了。

李宗儀自然不與他硬碰,便也做足了姿態,話語謙和,“在下不敢擾聖上清凈,只是徐大人方才丟了枚玉,我這才趕了上來。”

交涉良久

孫賢沒有放人,他直接讓人把他拖了出去,杖責致/死。

李宗儀猜測,就算自己沒有趕過去,這個人也到不了鄭顯的面前。孫賢一樣會賣徐延這個面子,而且還會做的好看,做的體面。

司禮監手上有權的,可不止孫賢一人,他頭上還有掌印太監賀湮壓着,而且是壓得死死的,只要他不挪屁股,孫賢便沒有出頭之日。

他的勢力在內廷,根須觸不到朝堂,不像賀湮……

李宗儀從徐延府里回去的時候,已經夜深。

他拒了徐府的馬車,一個人步行在幽暗的街道上。

初春的夜晚還有些涼,他沿着青石牆邊走,昏暗的月光映射到牆根的樹枝上,搖搖曳曳,投下一片枝影。

李申遠遠地跟在主子後面,不知怎地,他覺得那道身影十分孤寂。

清瘦挺拔的身軀后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周邊是張牙舞爪的葉影。

“主子……”他輕輕喚了一聲,聲音弱了些,本來以為前方的人聽不見。

“怎了”李宗儀回頭,問他。

牆上的青石板有些年頭了,前兒個剛下過雨,上面的縫隙上滲着絲絲水跡。李申木木地看着那道靜立的身影,一時忘了要說什麼。

李宗儀沒有聽到回應,也不惱,便要轉過身去,卻忽的聽見他開口,“您去找娘子吧,好歹有個人在身邊陪着。”

在官場中,他是滴水不漏的李大人,任何方面都無可挑剔。可是出了官署那道門,他便又是孤身一人,除了徐大人能說說話,也再沒別的了。

李宗儀聽他說完,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輕笑出聲。他搖搖頭,“我這樣……便別耽誤她了。”

她正值妙齡,芳華正盛,怎麼能陪着自己在這藥罐子裏熬着。

天賜他十年陽壽,便不可奢望過多。

“娘子不是那樣的人,她不在乎那些……”李申想要辯解。

男人搖了搖頭,抬手做了一個止的動作,李申剛要說出的話又堵在了嘴邊。

“她還小,不懂事,我要為她在乎……”

李宗儀去時,已經三十有二。他用一生所學,畫了一份宏大的改革藍圖,只是沒想到與他一道,埋葬在了那個大雪紛飛的冬日。

後來,他也沒有想到,能在這個地方,遇見一個那樣年輕的姑娘。

只是,上天喜歡饋贈於人,也喜歡戲弄於人。

他有十年,夠他實現政治抱負。

卻不夠他去愛一個人

……

大魏這一年,平順了許多。聖上頒佈詔令,減賦稅,輕徭役,國家開始進入休養生息的階段。

不過,這只是對於普通百姓。而對朝堂,便沒那麼寬和了。

據傳,有人密信呈告今上,嚴左都御史馮榮貪污受賄,打壓下官,擅闖民宅,強擄良家女子等多項罪狀,鄭顯大怒,命人徹查。

後來果真抄出了問題

單是黃金,少說也有百萬兩,更不必說別的。

據此一事,朝廷人人自危,生怕查到自己頭上,官場很是動蕩了一番。

這場風,也在年末吹到了平江。

這段時日,房嘉言忙碌了許多,璨如不想他太累,便與他打着商量:“要不我得了空便去看你,省得你來回奔波。”

這倒是真的

竹園跟她這裏是兩個方向,日日來回往返,平白浪費了許多休息時間。

她摸了摸他的臉,皺着眉道:“好像瘦了,你沒有好好吃飯嗎?”

房嘉言失笑,拉下她的手,握住,“無礙,過了這一陣便好了。”

璨如拿開他的手,繞道男子身後,給他揉起太陽穴來。他在這裏一向很適意,鼻尖是她淡淡的馨香,姑娘指尖溫軟的觸感,讓他漸漸有了困意。

璨如以為他睡著了,探過身去給他拿毯子,卻在轉身的那一刻被一隻有力的手拉了回去,她驚呼出聲,下一瞬便到了他懷裏,側身坐在男子腿上。

“你……你不困啊”她嚇了一跳,手不自然地撫了撫鬢邊的碎發。

不怪她慌,她也是第一次這樣坐,還是這樣安靜曖/昧的環境。

這一年,他們過的很平靜,除了那一紙姻書,兩人就像成親許久的夫妻那樣,過着安靜適意的生活。

他是個溫柔且浪漫的男子,懂得如何讓她歡欣,也讓人有安全感。可是璨如也沒想到,不知不覺,他跟她,已經快一年了。

“你來跟我住吧……”房嘉言摟着她,額頭貼着她的,目光明亮,不時蹭一蹭她的鼻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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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過渡章,憋了好久……

果然我更適合寫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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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君是前朝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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