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第93章 第93章

靜謐的星河裏,蕭淮硯遲遲沒有等到宿陵的答案。

酸澀的難過和難以言喻的悲傷糾纏在心間,還有隱隱的生氣。

在時間的盡頭,宿陵輕輕嘆了口氣,微微仰頭,親了親他濕潤的唇角。

“我不知道。”宿陵說。

宿陵可以騙他,可以說無數種謊言,可以編織出讓他高興的任何話——但那於事無補,他無法做出承諾。他清楚地知道,終點就在那裏。

宿陵站在星河之間,與他鼻尖相觸,清冷的聲線不再壓抑動容。

“因為我也愛你。”

我也不想,失去你。

宿陵眼前是一片模糊的濕潤。溫熱的唇落在眼睛上,替他抹去了淚水,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他。

但除此之外,蕭淮硯一言不發。

宿陵抓着他的指尖,再次抬頭,唇角去找他的。

可是蕭淮硯任憑他毫無章法地碰撞也沒有反應,而是拉開了一段距離。

“……你不相信?”月色似的嗓音微微發顫。

過了不知多久,他聽見蕭淮硯低聲說:“那你證明給我看。”

宿陵看着他,只說:“好。”

……

他帶蕭淮硯回到了那個湖畔的屋子。月光落在湖面,翻攪着陣陣漣漪。

蕭淮硯坐在冰涼的大理石板上,任宿陵坐在大腿上。他靜靜地看着宿陵,他沉浸的神情,逐漸變成粉色的耳朵和鎖骨,沒有放過一分一秒。

討吻的時候,鼻尖會上揚,不自覺地往臉上蹭。

蕭淮硯的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

“你說你存在的意義就是星海,對嗎?”他剋制着問。

宿陵忍耐了很久,最終才斷斷續續地說:“我找到了新的意義。”

扶在腰間的手收了收,唇.齒舔.咬着宿陵的頸側。

玻璃映着月色,鋪滿了隱秘含蓄的對視,而熱烈瘋狂的命運頂開了瀰漫的煙雲,破土而出。

蕭淮硯的餘光里,那些置放在白色空間角落的那些植物竟然開始恣意地生長。它們從角落裏開始蔓延,爬上了玻璃和房梁,藤蔓彷彿在伸展、虯結,又散開。

“你可以控制它們?”

細長的手指在虛空中一晃,勾過了藤蔓。

宿陵有些失神,但仍舊答道:“……你也可以。”

在這裏,在此時,蕭淮硯可以做任何事。

只要他想。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嘗試了,頻率的共振帶來了一些隱秘的電流。

那些帶着軟刺的藤蔓收起了尖端,纏繞着白裏透紅的手腕,一圈一圈地繞了上去,再收緊。

“……疼。”宿陵眉目隱忍,短促地說。

蕭淮硯立刻抱着他站了起來,深吻結束,又不厭其煩地哄着。然而那些惱人的藤蔓卻沒有這麼溫柔,磨礪着腕上細膩的皮膚,好像宣洩着罪魁禍首惡劣的瘋狂,毫無保留。

宿陵縱容了他。

……

次日一早,宿陵是被自己的聲音吵醒的,迷迷糊糊的神智被強行拽了回來,稀里糊塗地懵在原地,試圖蜷縮成一團。

他隱隱地後悔了。

最後手腕疼得連水杯都拿不穩。

蕭淮硯很快意識到了,餮足的桃花眼一彎,端來水杯要餵給他。

宿陵虛抓着他的手臂,別過頭去,不願看他。

“現在我知道了,”蕭淮硯還恬不知恥地發表感慨,“你真的很喜歡我。”

宿陵“咣”地關上了浴室的門。

這時蕭淮硯才反應了過來,可能是確實沒什麼力氣了。但浴室台階滑,容易摔,總不能放着不管。

而且,這裏的門又不會鎖。

宿陵坐在溫泉似的方池角落,望着漂浮的葉片失神。

結束之後,他經過了一直等着旁邊的蕭淮硯,伸腳一勾,讓他直接摔進了水裏。

快到傍晚的時候,宿陵才說:“我要去一個地方。”

“……什麼?”

宿陵沒答,蕭淮硯就跟着。

二人順着茂密的竹海轉折過幾處溪流或是瀑布。最終走到了一處山坡上。那裏有一棵胡楊樹,孤零零地,闊大的金色樹葉茂密繁盛。

從山坡上望去,金色的光線落滿了原野,像矇著一層細絨的紗。

白色的恆星遠在海天交界之處,緩緩下沉。

“太陽也可以是想像出來的嗎?”蕭淮硯問。

宿陵站在婆娑的樹影里,眼裏浮出了清淺的笑意。

“這裏也有恆星,”宿陵解釋道,“但它徘徊在交界的維度中,不常出現。”

可能幾百年,才會遇到一次。

他和蕭淮硯並肩坐在山坡上,望着這場盛大的夕陽。而遠方的浪潮里,透明的光線構成了躍出水面的鯨魚,噴出水柱,再沉入水中。

在恆星完全隱匿的時刻,星辰才緩緩浮現。

潮濕的風也溫柔,像穿過了無數過去的年歲,撫平了痛楚后的苦澀,也晾乾了喜悅的餘韻。

蕭淮硯和他頭靠着頭,肩靠着肩,躺在草地里。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你是自由艦的艦長?”宿陵問。

蕭淮硯微微翹起嘴角:“那都是我三歲時候的事情了。蕭以沫想在雪城安家,沒人繼續當艦長的話,這艘船就要被星際開發署收回。她不樂意,剛巧東彌又來了,就讓他和我都當候選人。”

“我和東彌那時候根本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誰都不上心。結果正式選人那一天,我和東彌打架,一不小心把羅盤拆了,那上面的識別系統留下了我的指紋。所以,自由艦意外地承認了我的身份。”

宿陵說:“難怪。”

“什麼?”

“你說你欠東彌一個人情。”

“我什麼時候說過?”

宿陵轉過頭,和他對視了幾秒,同時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宿陵忽然說:“生日快樂。”

蕭淮硯一怔。今天是什麼日子,連他自己都忘了。

他忽然知道宿陵為什麼帶他來看這個了。一時間,感動輕揉着心臟深處,讓他彎了眼睛。

“你的生日是在什麼時候?”蕭淮硯看見宿陵舉起了一隻手,星光穿過指縫。

“我不知道。”宿陵遲疑了片刻。

他知道,在人類的世界裏,生日好像很重要,這預示着新生從母體的剝落,旅程的開始,也是時間的起點。像一個錨,始終在那裏。

但對他來說,一切都過於漫長,荒蕪,他找不到那個起點。

蕭淮硯也學着他舉起手,掌心貼着他的手背,極其緩慢地扣住。

“那今天也是你的生日,”蕭淮硯提議道,“我們同一天過。”

“好啊。”宿陵答道。

一年前的今天,他遇到了蕭淮硯。

那也是他的錨,他的起點。

“那也祝你生日快樂。”

宿陵想了想,說:“謝謝。禮物呢?”

蕭淮硯好像陷入了艱難的思索。

宿陵等得都快要睡著了,才聽見蕭淮硯說:“……追來遠方星海的艦隊快要到了,離他們抵達星海邊緣還有不到八個標準時。”

宿陵彷彿突然被拽入了清醒。

夜幕閃爍着星辰,然而時深時淺,意味着蟲巢的通道還沒有最終解決。

但是蕭淮硯忽然輕聲問:“你想見他嗎?”

宿陵微怔。

蕭淮硯低聲笑了笑:“總覺得,好像對他不是很公平。但可能,他也想見你。就像我一樣。”

他說著,笑意漸漸消退,只剩下了苦澀。

“可是他來不了了。”宿陵拿出了懷錶。

表盤裏空空落落。指針即將走到零點。

蕭淮硯撫摸着他的頭髮,從外套里拿出了一片晶藍色的薄碎。

“這是鐘樓上的那一片,我想,他原本要帶給你。”

蕭淮硯說著,將那枚碎片放入了懷錶中。他揉着宿陵的發梢,親昵地親吻了他的眉心。

這一次,他清晰地聽見了指針走動的聲音。

彷彿隱隱有悠長的鐘聲在耳邊響起。

宿陵勾着他的脖子,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隨着蕭淮硯動作變得無比熟稔,宿陵忍不住輕輕咬了他。

蕭淮硯放開了他,忽然笑了。他朝宿陵頸邊輕輕吹氣,很快掌握了節奏。

宿陵抓住了他的手,慢慢平復着呼吸。

“你沒有跟我說實話。”宿陵說。

蕭淮硯裝作聽不懂,仍舊去親他。

宿陵的掌心擋住了,直勾勾地看着他。

“……擬態液從這裏進去,”宿陵的手指劃過了他的喉結,“是什麼感覺?”

“失去嗅覺,不能呼吸,全身衰竭、出血,會疼嗎?”

蕭淮硯拉開他的手,再去吻他。

“沒什麼大不了的。”蕭淮硯滿不在乎地說。

他半身壓着宿陵,任憑宿陵揉開自己的眉心。那裏充滿了壓抑,和痛苦。

宿陵都知道。他想擠出一絲笑意,卻無能為力,只有在唇角相貼時,輕聲說:“你傻不傻呀。”

蕭淮硯親吻了他的掌心。

“這是我這輩子最值得的事情。”

宿陵捂住了他的嘴。

他幾乎能看見,那個十二年後獨自遊走在荒蕪宇宙中的人影。孤獨,頹喪,孤注一擲,瀕臨死亡。

他一定活得很辛苦。

但他還是不遠萬里,來到了宿陵面前。

蕭淮硯抱着他,貪婪地呼吸着他的氣息。

“我們扯平了,”蕭淮硯低聲說,“你也沒有告訴我,為什麼遠方星海不排斥我?”

遠方星海一片只有屬於這裏的人才能進入的地方。而他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為什麼會有資格,活着進來。

宿陵坦誠地看着他,淡淡的聲線說:“因為我也給了你一個契約。”

“那個契約的內容是什麼?”蕭淮硯問。手指撫摸着宿陵柔軟的雙唇,一遍一遍地摹過。

宿陵不想答,乾脆咬着他的手指。不料這人最會得寸進尺,手指在濕軟的口腔里攪動,好不容易才放過他。

“是一個許可,”宿陵慢慢地說,“還有,分享。”

他抓着蕭淮硯的手指,忽然一個翻身將他壓在了草地上。

逆着星光,他看向蕭淮硯。

“我允許你進入遠方星海,也分給你一半的生命。”

在廣闊的宇宙里,只要他能抵達的盡頭,蕭淮硯也可以。

哪怕有一天他不在了,這一切也依然作數。

蕭淮硯定定地看着他,胸腔里跳動的血肉彷彿被撕扯開,又揉成了一團。好半天,他都說不出話,只覺得刀尖戳着喉嚨,誓要捅到鮮血流盡的那一刻。

這是宿陵的饋贈,也是星海的。否則在他吸食擬態液的第一天,他就已經死在休眠艙里了。

“……是那天晚上嗎,”蕭淮硯一字一句地說,“你離開雪城的那天?”

宿陵說:“是。”

“可是——”蕭淮硯想到,在那個原本的“過去”中,並沒有那樣一個夜晚。

宿陵俯下身,鼻尖對着鼻尖,柔軟的發梢蹭過了蕭淮硯的臉頰。

他記得那一日,蛋糕和蠟燭,燃了滿室。

“在那個時候,你生日的那一天,我也做了一樣的選擇。”

近在咫尺的桃花眼裏忽然充滿了狂喜,和哀慟。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不斷衝撞,產生了溺水的錯覺。

無論,是哪一個時間點,宿陵都選擇了他。

他將宿陵拉入懷中,胸腔忍不住起伏。過去的歲月中,實在有太多的艱辛,但與此刻相比,都不值一提。

宿陵聽見了那種小獸一樣的嗚咽。他任由蕭淮硯抱着,將臉埋在他的頸邊。像很多年前一樣。

過了不知多久,蕭淮硯才逐漸平緩了情緒。

他與宿陵交換了一個深長的吻,聽見宿陵問:“生日的那天,你到底許了什麼願?”

蕭淮硯輕輕笑了:“我說,我希望下一個生日,和你一起過。”

他坐起身,抱住宿陵,眼底是無盡的喜悅。

“已經實現了,”他笑着說,“我也沒有什麼遺憾。”

“你是來說再見的。”宿陵聽懂了。

“不,不是。”

蕭淮硯看着宿陵,通紅的眸中帶着微微的期許:“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在未來,或者是別的什麼時間點,對嗎?”

宿陵抱緊了他。

“會的。”他呢喃道,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一定,會再見面的。”

作者有話要說:

聲明,是蕭淮硯比較變、態,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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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夜來自鐘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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