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16章 第16章

荷枝下意識地騰開距離,便見太子殿下已闔眸休息。

往常在宮裏,荷枝值夜的時候聞見幽然的安神香便會犯困。方才雲英去借爐子,想來就算借到也會被攔下。

如今她一抬眼,便能看見殿下的下頜。

他的呼吸落在荷枝的發頂,讓荷枝一動也不敢動。

晚風浮動,幔帳輕搖,久到荷枝有些恍惚,依舊瞪着眼。

等到身旁忽然有動靜,荷枝又立馬將眼閉上。

頸邊忽然搭上一隻手,荷枝呼吸一窒,便感覺那隻手滑到肩輕輕安撫。

她努力保持平靜。肩膀上的手沉寂了一瞬,才悄然離開。

旁邊的床榻一輕。

太子起身離開,門忽然開了,似乎是風侍衛走進了屋中,道:“殿下。”

荷枝閉着眼不敢動彈。

門一聲吱呀,屋內歸於沉寂。

荷枝頓然睜眼,便見屋內漆黑,只能依稀看見陳設的輪廓與陰影,不見殿下和風侍衛。

她在榻上坐了一會兒,便再度躺下。

殿下要去做什麼,她不需要知道。既然殿下等她睡下之後才離開,便說明,這事不能讓人知道。

殿下不在,她閉着眼躺着,竟很快入眠。

夢裏,荷枝回到了長萱宮,師父坐在窗邊縫衣服。

她靠站在牆邊受訓,腦袋上頂着幾個碟子已經站了半個時辰,便聽到外面的動靜。宮中太監來送新人,荷枝跟着師父去照看,當日的訓便可以免掉。

不過那女人來了一日,荷枝便再沒看見她。

她去問時,那屋裏的太監收着手上的白綾,只是搖了搖頭不答。

荷枝睜眼時,面前是雪白衣袖,殿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在一旁平躺着。

她從不需要叫太子起身,一般而言,天亮不久,他會自然起身。

荷枝便適時上前撩開床帳,給太子穿好衣物。

早膳間,又見萍兒被人領進來,面色焦急地道:“殿下,姑娘昨夜扭傷了腿,還請殿下去看看我們姑娘。”

荷枝手裏還舀着紅豆粥,便聽太子道:“住持通醫術,去請他。”

萍兒面露苦澀,央求道,“可是姑娘的舊病好像發了……殿下,去看看姑娘吧。”

太子的唇角抿成一線。

他一抬手,荷枝便立馬放下手裏的瓷碗,將殿下攙扶起。

周姑娘的住處在寺院中的禪房,周遭是參天的古柏,十分幽靜。

及到屋中,便見周姑娘坐在桌邊,黛眉如遠山,自帶愁然,她一抬眸,便瞪大了眼睛,“萍兒……你怎麼把殿下請來了!”

她要起身行禮,便輕吟一聲,面露歉意地看着太子:“容之……”

“你們都下去吧。”

慕容儀說完手邊一空,他眼睫一沉,漫不經心地收回袖口。

屋中丫鬟一一退離。

周妙綠悄無聲息輕按足腕的紅腫,呲道:“容之……恕我不能起身相迎了。”

“長話短說。”慕容儀居高臨下地站着,不打算長留,“婚事下個月便會退。”

周妙綠瞬時僵住,“容之……”

“你的丫頭說你,舊疾複發。”慕容儀淡然道,“想來不用孤提醒你,這疾、還有這婚事是怎麼得來。”

檀木佛珠硌在手腕間生疼,周妙綠抬眼,看見那雙漆黑的瞳孔似已洞察一切。

門外,荷枝見雲英朝她使眼色。

她走上前去,便同雲英一道走向無人小徑,問道:“要同我說什麼?”

雲英嘖道,“你一心撲在殿下身上,怎麼不多聽聽有關殿下的其他事?”

荷枝問:“什麼事?”

“殿下的婚事。”見她還沒反應,雲英咬着牙道,“就算你是太子的奴婢,總不能不知道以後的主子是誰吧?”

雲英皺眉道,“何況,就你與太子的關係,總不能一輩子做他的奴婢。”

荷枝一楞。

雲英嗤之以鼻,“不就是妻妾那些事。你在太子殿下身邊這麼久,沒想過要個什麼名分?”

雲英的目光漸漸轉向無措,喃喃道,“你……真的沒想過。”

“算了,當我多事。”雲英蹙眉,“讓你一頭栽進去算了。”

荷枝的眉漸漸擰起,正要說話,便聽一陣急促地腳步聲,有人喊她,“荷枝,殿下出來了。”

話又沒談成,荷枝看見雲英嘆了一口氣,“快快,去吧。”

荷枝跟在小太監后快步地走到院外,便見太子早從屋中走出,剛伸出手臂,她連忙攙扶上。

太子離開周姑娘的小院之後,似乎已輕鬆下來,閑適道,“走,看花去。”

原定便是今早上山,所以一切妥帖齊備。

前有太監開路,後有侍衛跟隨,風侍衛一路攙扶着太子,荷枝、雲英跟在一旁。

走入山間,無人言語時,石階上的腳步聲便是唯一的動靜。

說是要看花,一路周遭全是參天的樹林,石階上積了一層水汽,荷枝低頭看着階面,生怕有一處青苔滑了殿下。

相比之下,站在更後面的雲英反而更加閑適,目光時不時落在荷枝上,心中不由得嘆氣。

這丫頭一門心思全在太子身上,日後不知要傷多少心。

行過一處竹林,路面空曠處便見小亭。亭外是一片粉白色花海,灰白小徑掩在其中,穿林不見。

“殿下,已到桃園了。”

荷枝跟着風侍衛攙扶着太子進入亭中。

小太監張羅着在石桌上鋪開綢布,端上茶點,荷枝便接過茶具清洗。

“不是沒出過宮?”

慕容儀聽到動靜,知道又是她,便道,“去看吧。”

荷枝一愣,反應過來,話是對她說的。

雲英笑道,“這兒有我伺候,你去玩吧。”

“不用,你們一道去。”

正巧雲英有話沒同荷枝說完,便趕忙應下,拉着獃獃的荷枝就走上小徑。

荷枝一面回頭,看見太子垂着眸子,神色漠然。

而身旁風侍衛的目光追隨而來,荷枝提醒:“我們不要走遠,風侍衛在看着。”

“行,就在這看吧。”雲英不禁好奇地問道,“你真沒出過宮?”

“沒有。”荷枝並不遮掩。

“前……十幾年,一直在宮裏?”

“是。”

雲英還是難以置信地啞了啞嗓子,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

“怪不得你一直圍着殿下轉。”雲英嗔道,“人走到這裏了,心還在那亭子裏。”

荷枝不語。

雲英推她:“前面是桃林深處,你想過去嗎?”

荷枝搖頭。

“如果我不跟着你呢?”雲英又問。

粉白的枝丫間稀稀疏疏,即便是荷枝一個人走,回頭還能看見雲英的身影。閑適地站在小徑間,身上還穿着粉色宮裝,完全沒有要跟來的意思。

荷枝沒有想到,只是一個人走走,便這樣吸引她。

當身後的粉白漸成一片,遠處的亭角也逐漸看不見,荷枝終於停下來鬆了一口氣。

站在粉白色的花海中,荷枝眼前一片眩暈,綳直的身姿也逐漸舒坦。腳步可以緩可以急,全由心定。

她還想在白色花瓣鋪就的地毯上睡到天色昏沉,睡到黎明將傾。

一陣大風刮過,枝頭的花苞如雨一般灑落,荷枝伸手去接,一枚粉朵滑落她的掌心。

她有些懊惱地蹲下來去找剛剛自投羅網地花骨朵,卻只能無奈地撥了撥粉堆。

荷枝看到手指上灰色的泥濘,忽然從粉堆中跳開。

手弄髒了……怎麼伺候殿下?

她盯着手上余留的花粉,垂下眼睫怔怔地想,如果……她不是宮女就好了。

荷枝的念頭只是起了一瞬便很快打消,身後的呼喚也隨之傳來。

回頭去看,太子殿下與風侍衛已經從轉角處走來,呼喊她的雲英正跟在身後。

“怎麼走到了這裏。”太子問道。

太子臉上面無表情,叫荷枝有些害怕。雖說太子讓她自己看花,可她實在走得遠了,若落一個私自出逃的罪名,那她實在得不償失。

荷枝走上前道:“殿下恕罪,奴婢沒見過這樣成片的桃花,實在是太高興了。”

太子的臉色像是和緩下來,道:“好看么。”

“殿下稍等。”

眼見他肩上掉落的花瓣,荷枝一踮腳,便將花瓣剝落掌心,“請殿下伸手。”

慕容儀隨不解,但還是照做。

隨即,嬌小的手掌覆蓋著柔軟觸及掌心,她的手指帶着絲絲涼意,將他的掌心攏起。慕容儀知道,柔軟的是溫涼的花瓣,觸及指尖酥癢的是桃花細蕊。

荷枝幾乎以為這是一次完美的討好,如果沒有看到那隻指縫中的小螞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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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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