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消亡
星曆十年,七月,赫拉時間凌晨一點零二分。
凌瑕醒來的時候,天地混沌,萬物初開卻又將崩裂。
她穿着華貴卻有些臟污老舊的黑色軍裝,一隻眼睛是無光澤的,無神地盯着那周身皆是塵霧的血日。
血紅的光打在她臉上,慢慢地,她臉上出現絲絲裂痕,卻仍然英俊得驚心動魄。
好近。
她想着,這是第一次她離它那麼近。
之前,她都被困在像是蛋殼一樣的金屬薄膜中,看得見這紅日公轉到了離這顆星球最近的地方,但朦朦朧朧。
而現在,她破開了這冰冷、無情,困了她近十年的金屬物品。
接着便是星球崩塌。
沒有人想要她這個‘犯人’逃出去,這星球就是個監獄。
他們避之不及。
於是他們將機械與星球的生命接連起來,金屬殼破,星球自爆。
這個星球如初開時嬰兒皺巴巴皮膚般醜陋。
即將炸裂。
她第一次勾起唇,能看出來那微小的弧度,笑意綺麗,帶着惋惜。
那紅日是這銀河常見的東西,十分脆弱,但是它的光具有危險性,被照耀到的人,就會出現她剛才出現的狀況,名為阿莫斯綜合症,俗稱血裂症。
各紅日之間是成群的,五顆為一帶,各自轉各自的,迄今為止的研究發現,這種星球運行軌道不可能重合,且群與群間相隔甚遠。
因此,即使它們受不了外界刺激,能被輕易引爆,但卻不會發生連環爆炸,聯邦政府便沒工夫清理這些數不勝數的雜物——那算不上威脅。
而且聯邦制政府也從未想過她能破開那號稱堅不可摧的金屬殼,將金屬殼與星球的生命聯繫在一起,不過是為了保險起見。
星球旁是不能有紅日的,尤其是關押她這種‘犯人’,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星際巡守人兩年來看她一次,所以也沒有注意到,這兩年前他離開后才出現的紅日。
這是一帶包含十顆紅日行星的移動星群。
凌瑕的笑透着些冷漠。
她被流放,但是在偏遠地帶的星群,這裏有着中央的左膀右臂之一看守她——赫拉星球領導人,賀思敏。
中央對她足夠重視卻又無比自傲,絕不會想到有這麼損失慘重的一天。
呵,克魯爾啊。
這顆星球開始蓄力,在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猛地炸裂開來,爆炸的餘威攜着流彈似的星球殘骸與紅日碰撞,消逝的人合上眼,沒有絲毫不甘。
接着,紅日飛速朝着它公轉的軌道前行,光芒忽強忽弱,在碰到與它軌道有交叉的另外一個紅日,剎那爆炸。
一個接一個紅日,骨諾米牌般一個接一個爆炸,迅速包圍了赫拉星球。
與此同時,賀思敏在監視星際外圍的軍事屏上,驀地抬頭。
他看見了,在黝黑的宇宙中,火光衝天的,四處炸起的紅日,像煙花一樣,裹夾餘波向這個星球襲來。
可他無暇欣賞。
那是一代始祖繼承人的能力。
斗轉星移。
“快撤!”
賀思敏肝膽俱裂,開啟了星球外圍的軍事防禦,千百輛防禦機甲視死如歸地擋在了餘波之前,開啟了藍色的能量護盾。
警報聲響徹了這個星球,人們才慌忙從睡夢中驚醒,紅日的碎片已經破了軍事防禦,砸進了赫拉星球,也砸進了賀思敏眼中。
人們互相推搡,人們任人宰割。
人們失去家園,一如她。
……
斯柯星,斯柯時間午,十二點。
各城市一片靜謐,這是斯柯星設置的“午休時間”。
午休時間任何人不得踏出自己的家門,像是囚禁一般。
沒有人在意這詭異的安靜,自進入星際時代,瓦達爾管家系統研發后,這些底層人民的骨血中,就被刻入了“服從”的指令。
但是這個中午好像與往常不大一樣。
指揮大廈忽地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驚得人們惶惶不安,各城市開始沸騰起來。
這次警報讓他們想到了那場死傷千萬,阿米爾元帥出征的唯一一次失敗戰役。
星際總主克魯爾的身影出現在指揮大廈的螢屏上。
“我親愛的星民們,請在自己的家中待好,現在還是午休時間。這次警報算不上什麼大事,軍事演練出了些問題,僅此而已。所以,請在自己的家中待好。有什麼問題,歡迎您通過瓦達爾系統詢問……”
克魯爾安撫好星民們后,又特意強調了一句在家中待好。
人們對這位新上任的總主十分信任,一時之間竟沒有反對的聲音。
這下,各城市像是按了暫停鍵,步調一致地安靜下來。
此時,指揮大廈內部。
克魯爾面帶冷色,看着星際軍用監視儀傳來的視頻。
周圍的人都低着頭,什麼也不敢說,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赫拉星球的慘烈和那人的殘忍。
那是赫拉星球的大爆炸。
以及播放到一半便斷片的始祖逃亡過程。
“紅日是恆定行星……”克魯爾喃喃着,還是輕聲問道:“誰轉移的?”
像是蛇在背後凝視,輕緩地吐着蛇信子。
他的部下一個個緘默不言,只有站在一旁隱進黑暗中的總助走到他身旁,附耳低語。
克魯爾聽完,忽地笑了。
“沒想到,百年前進化早已完成的‘怪物’,竟然還能在怨恨時刻爆發更大的潛能嗎?”
他又開始喃喃低語。
“看來啊,只是剜走她一隻眼不夠啊。”
他的部下們皆打了個寒顫,更加卑躬屈膝。
“怎麼辦呢?”他看着他的總助。
令人驚訝的是,這總助的面容竟然與始祖的樣子有八分相似!
總助的淺金色的雙眼沒什麼動靜,聽完他的一番話后,雙眼閃起了不同亮度的紅光。
左眼的光比較黯淡,這樣看起來,卻更加透徹、瑰麗了。
他發出機械的聲音:“抓回來。”
克魯爾是個陰晴不定的人。
比如現在。
他看着總助淺金色的眼閃起紅光,霎時滿面陰沉,站起來一腳踢過去。
總助直直往後退,“轟”的一聲砸進了指揮大廈的牆裏,形成了一道淺淺的人形坑。
“給我收回你的機械本能!”
“真是污了她的眼睛,噁心……”
“好的,主人。”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聲音中竟藏着些愉悅。
克魯爾面色緩了緩,剎那閃過一絲柔情。
“應是‘請’回來。”
“好的。”
我親愛的主人,若你派我去。
我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