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場械鬥(2)
晏家塘的家長公叫晏燦一,一個身材魁梧、壯實的老人。從外表看,晏燦一,六十歲左右,可實際年齡超過了七十歲,這是他平時保養得好的緣故。
“表舅爺爺,曾外甥向你問好!”陳柯三兄弟二人按輩分向晏家塘的家長公晏燦一問好、打招呼。
“啊,你們是……”因晏燦一從未與陳柯三兄弟見過面,兩人都叫他表舅爺爺,叫得晏燦一一時半會沒有轉過彎來。
“我們是陳家坊的陳柯三、陳柯五兄弟倆。”
“啊,你們是為大布上油茶山的事而來的吧?”
“是呀!昨天你們這邊不僅派人摘了我們的茶籽,而且還打了我們!請表舅爺爺為我們做主。”
“這件事我知道了,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晏燦一動口就責備起陳柯三兄弟倆來。
“怎麼是我們的不對呢?”陳柯三強壓着怒火反問道。
“曾外甥啊,你們都是後輩,有些事你們不清楚,這塊油茶山本來就是我們晏家塘人的!”
“油茶山本來是你們晏家塘人的不錯,可是你們早已作為陪嫁贈送給了我們的老婆婆啦!”
“根本上沒有這回事,那是你家老婆婆在出嫁時,趁父母不注意,暗地裏偷了那塊油茶山的契約,到婆家后說是父母送給她的陪嫁。”
“既然是我們的老婆婆偷的,那你們當初為何沒有追回來呢?”
“當初你老婆婆的父母顧及女兒的面子,沒有追究,只好將錯就錯。你們已經摘了近百年的茶籽了,獲益也不少了,是該歸還我們的時候了!”
聽到這裏,陳柯三兄弟二人氣得兩眼直冒青煙,恨不得走上去扇他兩個耳光。但轉念一想,這是在晏家塘,兄弟二人不敢有任何的過激行為,否則,吃虧的肯定是自己了。手腳不敢亂動,口裏還是狠狠地說“你們這是強詞奪理,這是對我老婆婆的侮辱!”
“年輕人,不要生氣,事情本來就是這樣的!回去告訴你們那些兄弟,不要再去大布上摘茶籽了,從今年開始,那塊油茶山被我們晏家塘人收回來了!”晏燦一一下子就把話說死了,不留任何退路。
“休想,你們做夢去吧!”陳柯三一邊氣憤地說,一邊將本家家長公陳江萬寫好的信遞給了晏燦一。
晏燦一瞧了瞧,隨手將它接了過來,出於了解對方的意圖考慮,他還是對來信認真地看了起來。陳江萬在信中寫了三條意見:一是要晏家塘人歸還昨天在大布上山場摘去的茶籽;二是要晏家塘人為打傷陳柯三一家人的事件賠禮道歉;三是要晏家塘人必須保證從今以後,不得再有類似事件的發生。
晏燦一看完信后,慢條斯理地把信重新摺疊好,一邊遞還給了陳柯三,一邊生硬地說:“回去告訴你們的家長公,我也送你們三句話:第一句話是你們信中所說的三條我們都做不到!也不會去做!第二句話是大布上那塊油茶山從今年起我們正式收回來!第三句話是不管你們陳家坊人採取什麼手段我們晏家塘人都會奉陪到底!”
陳柯三接過信,氣呼呼地說道:“兄弟,我們走!這裏不是說理的地方。”
“慢走,恕不遠送!”晏燦一假惺惺地說了句送客話。
當日下午,陳江萬再次把幾房長者召集起來,通報了陳柯三兄弟登門尋求和平解決的情況,幾房長者聽后心情十分沉重,看來與晏家塘人打一場械鬥是不可避免的事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到萬不得已,那願與人打械鬥。通過一番爭論,傍晚時分,幾房長者們終於達成了一致,支持陳江萬採取“打”的辦法。晚上,陳江萬在陳氏祠堂召集了全族戶主大會。會上他先是簡單介紹了陳柯三兄弟與晏家塘人爭山的來龍去脈和幾房長者的意見,最後提高嗓門激昂地說道:“明天一早,每戶人家來一個壯年男丁到祠堂集合,早飯後準備出陣;另外,大房的長者負責安排明天出陣人員的吃飯;三房的長者負責安排人員連夜趕赴附近的陳家山,陳家樓,大塘下幾個同姓村莊,一是通報情況,二是請求支援,以應對事態的進一步擴大;二房的長者負責按老辦法籌集錢糧;此次出陣與晏家塘人打械鬥總指揮由我負責,具體怎麼打由陳增二負責,陣上一切聽從陳增二的安排;同時要求全庄人團結一心,力拒外患,不怕死傷,打出庄威!”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這是時下同宗同姓之間應付械鬥的一種自覺行動。為了確保這場與晏家塘人械鬥的勝利,家長陳江萬不得不派出人員到附近陳姓人莊上去求援,這些同姓村莊只要接到求助,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出錢,出物,甚至出人。相反,如其他陳姓莊上與別人莊上打械鬥而求助於陳家坊人,陳家坊人也同樣會義不容辭地提供幫助。
陳增二,不惑之年,一米七六的個頭,身材高大魁梧,兩道濃濃的大眉,守着一張標準的國字臉。在陳家坊莊上既是一個美男子,也是一個響噹噹的人物。一手拳腳功夫十分了得,尤其是那套“豬八戒式”的木耙子功夫,更是難逢對手。這次出陣大布上與晏家塘人打械鬥,被家長公陳江萬委以重任,當之無愧。
次日早飯後,陳江萬在陳氏祠堂精心挑選了三十三個後生,加上幫助陳柯三兄弟倆採摘茶桃的二十人共計五十三人,一路風風火火地向大布上進發了。
大布上,是陳柯三兄弟油茶山所在地的地名,距陳家坊六里多路程,距晏家塘三里多路程,那塊油茶山的地形宛如一個不大規則的長方形,長的兩頭,一頭處東,一頭處西,之間有三里多長;寬的兩邊,一邊處南,一邊處北,之間僅一里多寬。山勢平坦開陽。豐收年景一般能採摘近百擔茶桃。
雖然晏家塘的人口數量不及陳家坊莊上多,但晏家塘距大布上近,他們組織的人卻比陳家坊多了二十多個,早飯過後就把守在進入大布上山場的幾個主要路口,大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之勢。
陳江萬,雖是一族之長,一生曾經歷過不少大小事情,具備了莊上一般人不具備的膽識,但真正與他姓人真刀實棍地打一場械鬥還是第一次,當他一聽說對方來了這麼多人,心裏不免膽怯起來。只見他喘着粗氣,手腳顯得有些微微地顫抖,悄悄地拉着陳增二問道:“增二,對方來了這麼多人,我們是否要調整一下部署?”
“不用怕,一切按原計劃進行!”陳增二自信地回答他的問話,壯着陳江萬的膽,
“我們能打贏這一架嗎?”陳江萬心中沒底,他只曉得陳增二的泥工手藝上乘,不知他的武功到底有多大能耐?因為陳增二的功夫是在外做手藝學的,他的武藝到底是花拳繡腿,還是貨真價實?他只見過他耍的拳,卻未見過他打架。所以,只得又試探性地再問了一句。
“根據我對晏家塘人的了解,我們應當打得贏這場械鬥!至於贏到何種程度那就不好說。”陳增二抖了抖手中的耙子,蠻有把握地答道。
陳江萬見陳增二這等成竹在胸的樣子,便不好再說什麼了,只好向後面的人招了招手,摸了摸頭頂上不多的幾根頭髮,強打起精神,跟着大夥來到了大布上。
械鬥這場合,雖然不能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戰爭相對並論,但那場面還是蠻嚇人的。晏家塘人三個一群,五個一夥,有的人拿着木棍,有的人拿着梭鏢,有的人拿着鋤頭,有的人還拿起了大刀。真打起來,搞不好會打死人。
陳江萬他們一行沿着山路來到油茶山中央的一塊寬闊地帶停了下來。見陳家坊人來到了茶山中央,晏家塘人慢慢地從各個路口、山腰圍了上來。見晏家塘人圍了上來,陳江萬便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鐵皮喇叭,快速地遞給身邊的陳根六,並再一次叮囑他如此這般地喊話。陳根六接過喇叭,清了清嗓子,對着茶山大聲地喊着:“晏家塘的客人們請聽好:你們辛苦了!這塊油茶山自大清道光年間就是我們陳家坊人的了,你們不要再摘茶籽了,已摘了的請把茶籽順在東西兩個路口的籮筐里,我們萬分感謝!如執迷不悟,繼續採摘茶桃,我們將一律視為偷茶桃,將採取強制手段……”
這一喊,猶如一塊巨石掉入了池塘,寂靜的油茶山裡頓時沸騰起來了。晏家塘人的叫聲、罵聲,還有年輕後生故意發出來的咆哮聲、尖叫聲,一聲大過一聲。
晏家塘人一邊叫喊着,一邊朝着陳江萬落腳的地方涌了上來,只見一個個面紅耳赤,摩拳擦掌,恨不得一口把陳家坊人吃到肚子裏去。
人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了陳家坊人,晏家塘人兩個對立的陣營。
雙方先是你一言我一語地對講,然後就發展成對罵,而且罵聲越罵越大,言語越罵越兇狠,越罵越惡毒。突然,晏家塘家長晏燦一右手一揮,七十多個晏姓人不約而同地跑向四周,把陳家坊的五十多人牢牢地圍在中間。見合圍成功,晏燦一從旁人手中接過那個早已銹跡斑斑的鐵皮喇叭,不急不慢地大聲重複着先日對陳柯三的那三句話,並要求陳家坊人趕快離開,免得在這裏挨打受辱,斷手斷腳。
昨天,晏燦一拒絕了陳家坊人的信使后,就料到事態會進一步發展惡化,便連夜組織動員了全村莊的有生力量,今天早飯後就匆匆地趕到了大布上油茶山中,等待着陳家坊人的到來,以一決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