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淵兮宗主
劉偉看着若夷教會他的這三個飄逸字形,在古墓門前誦念的宗門誓誡湧上心頭。
葉一飛輕輕推開觀門,伸手向劉偉做了個請禮。
劉偉踏足而入,觀門在身後緩緩關上。
清幽的油火燈光下,清新的熏香氣息,以及熟悉的玄門正殿擺設,進入劉偉的視線。
畢竟做道士快半年了,劉偉一見殿上的三清天尊,既然穿了一身職業裝,就跟每天早課一樣,自然而然習慣性上前叩拜。
叩拜起身,劉偉才留意到,殿裏多了一個人。
遠遠看去,那人六十多歲的年紀,穿了一襲白衣道袍,鶴髮金冠,國字臉下鬚眉方正,龍眼獅鼻,不苟言笑的表情,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懾人氣質。
不知道為什麼,劉偉突然心中認定,此人應是玄陽子蕭遠秋。雖然,葉一飛畢恭畢敬的跟在此人身後,已是最好的佐證。
但,劉偉的認定,卻是看出此人與玄元子、玄玉之間,雖然面貌長相併不相同,但眉宇間似乎都存有某種相同的氣質。
只是,他沒大搞懂,一個億萬富豪,有時髦的高檔貨、奢侈品不穿不用,卻偏偏在家裏修個道觀,成天道袍冠帶的,犯得着嗎?
想不通歸想不通,劉偉還是識趣的很,走上前躬身行個道禮:“晚輩小石,拜見師伯!”
蕭遠秋抽動嘴角,擠出一絲微笑,道:“你師父和師姑,都還好吧!”
劉偉點頭道:“謝謝師伯關心,師父和師姑他們都挺好的。”
蕭遠秋緩緩走近劉偉身邊,毫無避諱的開始仔細打量他,道:“葛洪祖師爺的道墓開的可還順利?”
劉偉仔細想了想,臨走前玄元子並沒有交代這些不讓說,看樣子除了道秘木匣,其他應該都沒問題。
他如實答道:“回師伯的話,雖然開墓過程有些兇險,但一切總算順利。”
蕭遠秋滿意的嗯了一聲,道:“果然,還是要靠你師父和師姑的老本行才行,宗門之幸!”
師父和師姑的老本行?
什麼意思?
劉偉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笑笑不說話。
蕭遠秋接着道:“既然能見證啟墓過程,小石你應該已經許下宗門誓誡了吧!”
劉偉點頭稱是,眼睛餘光竟瞟到葉一飛眼裏閃過一線神采。
提到宗門誓誡,這小子哪來的戲?
蕭遠秋道:“我知道你心裏肯定有很多疑問。比如為什麼來東州?八字親是什麼意思?……今天晚上叫你,就是為你解惑而來。”
劉偉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在博羅山“紫氣東來閣”的規矩,向來是不可說不能問。雖然不知蕭遠秋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明面的感謝還是要表達的。
他擺出滿懷感激的“婊”情,道:“謝謝師伯,小石心裏確實有很多疑問,憋得難受!”
這時,一直恭順在旁的葉一飛突然發話。
葉一飛道:“既然道長已經發了誓願入了宗門,那麼見了宗門宗主,就要行弟子之禮,不可以師門伯侄論輩!”
又是宗主的梗,劉偉突然有點神煩這個葉一飛,看着清清白白一個帥年輕,滿嘴的禮儀規矩。
蕭遠秋抬手制止葉一飛,道:“小石入門時間不長,而且玄元師弟向來性格不羈,對門內弟子多以打罵代教,不教規矩也是常事。”
劉偉趕忙點頭道:“還是師伯了解我師父,他老人家平素的確都是打打罵罵……”
葉一飛打斷道:“不以伯侄論輩,意思就是,見了宗主不能叫師伯,要稱宗主,行弟子禮!”
規矩一說就明,劉偉也算明白人,馬上躬身深鞠行道禮:“弟子小石,參見宗主!”
葉一飛露出一個就該如此的笑容,退到一旁。
蕭遠秋微微一笑,擺擺手道:“小石啊,沒事沒事,叫師伯也對,規矩嘛慢慢會習慣的!咱們伯侄第一次見,別干站着,來,裏屋說話吧。”
蕭遠秋一邊說著一邊前行,葉一飛緊隨身後,劉偉跟着二人,出正殿上偏堂階梯,來到一處露台。
露台空曠,正中是一個全鋼化玻璃搭建的茶室,三人入內,圍坐一桌。葉一飛煮水泡茶,劉偉左右環顧,近看湖景、遠眺莊園,風景這邊獨好。
夜空蒼穹下,星宇無邊。
靜山、平湖、古樓、香茗……
周遭的一切,讓劉偉無端生出自我渺小的感覺。
蕭遠秋嘆道:“此情此景,還是子夜最是迷人啊,就像這熙熙攘攘的人間世,只有對比過了,就會發現靜謐的宇宙,才是世間的本源。”
劉偉第一次聽這種腔調,滿腦子的不理解。
難怪他們說,山珍海味吃膩了,腦子就會抽。要麼變態要麼黏線,都是典型的富人煩惱。
蕭遠秋似乎看出劉偉的不解,道:“等你年紀越老,就越明白,有些道理跟錢多錢少無關,年輕的荷爾蒙是人類進化的唯一動力。哈哈……”
劉偉搭不上話,只能自顧自的點頭。
葉一飛將沏好的茶,端送至蕭遠秋桌前。
蕭遠秋端杯飲一口茶,肅然道:“回歸正題吧!既然小石如約而來,我身為一宗之主,便有必要將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跟你說道清楚。否則不明不白,你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宗主說的太對了!”劉偉連連點頭道,“從師父要我來東州,我就一直很懵逼。”
“不過,醜話也得說在前頭!”蕭遠秋道,“我接下來要說的,屬於我淵兮宗宗門往事,宗門弟子可以聽、不能問、也不能傳。明白嗎?”
葉一飛應聲道:“明白!”
“明白!”劉偉回答稍慢,瞟了葉一飛一眼。
原來,這小子也是宗門弟子!難道是蕭遠秋的徒弟?難怪年紀輕輕能做東州莊園的管事。
蕭遠秋指了指劉偉道:“我不知道你師父有沒有跟你說過這些,所以,如果當中有所出入,你姑妄聽之便可,無謂求證虛實!”
劉偉似懂非懂點頭,心忖:賊老道啥也沒說過,哪來的虛實出入。
蕭遠秋再飲口茶,緩緩道:“我先說說咱們之間的宗門淵源。我乃淵兮宗第七十一代宗主,第七十代宗主是我的師父雲靈,而玄元和玄玉的師父,是玄玉的父親,道號雲明。吾師雲一和雲明師叔,皆師從第六十九代宗主靜一道人。”
劉偉被話里的道號兜來兜去,頭都大了。
蕭遠秋道:“這麼說太生硬,我還是說故事吧!”
劉偉應聲叫好:“說故事好!”
蕭遠秋清了清嗓子,開始娓娓而述。
“故事發生在很多很多年前,大雪封山的某一天,終南山深處的‘元一觀’,突然來了一位極嚴重的病人。觀內主持靜一道人,道高人善,看出此人病證,是因為鍊氣太過出了極嚴重的偏差,如果不及時診治,恐有性命之憂。於是,他老人家使用宗門丹藥和金針術,救了此人性命。”
“病人愈后,靜一道人好言相勸,並叮囑告誡此人,萬不可再妄修任何鍊氣法門。此人表示不服,然後在與靜一道人的爭論駁斥過程中,被道人一一告知世間鍊氣之法的謬誤所在,終於在痴迷中恍然醒悟,並被道人出神入化的修為和識見所折服,於是執意拜師。不得不說此人意志堅定,竟在山門外連跪三日,最後道人感其至誠,將他收入門下,賜道號雲明!”
故事果然好消化,劉偉聽得津津有味,直到耳聞“道號雲明”,這才想起蕭遠秋前面提到的人,雲明正是師姑的父親、玄元子的師父、他的師爺。
“入門之後,雲明將自身一切都告知靜一道人。原來,雲明祖上是古傳堪輿流派北鳳坎的閼逢分支,至於北鳳坎,本是傳統術數堪輿流派之一,奈何經歷千年傳承亂世摧殘,後世傳人利欲熏心,逐漸變成了一幫子玷污祖宗名諱的盜墓賊。”
劉偉暗暗吐舌,難怪師父和師姑開古墓如此厲害,原來得了師爺真傳。
蕭遠秋略作停頓,瞥了一眼劉偉,像是觀察他的反應,然後繼續往下說。
“雲明告訴靜一道人,他便是從一處古墓中,意外得到一本鍊氣秘笈,原本也不大相信的他在依書修鍊數月後,不但氣力大增外壯身強,而且對他在尋龍點穴上幫助極大,更一度幫他在北鳳坎的支系派斗中屢屢拔得頭籌,令到閼逢一門躋身北鳳坎前三脈,光宗耀祖名利盡收。”
“可惜好景不長,歷史上的軍閥混戰,的確曾讓北鳳坎的門人顯赫一時,然而在分久必合的大勢所趨下,利用價值殆盡的盜墓賊,要麼死於機關算盡的古墓陪葬,要麼被走投無路的軍閥殺人滅口。雲明也不例外,祖脈家室被軍閥滅門,僅剩一女一徒,加上鍊氣痼疾爆發,如果不是得人指點,上終南山找到靜一道長,最後必定慘遭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