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海邊的白塔
穆勒神父的內心感到一絲的恐懼。
他不僅是雷納多教區的主教，更是馬梅里共和國赫赫有名的神秘學家，如今卻對眼前這個鬼臉面具一無所知，對慶柯和面具的對話毫無頭緒，深深有一種被他的真神拋棄的感覺。
他想要伸手去碰慶柯手中的面具，卻遲疑着沒有出手。
在他看來，凡是自己無法解釋的東西，就都與邪惡有莫大的關聯。
慶柯沒想那麼多，拿起那塊柔軟的紅絲絨布，將面具包裹得嚴嚴實實，然後放入自己棉衣口袋，“這玩意兒很邪門，我收下了，就當任務的報酬。”
穆勒神父看着慶柯的一舉一動，忍不住突然發問，“這面具是做什麼用的？”
“不知道。”
“那它對你說什麼了？”
“似乎是想讓我戴上它。”
“不試試？”
“不感興趣。”慶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殺手只對任務感興趣。”
聊天中，穆勒神父突然注意到房間裏還有一隻黑貓。
他用冷峻的目光凝視着黑貓，黑貓也渾身炸毛地盯着他。
“這貓是哪兒來的？”神父發問。
金妮慢慢走上前去，想要安撫這隻受到驚嚇的小貓。
但黑貓動作敏捷，幾步跳到地下室門口的幾個木桶後面，然後探出小腦袋，警覺地盯着他們。
“怎麼了？”慶柯騷騷頭，這黑貓難道是跟着自己來到雷納多鎮的小貓？
穆勒神父搖了搖頭，“沒事。天太冷，帶回去吧。”
金妮兩眼放光，她最想要養一隻貓，只可惜雷納多天寒地凍，很少能遇到野貓，自打跟父親搬到這裏，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貓。
黑貓彷彿能聽懂人話，聽到穆勒神父要帶它回家取暖，竟然高高翹起尾巴，緩緩走到金妮腳下，用頭蹭着她的裙邊，像是在討好她一樣。
金妮蹲下身，輕輕搔着黑貓的頭，黑貓發出一陣陣呼嚕聲。
上樓的時候，穆勒神父一言不發，臉上陰晴不定，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有時候甚至會自言自語，腳步也隨之時快時慢。
金妮和慶柯跟在他的身後。金妮懷裏抱着黑貓，不時用手撫摸着它的毛髮，有時還將自己的手指放黑貓的鼻頭前。那黑貓聞了聞，伸出小舌頭舔舐着她的手，一臉滿足。
慶柯看神父神神叨叨的，用手肘輕輕抵了抵金妮，低聲問她，“你老爸沒事兒吧？”
金妮搖了搖頭，笑着說，“爸爸就是這樣，每次看到神秘的事物就會入迷。除了用心侍奉真神，研究神秘學是他最大的樂趣。”
“這樣啊……”慶柯心裏想，這對父女看着蠻正常的，但私底下可真是又狂熱又奇葩。
說起神秘的事物，慶柯猛然間想到在林中遇到的甲蟲女。她面貌醜陋，但又有人的意識，與其說是怪物，不如說是個被世界遺棄的人。
神秘總是伴隨着迫不得已和故弄玄虛。
……
第二天，慶柯起了個大早，去鎮長安提·亞諾家，想問問老頭兒更多關於面具由來的事。
可惜老頭兒不在家，只有鎮長夫人和小佩佩正在吃早飯，說是鎮長一大早就出海了，打算捕到日出時才露面的銀魚。
慶柯轉身剛走出小屋，小佩佩就背着挎包追了出來。
“慶柯先生！”
“幹嘛？”
“我帶你去找爺爺。”
“這麼好心？”
小佩佩咧嘴一笑，
“沒大人陪着，不讓出鎮子。我其實是想去海邊看大船。”
大船？慶柯突然想起穆勒神父的話，小佩佩所說的大船，應該就是科考隊的科考船。
既然要找老鎮長，不如就讓他帶路，說不定還會有新的發現。
就在這時，鎮長夫人從木屋出來，雙手提着厚厚的裙擺，風風火火地朝他們走過來，狠狠拎起小佩佩的耳朵，“你不能去海邊，危險。”
“我要去找爺爺，我要去看大船！”小佩佩疼得直叫喚。
慶柯只好硬着頭皮走上前，“夫人，我和他一起去，不會有事的。”
鎮長夫人還是不放心，“現在到處是害人的蟲子，小孩子出鎮子太危險了。”
慶柯拍了拍胸脯，“有我在，請放心。像他這麼大的孩子，愛玩兒是天性。如果被關在鎮子裏不出去，恐怕會鬧得雞飛狗跳。”
這話說在了鎮長夫人的心坎上。自從不讓孩子出鎮子玩，家裏就從來不得安寧。
她看了看自己滿眼期待的孫子，無奈地搖了搖頭，“既然有慶柯先生在，那我也就放心了。但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
小佩佩拚命點頭，歡呼雀躍。
慶柯為自己捏把汗——這個年紀的男孩兒們，真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惹不起，惹不起。
向北去海邊的路並不遠走，大概20分鐘就到。
慶柯用手拉着小佩佩，一路上都平坦的石灘，偶然會碰到一兩個往鎮裏走的漁夫，並沒有看到任何蟲子的影子。不一會兒，他們就來到的海灘邊。
慶柯年少時見過海。他曾在花都的海州城住過一陣子。那裏是官方指定的通商口岸，總能看到停泊的巨型貨船，船上是頤指氣使的西洋船主，下面則是一串螞蟻般的當地勞工，無聲無息地將貨箱從一頭搬到另一頭。
後來，他偷渡來到西大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馬梅里南部的海岸線。那裏的海邊非常美，有金色的沙灘，碧藍的海水，乘載一切歡樂的游輪。
但這一次，當他看到雷納多的海岸線時，確實是被震撼到了。
海岸是赤裸的藍灰色巨石，石縫裏還夾雜着白色的殘雪。海面沉靜如一面鏡子，倒映着近處的斷崖和遠處的雪山。
海岸邊沒有大型碼頭，只有幾塊木板搭成的簡易碼頭，邊上停着七八條漁船。漁船不大，也就能站得下三四個人而已。
海灣最邊，是一座白色的燈塔，現在已經被改造成了觀測站。燈塔不算高聳，在周圍景緻襯托下，有些難以言狀的宏偉。
燈塔旁邊停靠着兩艘巨船。
一艘是科考破冰船，船身用黑色油漆寫着“匹諾曹號”的字樣，船頭有一排像是絞肉機刀片一樣的矩形齒輪，那是用來攪碎冰面向前行進的。
另一艘則是海軍的驅逐艦，船身兩側各有三門速射炮，堅硬的船身上畫著一隻黑色的蒼鷹，正用爪子抓着一個倒三角，這是“大馬梅里主義黨”的黨徽，讓人望而生畏。
小佩佩看到夢寐以求的大船，手舞足蹈起來。
慶柯震撼之餘，突然察覺到一絲異樣，仔細分辨，竟然聽到海底傳來陣陣低沉的悶雷聲，正向著岸邊，準確說是向著白色燈塔，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