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山海秘術

第14章 山海秘術

幾片龜甲遺落在谷地,翻開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一段歷史和人物生平……

你蘸朱紅,將幾個人物圈畫上重點。

蘇瀾,將滿金釵之年,一個被遺棄在樂坊的遺孤,聆星坊花案六個花魁位候選者之一,天性自由,不受約束,善察言觀色,能言快語,精通琴棋書畫,卻又學而不像。

夏訶子,十七歲,原二品諫官府上千金,飽讀詩書,又精通琴畫,似乎還有不低的武學造詣和那奇詭之術…(關於畫術,還有很多疑點,你將此處批上重點)…因家父獲罪而貶為官妓,在樂坊事件中死於術法反噬。

夏燭金,二品諫官,當朝宰相之伯樂,年輕時幾征沙場,結識了當今涼國公邵宣、已故駙馬,平陽侯何安、當世大儒文獻之、明家家主明晟等人。聲名顯赫,卻幾拒升遷,如此忠義之人,大概是因觸怒了某些人,某些事,最終斬於午門之下。

阮嫻姣,聆星坊花魁,時下大褚最美的女人,面相清冷孤傲,實際善解人心,神神秘秘,與夏訶子的關係耐人尋味,背後似是另有其人。

何雲輕,大褚平陽侯,已故元獻長公主,老平陽侯何安之子,少年喪父喪母,狂熱於詩書,被褚公軟禁在頤園行宮十餘年。

……

餘下甲片,還有不少位置的空缺,甚至這些批紅之人,亦有許多未知。你皺皺眉,這甲骨上所記之人的生平脈絡,姓名體態,仍舊模糊不清,似乎要假以時日,才能慢慢現出原形。

這下面記着一些地點。

聆星坊地處大褚上京京郊,坊內諸妓多知書言畫,學富五車,是朝廷上層的風流之地與情報流傳之所。

這樂坊與一片密林之隔的頤園行宮一起建於帝台之上,因被天門籠罩而內力禁用,同時天門還將褚之春色封存在內,傳說只待一手持魚腸劍的勇士,方能撕開天門,釋放仲春百靈,救民於水火之中。

你接着翻看,這些小傳後記錄了段文字,你不過剛讀了開頭,那段記憶便好似激流,噴涌而出。

……

蘇瀾這丫頭不服管教,時常在坊內溜達着亂逛。這天她在樂坊百寶閣悄咪咪拿吃的時,見管事婆子二媽急匆匆的在找什麼人,緊接着便碰上了一神出鬼沒的神秘女子。

那人因逃竄而灰頭土臉的,卻急着要見花魁…思考一番,蘇瀾半是好奇半是謹慎的決定遵照那人的意思,收下玉佩作為信物帶給花魁阮嫻姣,沒成想她繞了半天道,反覆確認無人跟蹤后才去的目的地,卻還是把那人帶到了花魁上房。

原來這人是諫官府的千金夏訶子,因其父夏燭金獲罪被斬,自己也被貶做坊妓...說來一個正經人家的小姐,又是怎麼和樂坊花魁混的這麼熟的?蘇瀾不放心花魁安危,便守在門邊聽動靜,沒想到二媽找來,鬧出動靜逼花魁開門查看,那夏家小姐卻在這不可能藏匿逃走的密室里人間蒸發了。

第二日眾女被集合主樓前,二媽轉述聖人旨意——貶罪臣夏燭金之女夏訶子為坊上紅倌人…被迫涉政的聆星坊作為情報機構的中立地位受了波動,這桿立於刀尖上的天平,將終有一日傾覆…坊妓一改平日修養,對這無辜之人虎視眈眈。

諫官府千金與樂坊花魁的關係讓她不解,聖人心,亦難猜……

從二媽與坊主下人韶光的交談中得知,坊中來了宮人——這事大概比想像中的還要錯雜複雜,同時廉正的夏燭金與十幾年前平陽侯府的那件慘案的讓她想到一個人…夏家劫難又和被囚禁十幾年的平陽侯之間有什麼關係......

蘇瀾對昨日那顛覆十二年認知的見聞念念不忘,

欲解這奇詭之術,又對這忠義之家的遭遇有幾分同情,遂找到夏訶子住處,遠遠聽見屋內鐵器動靜,以為出了大事,不料這般輕手輕腳,卻依舊被屋內人發現,雙目交匯,蘇瀾做賊心虛,被嚇得後退時險些掉進淤泥,髒了衣服,二者遂於屋內交談。

與夏訶子的對話讓蘇瀾對坊妓引以為傲的才學與見識起了疑慮,但包括那無法用她十二年見聞解釋的秘術在內,都讓她不得不重新思考這一切…究竟是不是井底之蛙,只消出那門去一探便知。

這夏訶子與何雲輕,似乎因為夏燭金年輕征戰時與老平陽侯何安有些交集,故而也算是襁褓之年的朋友,可惜後來時過境遷,因為兩家地位的差距,不好高攀,遂變得生疏了……

蘇瀾還是溜出去了,她不喜歡手邊兒有什麼她看不清的事。

站崗的士兵,意外的放水,估計是聖人嫌當前夏家後人罪不至死,遂以這鬆散的鳥籠誘夏訶子越獄,好有借口殺了她...…

蘇瀾邁出坊門,果真坊外之景大憾人心。她跨過冬春猛烈交匯的天門奇觀,初次感受到了何為內力,也第一次見到天壤之別的人間世界……

她在寒風中行進着,一路上思考了蠻多,只不過如此寒風之下,又無謀生手段,她若繼續走,人生地不熟的,只會被凍死街頭…

蘇瀾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如此渺小,原來夏蟲不可語冰,就是在說她這種心高氣傲的人...她看見一止息水患的巨獸,正對着頤園,鎮壓着帝台之位,看來二十幾年前的建坊似乎另有用意。

蘇瀾把盤纏都換了五聖祠的醒獅酥,打算分享給夏訶子、樂坊同僚,和很照顧她的花魁…

…夏訶子落寞的坐在池沼小屋,回憶着夏家劫難和家父之死,正要落淚,被回來的蘇瀾嚇了一跳。

她把她放進來,夏訶子耐心解釋。似乎是那天門奇觀與二十年前的大冰封有關…又與帝台內力禁用有點兒關係——傳說只有用致勇之劍魚腸劍,方能撕開天門,還大褚生機…夏燭金年輕征戰時有幸一睹魚腸劍真容,可惜最終受傷昏迷,魚腸劍也流落荒漠...二人暢聊,蘇瀾暗示夏訶子跟她一起逃走,可她似乎另有隱情,只給蘇瀾扔了個硯台展示秘術,便匆匆打發走她,並邀請她常來。

蘇瀾思考了一晚,覺得自己被蒙蔽了整整十二年,遂帶着不甘不解去問花魁。花魁給她供認不諱的答案的同時,也提出了問題的另一面,話里話外暗示着,要蘇瀾幫她盯着夏訶子。

蘇瀾不解,哪有派人監視朋友的道理?她二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夏訶子的奇詭之術撲朔迷離,可她明明有能力逃走,卻依舊選擇日夜與死亡相伴,夏家之事,似乎另有隱情。

蘇瀾上次溜出坊去,被人找了一天。

二媽自不必提,肯定是氣炸了,可韶光也來為霜降日花案甄選花魁繼承者之事來找過她…如今坊主羅織要面見她們六人,且看羅織的樣子,絕對是知道她平白消失了一天。

坊主在面見六女時不忘提醒阮嫻姣誰才是樂坊說了算的人,就是不知只是在提醒花魁,還是在提醒花魁背後之人......

六女即日起,前去花魁上房學琴習字。阮嫻姣暗示蘇瀾彈錯,找這機會留住她,一是想探那夏家小姐手上有無夏燭金掌握的殺手鐧,二是試圖套出夏家的同黨,卻被蘇瀾搪塞過去。

事情看來有點大,甚至連花魁...換言說,是連花魁背後的客人都來了興趣。大概也因為她二人背後之人的同盟關係,所以夏訶子才不得不面對着時刻逼近的死亡,而又按兵不走。

蘇瀾不敢再拖,她去找那夏家小姐時,斯人已非當時那個生龍活虎的大小姐了…透過窗戶,她好像在披麻戴孝,雙手合十祈禱着什麼…蘇瀾的動靜嚇了她一跳,聯想起紅倌人,蘇瀾心下一涼,可夏訶子卻還在嘴硬,說著些仁慈樂觀的話,兩人聊着各自,由見不同的處事方式……

夏訶子興起,忘情的演奏着《十牛圖》,斯人心中天地之遼遠,心胸之淡然開闊,無不令這自幼就在附庸風雅之地長大的女孩側目,傾佩——真乃“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哪怕在她最引以為傲的音律上,也令她自愧不如,輸的並非琴技也,而是那份感情......

聽她的描述,這夏家小姐似乎還認得許多大人物——當世大儒文獻之,明家家主明晟,甚至還有那位涼國公邵宣...夏訶子再現奇詭之術,變出一個捲軸,說要贈予蘇瀾,為此,敢下毒誓請蘇瀾幫她把一封夏燭金交付的密信帶給文邵明三人中的任何一人,作為答謝,她全盤托出自己所用秘術名為畫術,並將最基本的畫術之壹-入畫教給蘇瀾…不過蘇瀾雖有技法,卻心高氣傲,沉不下心,不明畫中真意,一時難以理解萬物有靈,連內力都不甚理解,更別提靈力這個新概念,故此並未學會。

…坊內第無數次來了宮人,坊主大喜,設巴蛇之宴,賞銀,可蘇瀾卻難高興起來…

六女忙着霜降日花案的事,因為手受傷被花魁提早叫來上房的蘇瀾與之拉扯着——阮嫻姣明白了她的意思,遂提點一句,取出一封密信。

這信的筆者,自稱可改變當下局面…花魁說她礙於身份不便親自將此信交給那夏家小姐,可不巧二人正說著,就只聽大門吱呀一聲,蘇瀾衝去一看,竟是到了時間,抱琴而來的樂坊同僚之桃,她身後的四女也緊隨其上……

這事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泄露出去…蘇瀾當晚確定無人瞧見,就悄么聲的潛入夏訶子的住處,將密信帶給她一看,那夏家小姐笑得很開心,似乎善人終有好報,正義終於來臨——她的大人,就要帶她出坊,給夏家平反......蘇瀾擁抱着告別夏訶子,這不同於短短一個月前的憔悴身板讓她心疼,好在,一切都要結束了……

夏訶子一直到女孩在這棧道盡頭消失,才關上門,止不住落淚…怒罵一聲,遂抱膝而泣,好不容易來的一夜美夢,就這樣煙消雲散......這坊外不知何處的商船上,一個舞象之年的男子風雨中攥碎了酒杯,一時鮮血如注,他的阿翁走的很急,似乎即將發生什麼大事......

霜降日前夜,二媽這囂張的婆子…不知為何,也敢隨便進出花魁上房了。

似乎是在坊主默許下,來給阮嫻姣示威,可花魁依然如日中天,那這般警告,就必然來自其他大事——蘇瀾百感交集的看了眼之桃,索性密信被夏訶子生食,那裝密信的竹筒也已被她銷毀。

坊內又來了宮人,聖人許諾霜降日將有大喜助興,羅織臉都要笑爛了,畢竟上一次聖人許諾的大喜,還是改祭台為樂坊……

坊妓有人檢舉,不知是誰,膽敢給那夏家小姐塞了密信…這次宮裏來的是勾公公的義子,二媽接坊主之意,子時去審審那夏訶子。

這婆子悄咪咪摸到了通向池沼小屋的月亮門,卻在要進去時傻了眼——但見那憔悴的夏家小姐,不知如何掙脫了小腿粗的鎖鏈,在湖心廟門下以一種奇怪舞姿,踩着畫卷陣法,在空中疾書着什麼……

這女孩竟能在神明禁行的聆星坊內作法!

她剛要上前,就被飛來的氣波震開,天地瞬間被撕開一道口子,那夏家小姐也因逆天而為,備受天罰的業火炙烤折磨…所幸她早有準備,以符咒護體,可這點防護在天罰面前是那麼的不堪一擊...她臨死前對誰大喊了一句,像玄鳥發出最後的悲鳴,接着金身咒被那業火燒穿,只一瞬間,裸露出來的她便被業火吞噬......

二媽下意識的想拉她出來,然而夏訶子卻已經死了,她也被震飛,看見斯人死狀之凄慘,小老太幾近瘋癲…她拚命的跑着,在離開時,撞見了同樣目睹這一切的驚怒的阮嫻姣,因害怕花魁對這幾天她的跋扈而報復,遂奪路而逃。

樂坊諸妓經此一鬧,燈火通明,蘇瀾憂心夏訶子安危,急急上前,卻在月亮門門口被花魁拉走。

二媽瘋癲着跑着,撞見了“救星”坊主一行,卻美夢落空,被韶光和坊主一通矯揉造作的演戲與指責——二十四年從青發到白髮的相伴情誼,在這一刻全然崩塌…二媽被羅織利用完,當破抹布一般的丟棄,而正當坊主“自省”之時,聖人許諾的霜降大喜也隨之而來——兵亂所至之處,燒殺不斷——什麼樣的大喜能與建坊同喜?怕也只有紅白喜事,能夠並列其名,聆星坊的春色,自此死了......

蘇瀾在被炸的所剩無幾的池沼小屋裏回過神來,剛才的“花魁”居然是幻覺!窗外傳來燒殺聲,她來不及疑惑和悲天憫人,就聽見死亡登門的聲音…

刀尖的拖拽聲逼近,四周逃無可逃,想活命,就只能靠着夏訶子贈予的捲軸,像她那樣用畫術遁入畫中,盼望以此逃過一劫...然而她還是失敗了——理解不了靈力的她,自然也無法運用畫術,因而暴露在刀尖滴着血的甲士面前…

…掙扎無果,世界不總會溫柔以待,在身心的煎熬里,她突然看到了世間的另一面——她殺了那人,用她自己也不理解的方式,好像就連自己當下肢體的行為,也僅是旁觀……她下意識要取這屍體上的腰牌時,終於昏了過去…中間似乎短暫的醒了一下,剛認清面前是個同樣在躲兵亂的老者,便又昏了過去。

……

甲骨片上的故事,遠遠未完,不知這茫茫谷地之上林林總總的字跡,還能給看到它的人多少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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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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